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山劉副鎮長,南門還很少有人不認識的,但此刻,看上去有些落拓,衣衫凌亂,一只袖口還被撕成兩爿迎風招展,頭發亂糟糟象蓬亂草。
繆永春搖了搖頭,大老遠就可以看到他鼻青臉腫的狼狽相,一定在歌廳被人欺負了,以他錙銖必較,睚眥必報的性格,哪能這么容易就善罷甘休。
也不知道誰這么倒霉跟他結怨,鼻涕一樣纏著你,自求多福吧。
不過惡人也須惡人磨,南門上下大約也就金市長方能鎮得住這根攪屎棍。
劉孟山被免職后,原來大家都準備看場好戲,但就是奇怪,原來還摩拳擦掌的劉孟山不知吃了什么藥,竟然就這么偃旗息鼓了。
繆永春心里胡亂想著,李良才匆匆跟了上來,說:“繆主任,你且稍候,怎么也要讓你出這口氣。”
繆永春出了包廂大門,剛才心里那股被水蛇藐視的無名怒火就熄了一半,搖了搖頭說:“算了,跟她計較,沒得掉了身份,再說,這種場合跟他們爭執,就算爭回一口氣,那還要顧及身后的影響。”
身為財稅局長,一手抓著錢袋,一手抓著稅收,左右逢源,無論是企業還是單位,誰不是把他當財神爺一樣供著,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當面那是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
象國色天香這樣明里削他面子的極少,換作以前,怎么也要計較一番。但現在。他的心思可不在這上面。這種爭長斗短傳揚出去,就變成了爭風吃醋。
繆永春十分清楚,水蛇既然麻著膽子讓人截道,自然對方有讓歌廳服軟的地方,繆永春再呆下去臉上無光,還不如一走了之。
李良才顯然沒他想得這么多,東源人,最重臉面。佛爭一柱香,人爭的就是一口氣,東源人動輒拳腳相向,就是因為東源人好面子。
李良才搓著手說:“繆主任,我知道領導你怕影響到金市長的形象,不用你出面,你只管瞧好了。”
繆永春搖了搖頭,說:“不用那么費心,老李書記,咱當是自己人。跟你嘮叨兩句,這種場合還是少來。掙錢不易,歌廳就是銷金窟,無底洞,花了錢也落不得好,明堂是個有身份的人,也要考慮對他的影響,千萬莫要因小失大。”
繆永春的肺腑之言讓老李臊得不行,他喃喃說:“繆主任,老李忘形了,你教訓得是,今晚也非是一定要來這里花銷,實在是想看出好戲,你再等等。”
繆永春還在猶豫,卻見流氓鎮長匆匆忙忙下了樓,隔了不一會兒,李聰明嘿嘿傻笑著跟著他走了。
李良才這才解釋說,剛才在通元酒店碰到馬忠明,實在是他行蹤太過鬼祟,以前又和金市長有過節,李聰明便自告奮勇跟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就李聰明發現,馬忠明居然盯上了王如喬部長的梢,東源人不喜歡王如喬,以前在浜海當書記時,每次東源有重大群斗村械,他都會帶著大批公安武警出現,王如喬一向視東源人為仇寇。
在王如喬就餐的包院外面,李聰明看到了一臉狼狽的劉孟山,因為曾經跟蹤過馬忠明,李聰明對劉孟山不陌生。
許家還沒倒霉時,兩人都是許永華在城關鎮的得力干將,平時來往就密切,馬忠明出事被后,劉孟山是唯一還和他來往的城關鎮領導干部。
馬忠明腦子好使,有一肚子的鬼主意,劉孟山被免職后,跑去跟難兄難弟討主意,馬忠明說:“扳倒金澤滔,你就別妄想了,找他當面生事,你就是壽星吃砒霜,趁早挖個坑把自己埋了拉倒,要想官復原職,得找機會。”
趁著省委工作組進駐永州的時機,跑去地委鬧事,就是馬忠明給劉孟山支的招。
只是劉孟山實在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不但沒達達成目的,反被王如喬交到公安局白挨了一頓揍。
劉孟山黃昏被家人從公安局領出來后,就發了瘋似地滿世界找王如喬,要報這奇恥大辱。
馬忠明斷定,王部長喜動不喜靜,今晚不是在通元酒店應酬,就是在工作組駐地賓館陪省組部領導,馬忠明果然在通元酒店找到了正和郭勇他們一起吃飯的王如喬。
劉孟山滿臉的瘋狂和狼狽,連李聰明都看得出來,他一定是吃了王如喬的大虧,以劉孟山的性格,不在歌廳大鬧一場是絕不會善罷甘休。
李良才他們純粹就是想看戲,才在飯后決定到歌廳娛樂,當繆永春聽到王如喬和郭勇他們都出現在歌廳,就沒堅持離去。
李良才讓歌廳開了個空房喝茶聊天,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卻見李聰明氣喘吁吁跑回來了,說:“草他娘的流氓山,還真敢這么干,這得多大的仇啊。”
不等李良才等人動問,李聰明說:“劉孟山直接跑省委工作組找陸部長實名告狀,陸部長正怒氣沖沖地出來,后面還跟著馬速書記和溫重岳專員,這下捅破天了。”
繆永春目瞪口呆:“還真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這下熱鬧了,得趕緊報告金市長。”
李良才興奮得雙手直哆嗦,緊張得連手包的拉鏈都拉不開,李小娃看不過眼,一把接過手包,用力一拉扯,只聽得嘶的一聲,整個手包被撕成兩半。
李良才此時連一向視如珍寶的真皮手包被撕都沒放在心里,只是喃喃道:“這下子不是屎也是屎了。”
連劉延平這個官場新丁都清楚,省委工作組來永州實施新干部任用新條例,你組織部長不來身邊侍候也就罷了,居然跑歌廳大鳴大放,你這是想干什么?慶賀邪,嘲諷乎?
說輕一點,你這是目無領導,說重一點,你這是頂風作案。
顯然,劉孟山也清楚這一點,省里面領導下到基層,吃吃喝喝,摟摟抱抱不是罪,但你得看場合,也要看時候。
現在明顯不是你王部長燕舞鶯歌慶升平的時候嘛,干部群眾談話都還沒開始,推薦考察都還沒正式啟動,
繆永春接過大哥大,抖抖索索地撥出電話。
自升級為爸爸后,金澤滔就有我愛我家模范丈夫的趨勢,每天準點下班,端碗稀飯,就著咸菜,都比酒店的大魚大肉要有滋味。
逗逗兒女,聽著他們咿咿呀呀地哭笑,都比歌廳的最美妙的歌喉動聽。
生了孩子,何悅的胃口瞬間就降了下來,身材也漸漸地開始恢復中,再休養幾天,何悅準備正常上班。
一家人圍著桌子吃頓家常飯,看著三把搖籃里三個并排躺開的孩子,那真是他最大的享受。
三個還在牙牙學語中的孩子,數女兒唱唱跟他最親,兩兒子一個親他外公老何同志,一個親他奶奶,作為英雄母親何悅書記,則悲慘地被三個孩子不約而同地當作路人忽略。
何悅翻閱了大量了的寶寶書,書上都說,母愛培養要從娃娃抓起,不能母乳喂養已經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痛定思痛,那就和孩子同起同睡,培養感情。
從生產后就一直和三個孩子分開睡覺的何悅,找了個身心愉悅的黃道吉日,決定和三個孩子同睡一屋,本來何悅還盛情邀請金澤滔同甘共苦。
金澤滔微笑著婉言謝絕,和孩子鬧鬧可以怡情悅性,但若跟三個孩子共度良宵,你就等著明天瞪一雙熊貓眼。
沒看到三個孩子都是幾個大人分開帶的,你可以懷上三頭六臂,你還真當自己三頭六臂啊。
果然,沒到天明,身心交瘁的何悅就將三個孩子一一親手送出,從此談兒色變,不敢再提什么同起同睡,親情培養。
就是三個大人照顧,持續一段時間也是疲憊不堪,幸好家里女眷多,隔上一段時間,家里的老姑嬸嬸伯母,都會過來輪流照顧。
三個孩子給金澤滔帶來無窮的歡樂,也給家里的長輩帶來無窮的煩惱。
父親最近連舊書籍都沒功夫收了,一下課就往南門跑,想要和孫兒親熱,母親總嫌他有一股舊書的餿味,非要他洗過澡,換過衣,才允許抱上孫子。
父親痛并快樂著,雖然每次母親讓他洗澡,他總抱怨:“看看自己的孫兒,還要沐浴戒齋,孫兒就是皇帝,也不用這樣隆重。”
母親反唇相譏:“孫兒要是皇帝,你還得三跪九叩。”
父親大怒:“百行孝為先,史上哪個皇爺爺給自己皇帝孫子叩頭的,書讀得少,不怪你,不懂別裝懂,最可悲!”
父親和母親在絆嘴的時候,金澤滔吃好了飯,抱起躺一旁早已經不耐煩的女兒唱唱,先拋兩繡球,逗得她一陣銀鈴般的歡笑,然后,唱唱會主動跟爸爸做頂牛的游戲。
頂頂和天天瞪著大眼睛,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開始強烈表達不滿。
金澤滔正要逗兩小子,何父喊話,繆永春來電話。
繆永春聲音顫抖:“金市長,省委工作組陸部長親自帶隊,馬速書記和溫重岳專員陪同,他們剛進國色天香歌廳。”
金澤滔皺起眉頭:“陸部長要到歌廳唱歌?”
繆永春答所非問:“王如喬部長和郭勇市長正在歌廳娛樂,可能梁波平市長和任總也在,是劉孟山告的狀。”
金澤滔喃喃道:“這是要捅破永州的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