不看內容,只看卷面,單說這卷子的第一印象,劉建網便十分滿意。看書神器不多不少,干凈整齊,該有的都有,很不錯。
再看內容,第一題答得很精粹,還提到了天然氣發電等等,都是用的最樸實的語言,豪不浮夸,不錯。
至于第二題,也許在老教授眼里十分簡單,但劉建網可不這么認為。
初出茅廬的學生與工作過的人,完全是兩種概念,知識結構也有極大的不同,剛剛閱了那么多卷子,90的人都只提到了建電廠,其余很少人才能想到“輸”電,至于“限”電,張逸夫是唯一一個提到的。
看到此處,劉建網不禁問道:“陳教授,張逸夫父母也是咱們系統的吧?”
“這個我不知道。”老教授已經看起了其它卷子。
旁邊的輔導員連忙答道:“是了,家人都在薊京供電局,比較基層。”
“嗯…”劉建網沉思片刻,供電局基層無非就是運行維護變壓器、供電線路、電表一類的東西,不可能對宏觀電力管理有所涉及的,張逸夫卻答得卻絲毫不遜色于部里的專業管理干部,這著實令人匪夷所思,怕是閑時沒少閱讀相關的報刊文獻。
無論如何,這道題張逸夫答得都幾近完美。
劉建網終于瞄向了最后一道題,本來期待的心情,漸漸變成驚訝。
他的表情漸漸產生變化,越看越驚,不覺中,后背已經滲出汗來。
說來也巧,前幾天部里剛剛和計劃委員會的領導開過一次報告會,由整個領域內最權威的專家提出了20年規劃的報告,而出這道題的想法,也正是源于那次會議,劉建網想拿大家的設想和那位專家比較一下,看看還有沒有那么天馬行空的人。這個會議雖然是嚴肅的、保密的,但聽過那位專家的報告后,無論是部里領導還是計劃委的領導,當時露出的都是同陳教授一樣的表情。
不屑,不信,不可思議,不可理喻。
包括劉建網本人亦是如此。
現在自己用電都困難,怎么可能還賣給歐洲?百萬大廠普及?這連美國和日本都沒有做到。太陽能發電,核電,這些詞對大多數人而言更是連聽都沒聽過。
看完張逸夫寫下的最后一行字,劉建網已是渾身冷汗,他默默地將卷子放下。
要么,張逸夫和這位權威專家認識,有機會接觸到這份保密的報告。
要么,張逸夫擁有和那位留美博士相同的視野與眼界。
搞人力的人,不一定是最出色的人,但絕對會發現最出色的人。
“我想見他。”劉建網再也無法掩飾自己急切的心情。
宿舍中,張逸夫與郝帥聊得正歡,突然學生會主席鄭道行敲門進來,通知他立刻返回階梯教室。
“啥事兒啊?”郝帥不解問道,“不會是畢業論文出問題了吧…”
郝帥最清楚不過,張逸夫這家伙論文中80的文字都是“借鑒”來的。
“應該不會。”鄭道行笑道,“我看,好像不是學校有事通知,是上午的那位劉處長有請。”
“啊?”郝帥大驚,“難道…不會吧?”
張逸夫本著低調的原則,深沉起身拍了拍下鋪的兄弟:“回來再聊。”
“逸夫!”郝帥一把拉住張逸夫,用閃著淚花的大眼睛注視著他,“有機會…也幫我打聽打聽今年的分配…”
未等張逸夫答話,就連鄭道行也上前親熱道:“是啊逸夫,今年部委親自來人了,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新規矩,有消息的話可別獨吞。”
“呵呵,一定。”張逸夫客套道,“說到消息,學生會主席肯定比我清楚才對。”
“哪里哪里,咱們先過去吧,把領導應付過去,晚上我過來好好聊。”鄭道行天生一副領導的相貌,就連覺悟也更高一些,言語之間已經在為將來打算了。
折返回階梯教室的一路上,在與鄭道行的攀談中,張逸夫確實得到了不少信息。這一屆本科生的分配中,去部委的名額只有10個,華北局的名額也僅有5個,算上供電局和電廠,能去薊京工作的名額不過20個上下,其余160多人將會奔赴全國各地。
這里面,還是存在不小的競爭因素的,尤其是對郝帥、張逸夫這種薊京來的生源而言,回家鄉城市工作本應是理所應當的事情,現在卻變得很難。
劉建網的召喚,也許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機會。
回到階梯教室,張逸夫才發現來的并不止自己一人,鄭道行同樣也是被劉建網看中的人,至于最后一位,居然是獨來獨往的夏雪。
三人并排坐在劉建網和輔導員對面,有種說不出的尷尬。
劉建網分別拿出了三人答題的卷子,微笑著推上前去:“三位的答題都是非常出色的,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我希望你們能互相看看對方的卷子,互相學習,互相批評過后,咱們再談后面的事情。”
“呵呵,真是獻丑了。”鄭道行笑著撓了撓頭,毫不拘謹,帶頭分配了閱讀順序,“這樣,夏雪先看看逸夫的,我看夏雪的,逸夫看我的。”
夏雪與張逸夫都屬于閑云野鶴,自然沒有反駁,拿起分好的卷子閱讀起來,劉建網則在對面觀察著他們的反應。
對張逸夫而言,鄭道行答題就像他的人一樣,很工整,很規矩也很嚴謹,每道題都沒有任何謬誤或者有爭議的地方,對電廠、發電這塊了解得也很透徹,對20年后中國電力的預測也偏于保守,認為發電量在15000億千瓦時上下,水電將占據同火電不相上下的地位,沒有提到新能源。
實際上,這是這個時代從業人員最普遍的想法,水電廠的建設一直很成功,三峽工程也開始有人提出,用長江的水力資源進行發電,幾乎不消耗什么能源,很多人認為這將成為將來的主力。
張逸夫清楚,他們太高估水電廠的發電量,同時又太低估國家對電力的需求了,實際上即便三峽建成滿負荷發電后,水電所占的比重依然極其有限,火電的地位仍然不可替代。
雖然在現代人看來,鄭道行有些鼠目寸光,但對于生活在那個時代的人來講,這絕對算是高瞻遠睹了。
之后大家交換卷子,張逸夫得以看到了夏雪的答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