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耐心解說說:“老親家,小滔現在只還負責著西橋設縣的前期籌備工作,離當縣長還遠著,也早著呢。”
在下屬面前,金澤滔還不好出面解釋,由老丈人何軍釋疑是最為妥當。
爺爺擺著手說:“親家,我沒得失心瘋,好歹我我也當過村干部,這些道道我懂,小滔才當上副市長沒兩年,沒那么快就當縣長。”
“老親家不出仕,心里卻跟明鏡似的,就是這個道理。”何軍嘴里恭維著,心里卻不免嘀咕,既然明白,那你激動啥呢,還縣太爺,幸好王力群等都不是外人,不然還不被笑掉大牙。
“西橋設縣,金貴的不是縣長書記,這些官位遲早都會一任一任往下傳,但那個什么籌備組長就金貴了,西橋人不會記得每一任縣長書記,但只要西橋一立縣,包管家家戶戶都把小滔當西橋縣的開山祖師爺來敬。”爺爺說到后面手舞足蹈,激動得連鼻涕泡出來都還不自知。
金澤滔拿紙巾擦了爺爺的鼻涕,爺爺打著擺子,緊緊地抓著金澤滔的手不愿放開。
奶奶沒計較爺爺喝的酒已經超過了今天的定量,神情甚至比爺爺還激動:“滔兒,你跟奶奶說,老頭子說的是真的。”
金澤滔只好苦著臉又說了一遍,奶奶聽完后拔腿就往后院走,邊走還邊說:“光宗耀祖啊。光宗耀祖。副市長算什么。縣長算什么,小滔,你才是實打實的西橋縣開山縣太爺,今后,西橋人見我們金家人都要矮三分,敬三分,我得趕緊收拾收拾回家,下午咱金家祖祠堂要開堂祭祖。”
金澤滔愣愣地看著兩位激動得無以復加的老人。忽然覺得出山任西橋設縣籌備組組長還真是不錯的選擇。
爺爺滿滿地倒了一杯酒,一一和王力群謝凌兩人碰杯,非常嚴肅說:“王市長,謝市長,剛才聽小滔說了,你們倆也要進那個籌備組,老漢就拜托兩位好好輔佐小滔,將西橋立縣這件大事辦好,老漢先謝謝你們。”
王力群謝凌都收斂笑容,認真說:“老支書放心。西橋不立縣,籌備組決不關門。我們就決不收兵。”
這話等于廢話,西橋不立縣,這個籌備組就永遠存在,金澤滔他們也別想輕易抽身,
爺爺咕嚕咕嚕又喝了一杯,才剛剛進門的奶奶哪有什么行李收拾,拎著個小包兒早等著爺爺,這一回,她也沒阻止爺爺的開懷暢飲。
爺爺抹抹嘴角,心情舒暢,酒也喝得痛快,他奪過何軍手中的酒瓶,又往自己的高腳杯里倒了一滿杯,何軍剛才胡亂塞給爺爺的杯子是個啤酒杯,一杯可以頂兩杯,心疼得老何腮幫直抖抖。
爺爺這一大杯子下肚,有些上頭,臉色更加的紅潤,金澤滔劈手奪過他的酒杯,說:“爺爺,你要再喝上一杯,下午你就啥也別干了。”
這可不行,回去后事情多著呢,開堂祭祖宗可不能有絲毫的怠慢,他還盤算著是不是將老姑也帶回家,想想算了,家里幾個兒子都沒出門,可以搭把手。
本來金澤滔這個正主兒是必須在場的,但西橋立縣這么大的事,可不能耽誤,春節還要祭祖,到時候再一并祭告祖宗。
除此之外,他還有個重要任務,金家孫子擔綱西橋立縣這樣的大事,必須得從他這個金家老祖宗口中傳出,那才顯得煌煌大氣,堂堂正正,名正方能言順。
“不能喝酒,那就喝茶,爺爺還得跟你再叮囑兩句。”爺爺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身形端正,氣勢不凡,也是,這趟回去,再踏入西橋鎮,不,應該是西橋縣的地界,他老金就是西橋縣開山縣太爺他爺爺了。
金澤滔笑吟吟說:“爺爺,你請吩咐。”
爺爺語重心長說:“小滔啊,這趟差事不好辦,南門立縣不是第一糟,解放前西橋就鬧過幾回立縣,都沒有結果,解放后西橋鎮也曾經申請過多次,但都石沉大海,沒有回音,西橋鎮也因此不被人待見,屬縣也幾經更改。”
金澤滔印象中,上輩子鬧了十多年的西橋獨立建縣,開始還以為根源是永州撤地建市,聽爺爺現在說起,卻原來還有著這么悠久的歷史,難怪西橋單獨設縣,都快成了西橋人的一塊心病。
爺爺最后告誡說:“小滔,西橋立縣如果成功,你就是西橋縣的開山祖宗,你爺爺我就是祖宗的祖宗,如果失敗,咱金家就沒面目再在西橋呆了,十萬西橋人,每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們金家老宅院給淹沒,可千萬要在心,爺爺不想被人指著脊梁骨罵。”
金澤滔努力想擠出笑容,讓爺爺回家的心情輕快些,只是不知為什么,卻怎么也笑不出來,只是默默地和爺爺以茶代酒碰了一下。
奶奶有些不耐煩,拍打著手里的背包說:“老頭子,酒店的車子都在院外面等了,快點走吧,小滔的事,你就別窮擔心了,小滔要就你那點能耐,能被領導委以重任嗎,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廢話那么多,就知道添亂。”
爺爺他們心急火燎地終于離開,金澤滔等人重新入座,何軍擔心說:“小滔,西橋立縣,作為未來永州市的補充,從長期來說,是可行的,但短期來講,千頭萬緒,很難一時間理清,方方面面的關系,沒有長時間的水磨功夫,此事大不易。”
爺爺離開前的告誡和老丈人何軍的擔心,正是地委大多數領導所想,上午會議剛結束,金澤滔就被陸部長留下談話,不用說,在陸部長的強大暗示下,西橋設縣籌備組長的推薦應該十分集中。
干部群眾推薦集中,地委部分領導也樂意看到金澤滔坐這冷板凳,再加上省委早就有意讓金澤滔提綱籌備組,三方一拍即合,陸部長和馬速書記兩人一湊頭,事情就定下來了,金澤滔被直接抬進了籌備組,
省委急于讓他負責西橋設縣籌備組的工作,是因為第二船隊軍港基地的確立應該提上日程,這恐怕是溫專員他們沒有想到的,但也因此提升了西橋設縣的申報難度。
金澤滔不敢想象,當他們得知軍港基地將被越海劃歸八字還沒有一撇的西橋縣管轄,會是怎樣的暴跳如雷,不知道范家到底會在京城設置什么障礙。
剛才在會場里,金澤滔還咬牙切齒發誓,神仙打架,堅決有多遠躲多遠,但從現在情況看,自己不但不能躲,還得硬著頭皮沖上前。
越海準備和老范家掰手腕,自己被陸部長一把推上前成了沖鋒陷陣的過河卒,裁判是誰,這要等他到了京城后才能知道。
金澤滔解釋了一下:“爸,西橋設縣,永州最先提出,但到了現在,已經不是永州的事情,南門港區,已經被列入軍事建設的重要區域,永州撤地建市后,無論從其地理位置,還是軍事地位來說,西橋代替南門單獨設縣已經刻不容緩,所以,西橋設縣,不是人們所想的遙遙無期,它是有時間表的。”
在陸部長宣讀省管后備干部候選人名單時,南門杜建學市長等人甚至歡呼雀躍,就象王力群他們剛開始擔心的,西橋設縣就是個大泥坑,生怕沉陷其中難以脫身。
金澤滔十分清楚,西橋設縣大勢所趨,范家和越海的角力最后結果就是權力分配。
金澤滔只是被陸部長他們推出先行了一步,他最早提出軍事港鏈這個方略,最先跟民政部區劃司提議西橋單獨設縣。
再加上金澤滔在京城里有著得天獨厚的人脈關系,盡管范家不待見他,尚副總理也曾經利用過他,但金澤滔卻是永州唯一能夠近距離接觸這些大老虎的小兔子,省委權衡利害,才最后決定讓他牽頭負責西橋設縣。
至于西橋順利設縣后,身為籌備組長的金澤滔本人將何去何從,這正是包括劉志宏所有關心金澤滔的人們所擔心的,也是幸災樂禍者所期盼的。
被任命為籌備組長還是陸部長代表省委向宣布并找他談話,可見,西橋設縣,已經不是永州的事情,永州地委,以及今后的永州市委,都無權決定自己的去向。
金澤滔并不擔心過河拆橋,就象他跟劉志宏說的,西橋無橋可拆,陸部長以及躲在重重鐵幕后的鐵司令他們不會,也不屑為之。
這才是金澤滔最后同意牽頭籌建組的最大底氣。
剛才他和陸部長對話時,第一個問題就是向陸部長,他能反對任命嗎?其實就是向他求證,自己命運的線頭到底掌握在誰手中。
陸部長說無權反對,那是在告訴金澤滔,他的命運線頭在西州,而不是在永州。
時間很快到了年末,西橋設縣籌備組篳路藍縷地開始了它艱難的創業之路,王力群和謝凌如愿以償地被地委一紙公文打發到了籌備組。
金澤滔南門市政府和籌備組兩邊兼顧,但王力群謝凌兩人則就沒那么幸運,被要求脫產具體負責籌備組日常工作,他們的分工被堂而皇之地肢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