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族自治區東北部的始安市向來都有著始安山水甲天下的美譽。
若人間有仙境桃源,當首選始安。
漓江畔。
傍晚。
某個環境靜謐安詳的小村莊內,四五個歲zuo誘的半大孩童正在江邊戲水。
村莊不大,方圓不到百戶人家,而且相互之間距離也并不算太過緊密,村莊中心wèizhì有一所村民自發修建的小學,面積不大,雖然較為簡陋,但也不至于困難到讓孩子們站著上課的地步,小學畢業后,家長就要把孩子們送到幾十里外的縣城上中學,條件好些的送去市內住校,總的來說,這里的條件并不算好,可也不算太差,勉強能說是一般,但勝在環境舒適,并沒有沾染上城市中心繁華地帶的浮華,依然保留著那一分淳樸可貴的風情。
一個沒有太多浮躁的地方,無疑是很適合修身養性的絕佳去處。
而時時可以倒映出青山白云的漓江,幾乎是全村老少眼中最大的休閑場所。
逐漸下沉的夕陽帶著最后一絲耀眼余光,將整個江面照映成了金色,孩童戲水,歡聲笑語中山水安靜,村莊內炊煙裊裊。
落日中,一個看上去相貌異常普通的中年人提著一個竹籃,緩緩走向江畔的一座小木屋。
四十四五歲zuo誘的年紀,大概一米七五zuo誘的身高,鬢角已經斑白,似乎是因為周圍的靜謐山水的關系,他的氣質很恬淡,不喜不怒,榮辱不驚。
“咦,烏龜伯伯回來了。”
在水中玩耍的幾個孩童看著中年男人緩緩走進,歡呼一聲,爭先恐后的離開水面,跑向迎面而來的中年男人。
“吱呀…”
距離江畔最近的小木屋內,似乎聽到了孩子們的歡呼,一個看上去三十歲出頭的雍容少婦拉開門,窈窕身姿安靜走到門外,眼眸帶著笑意,看著被孩子們圍起來的中年人。
“烏龜伯伯,我要吃這個,還有,小紅說這個好吃呢,小紅,給你,烏龜伯伯不會生氣的,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他生氣。”
似乎是孩子頭的一個小男孩手中抓了一大把紅通通猶如花生米大小的果子,塞給那個表情有些怯生生的小女孩。
“不生氣,不生氣。”
中年男人笑呵呵的說著,他的聲音渾厚而低沉,但卻不給人壓抑的感覺,語速的快慢也恰到好處,聽在人耳朵里,非常舒服。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暫時脫不開身,抬起頭,沖著小木屋外氣質雍容的絕美少婦露出一個歉意的笑臉,干脆做到了一旁的一塊石頭上面,將手中的竹籃遞給那個一點都不客氣的孩子頭,笑容絲毫不變,沒有流露出半點心疼和不舍。
竹籃中大半籃都是他用了一下午的時間采摘的各種野果,味道很鮮美,而且種類繁多,看著一籃子的戰利品,就知道中年人一天的時間走的路程絕對是在遠行。
不過孩子們顯然不知道這位烏龜伯伯的辛苦,不到兩分鐘的功夫,就將竹籃中的野果搜刮一空。
中年人眼神慈祥,提著已經空了的竹籃,一臉憨笑,眼神沉靜。
四十不惑,可在他身上,卻有了種五十知天命的悠遠和古稀之年的滄桑了。
“烏龜伯伯,烏龜伯母在看我呢。”
兩只小手捧住一大把野果的小女孩眼神眨了眨,怯生生道。
她一開口,周圍的孩子們都安靜下來。
在小村莊內,誰都可以跟這個搬來二十年與世無爭從來沒發過脾氣的中年男人在一起嬉笑怒罵,可唯獨對他的妻子,二十年來始終沒人敢在她面前放開手腳。
對于這里的村民來說,她的容貌,她的氣質,可比電視上的大明星要好看多了,就跟天上的神仙一樣,都不會變老呢,在村莊中,如果說中年男人是最好欺負的主,那他的老婆隨意說一句話,比村長都好使。
真是一對奇怪的夫妻。
中年男人眼神一凝,臉上依然掛著笑容,可語氣卻多了一絲認真和告誡,他伸出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輕聲道:“是傾璇伯母。下次要記住了。傾璇伯母喜歡你們,所以才會看你們啊。”
小女孩吐了吐粉嫩的小舌頭,調皮的哦了一聲,小腦袋中卻有些疑惑,眼前的是烏龜伯伯,那他的妻子,不就是應該喊烏龜伯母嗎?
“烏龜伯伯,你為什么叫烏龜呢?這就是你真正的名字嗎?好奇怪。”
幾個孩子中個頭最高的小男孩一臉的好奇,烏龜伯伯和傾璇伯母屬于村莊的外來戶,可扎根了二十年,極少離開,村里的人早就不把他們當成外人了。
“我叫玄武。”
中年男人微笑道,他的臉龐很普通,氣質也實在不起眼,但卻非常沉穩,放在現在繁華的社會中,就是那種被人無數次拒絕的‘好人。’
他到底是怎么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并且愿意跟他在這個地方呆了二十年,一直都是屬于這個小村莊的未解之謎。
“玄武是什么?”
女孩炸了眨眼,她的眼神猶如漓江可以倒影青山的江水,清澈干凈的沒有絲毫雜質。
“玄武就是烏龜啊。”
中年男人輕聲笑道,似乎覺得這個說法很好笑,竟然笑出聲來,只不過笑容中的苦澀和自嘲,這群最大都不到十歲的孩子注定無法理解。
夕陽還未沉落。
空中已經逐漸變得陰沉。
“要下雨了,趕快回家吧。”
玄武輕聲笑道,再次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發,安靜的看著他們拿著野果跑遠。
他抽出一支在鎮上四十五塊錢能買一條的黃果樹香煙,點燃一支放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頭頂迅速陰沉下來的天空,眼神恍惚的看著眼前的青山綠水。
漓江。
如詩的名字,如畫的風景。
可終究不如江山雄壯,只是有一種小家碧玉式的柔和婉約。
天空中烏云匯聚,隨著沉悶雷聲,最終形成了一道奇景!
大雨加身。
中年人后方雨滴激liè祅àme蜃漚媯頒粽笳蟆br/
而中年人前方卻仍是一片晴空,陽光照射在湖水上面,波光粼粼。
中年人的身體fǎngfo是雨天和晴天的完美交叉點。
他只要輕輕邁出一步,就可以擺脫傾盆大雨。
叫玄武的中年人瞇起眼睛,看著前方籠罩在夕陽余光中并沒有被雨水打濕的柔軟草地,恍惚中,有種咫尺天涯的錯覺。
始終站在小木屋門前的絕美少婦步伐輕柔,由晴天走向雨中,在玄武身邊蹲下身體,柔聲笑道:“累不累?”
“不累啊。”
玄武咧開嘴憨笑道,眼神卻沒有看妻子,而是抬頭看著自己頭頂那大片陰沉的天空,輕聲道:“傾璇,你說這時候老天爺會不會一道雷把我這只縮頭烏龜給劈死?”
“你并沒有錯,所有的錯都在我,是我太自私了,就算遭天譴,也肯定是我啊,沒人會怪你的,真的,沒人怪你。”
叫傾璇的絕美少婦拿起玄武的手,捧住自己的臉龐,她已經不在年輕,可皮膚和容貌依然嬌嫩,一舉一動,都帶著屬于女人的溫柔和嫵媚,渾然天成。
“有些事情,你不懂的。”
玄武搖頭道,低下頭,幫妻子整理了下被雨水打濕的頭發,柔聲道:“你身子差,先回去吧,我在這里坐會。”
傾璇固執的搖搖頭,眼神依然溫柔,泛著迷霧,有種煙波浩渺的朦朧,近乎夢幻。
玄武笑了笑,了解妻子執拗性格的他也不在勉強,伸出雙手將她提起來抱在自己懷中,摟著她有些發抖的輕盈身子,起身走出那片雨幕。
她有她的堅持和執拗。
他同樣可以用妥協來表達自己的溫柔。
二十年如一日,幾乎每天都寸步不離,不是相濡以沫又是什么?
玄武抱著妻子,來到門前的臺階上面,卻沒進屋,而是在臺階上坐下來,輕聲道:“又一年了,真快,漓江很美,跟傾國傾城的美人一樣,自古以來,溫柔鄉和安逸兩樣東西,都最能消磨人的意志,而我卻都占全了,真是福氣。”
“玄武,你想去京城去見隱夢了,對嗎?”
傾璇靠在丈夫懷里柔聲呢喃道,眸子中閃過一絲傷感徹骨的復雜感情。
每年這個時候,他總是會去京城,帶一盒她親手做的桂花糕,三五日便回。
而每天中這三五日,都是她最缺乏安全感的時候,即希望他去,又希望他可以留下來。
“你不想女兒嗎?”
玄武摸著妻子的頭發輕聲道:“她已經長大了,很像你,跟你一樣漂亮,也成熟了,如果不是我每年都將照片帶回來的話,你恐怕早就認不出來了,我恐怕算是世界上最失敗最可悲的父親了,有女兒卻不敢相認,如果連每年見她一面都做不到,那人生真是沒意思了啊。”
“隱夢會恨我們嗎?”
傾璇在玄武懷里抬起頭,嗓音顫抖,帶著濃濃的忐忑。
玄武臉上的笑容一僵,良久,才柔聲道:“她已經不叫隱夢了。”
保養良好看上去fǎngfo才三十歲出頭的絕美少婦瞬間紅了眼睛,緊緊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
她哭了,他會更難受。
玄武低著頭,眼神中滿是濃的化不開的苦澀,他伸出手,摸著妻子的臉龐,柔聲道:“就算我真的是烏龜,憋了一年,也該將頭伸出來透透氣了,對不對?”
“不許你作踐自己!”
傾璇哽咽道,飛快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輕聲道:“我知道你這幾天要走,桂花糕已經做好了,現在給你拿來嗎?”
玄武輕輕點了點頭道:“好的。”
傾璇不再說話,從丈夫懷里爬起來,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似乎已經重新恢復鎮定,這么多年來,她早已學會將所有的委屈和苦楚都死死的埋在心底,短暫的失態后,很快就恢復過來,走進小木屋中,拿了一個精美的食盒出來,放到了玄武手中,柔聲道:“今年比往年要多一點,我嘗過了,很好吃的。”
“隱夢一直都很喜歡吃你做的桂花糕。”
玄武輕聲笑道,眼神中卻有些黯然:“可惜,她并不知道做這份糕點的人,是她母親。”
“好了,不要說了。”
傾璇神色黯然,精致的臉龐有些缺乏血色的蒼白,她咬了下嘴唇,略作遲疑,柔聲道:“如果可以的話,你在京城多陪隱夢幾天吧,我可以好好照顧自己的。”
“最多五天,必回。”
玄武小心翼翼的捧住裝著桂花糕的食盒,神色溫柔而堅定的站起身。
“路上小心。”
傾璇柔聲囑咐道,想讓他去換身衣服,但看著前方不遠處的雨幕,還是作罷,親手幫她整理了下領口,動作賢惠而熟練。
玄武眼神溫暖。
得妻如此,他不要江山,不要權柄,能跟她在一起看一輩子的山水風景,就已經足夠了。
“我走了,老婆。”
玄武輕聲道,再次露出了一個憨厚笑臉。
傾璇按著記憶中年輕時的姿態,伸出小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柔聲道:“不許跟人打架。”
“嗯。”
“也不許殺不該殺之人。”
“嗯。”
“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嗯。”
玄武轉過身,只是單手提著一個食盒,再次轉身踏進雨幕。
轉身的那一剎那,夫妻二人心有靈犀一般,輕輕說了一句:“桂花開了。”
桂花開時。
便是中秋。
傾璇癡癡的盯著丈夫的背影,無聲無息間,淚流滿面。
丈夫說她不懂,其實她都懂的。
她求了二十年的圓滿,可何時才能真正圓滿?
第二更12點前盡力給出第三章起碼先補一章,明天在三更的話,兩章就補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