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承江很多時候都覺得金澤滔是人生導師,象個預言家,很快,搜救隊在掘進廢墟時發生了尸體,而且一次性發現了三具尸體。
而金澤滔卻忍不住打著自己的嘴巴,自己就是個烏鴉嘴。
其中一人是被砸死的,另兩人,身無外傷,蜷曲在兩支巨大水泥柱支撐的狹小空間,兩眼空洞而絕望地望著虛空,他們既不是因為缺氧而喪命,也不是被擠壓而死。
王培昌副院長沉痛說:“兩人都不是正常死亡,他們或者是因為絕望,或者是因為恐懼,伙伴就在身邊離去,死亡時刻威脅著他們,最重要的是,他們在這樣大規模的坍塌災害面前,已經對地面的營救失去信心。”
不知道什么時候,方建軍副省長也到了現場,他盯著王副院長說:“你能判斷出他們的死亡時間嗎?”
王培昌副院長翻看了一下他們的瞳孔和膚色,說:“應該在十二小時以前,也就是在坍塌發生十二小時以內,到現在,大樓倒塌已經超過二十四個小時了。”
方建軍凝視著兩張極度驚恐,面目十分猙獰的臉,陡然喝道:“也就是說,他們在事故現場停止搜救后才死亡的?”
王培昌清楚方副省長憤怒的原因,說:“施救如果一直不停止,他們被困在廢墟下,應該能感受到地面的營救,因為他們還心懷希望,當搜救停止時,同伴的死亡,令他們絕望,這應該是他們致死最直接的原因。”
方建軍沉著臉說:“換個說法,就是你們永州地委和市委最后作出的廢墟現場無生命,挖掘可能引發二次坍塌的狗屁決策,才是導致兩人死亡的最根本原因?”
王培昌是醫生,雖然,這個答堊案很殘酷,后果也很嚴重,但他無法回避這個事實,唯有重重地點了點頭,他說:“理論上,災害發生七十二小時內,被掩埋的受困者存活率都很高,這段時間,每多挖一寸土,每掘進一尺地,都能給傷者透氣和活命的希望。”
方建軍忽然扭頭看向金澤滔道:“倒塌發生后,這些所謂的專家里面,有沒有請醫護專家參與。”
金澤滔沒有參與決策的制定,他看向身后的胡飛燕副市長,胡飛燕說:“沒有,請來的都是建筑和地質方面的專家。”
這個時候,金澤滔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停止救援,就是剝奪被困者生還的希望。
他急急地對程真金說:“現在,倒塌時間已經超過了二十四小時,這個時間應該是人的精神和肉體最疲倦和緊張的時候,你們不要停止作業,還要派工人敲擊廢墟,傳播搜救的信息,在精神給予他們支撐。”
王培昌拍著腿說:“就是這個道理,我們在這個區域作業,假設其他區域還有幸存者,如果不能及時得到我們救援的信息,他們現在每挨一個小時,都十分艱難,打通這個營救通道,找到幸存者,我們大致就能確定其他區域有沒有人員被埋,但現在不能無法判斷,其他區域就沒有生還者。”
程真金揮揮手,吩咐手下工人到其他幾個區域用敲打廢墟,傳播信息。
三具遺體的發現,又一次讓剛才還歡快的搜救場面頓時凝固起來,工人工棚又一次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
隨著離地下室越來越近,現場施救人員,被困工人家屬,都開始圍了上來,他們或者在呢喃向上天祈求,或者在低聲虔誠念佛號。
有些老人躲在角落,五體投地地跪拜,不知道他求的是滿天神佛的哪一尊。
掘進的難度越來越大,地下室處在裙樓的最中心,地表建筑廢墟堆積得也最厚。
天色漸漸地晏了下來,工地上的干部群眾,工人及其家屬,都在為被困地下室群眾的生命安全而憂心如焚時。
地委大院和市委大院也有人在為事故現場憂心如焚,夜幕漸漸降臨,馬速書堊記和溫重岳專員都不約而同地沒有回家,也沒有出去應酬,而在同一時間來到大院的小食堂就餐。
小食堂專供地委四套班子領堊導就餐,在這里就餐,不用排隊,不用擔心來遲了沒有好菜,這里還提供小炒,有各類永州小吃,有幾個地委主要領堊導的專用小餐廳。
馬速和溫重岳在小食堂門口相遇,彼此沒有交談,僅是點了點頭,就各自往自己的專用小餐廳進去,至于吃什么菜,自然有小食堂的大師傅和秘書安排。
兩位領堊導今天心情都似乎有些不快,侍候的人們不敢多詢問,按照往日的口味安排下去。
兩人在小餐廳坐下后,又都不約而同地打開電視,這個時候,照例是越海新聞時間。
很快,四菜一湯就端上來了,此時,越海新聞還在播報廣告。
馬速慢條斯理地拿著熱水沖洗碗筷,這是他就餐前的習慣,不論在家,還是在外,一貫如此,而且從不假手他人,這似乎成了他每天三餐樂此不疲的樂趣。
他邊沖洗著,邊問:“省城的專家還沒有消息?”
坐在他對面的王如喬小心地說:“已經聯系過多次,都說已經出發了,預估時間,這個時候,應該早到了南門,但到現在,都沒有主動和我們聯系。”
馬速皺著眉說:“讓公堊安交通等部門找找看,會不會出什么事了?”
王如喬到地委工作后,也學著馬速書堊記的愛好,慢慢地用筷子攪著倒滿熱水的飯碗,說:“馬上就安排下去,不過,我想,應該不會出現什么意外,真出了事,早反饋到地委了。”
馬速嘆息說:“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南門不作為,地委也不能坐視不管,明天吧,如果還找不到專家,就組織清理事故廢墟吧,這種天氣,不經埋,再捂下去,尸體就要腐爛了。”
王如喬有些嫌惡地扭轉頭,吃飯時候,說什么尸體,倒不倒胃口呢。
他越不想這個事,卻偏偏腦海里滿是生蛆的尸體,難受得感覺胃都在抽搐,連忙端起飯碗里的茶水一口喝下,才勉強壓住惡心。
馬速書堊記驚詫道:“洗碗水能喝嗎?”
王如喬頭一扭,嘔一聲嘴里的水全都吐在地上,餐廳里的小服務員手忙腳亂地拿拖把拖地,心里卻在奇怪,王部長都到了要喝洗碗水的地步,不知道他饑渴什么呢?
王如喬胡亂擦拭著嘴角,趕緊轉移話題,說:“不知道金澤滔現在都挖到什么了?躲辦公室里都能聽到那方向傳來的轟隆機器聲,陳鐵虎似乎也偃旗息鼓了。
馬速嘆息說:“還能挖到什么,不是建筑垃圾,就是血肉尸骸,話說回來,金澤滔還真有毅力,到現在已經連忙挖掘了十二個小時了吧。”
此時,小服務員正好端了一大盆豆瓣醬燉肉末,這是馬速書堊記最愛的下飯菜,象不象血肉尸骸?
王如喬瞥了一眼,捂著嘴,嗷嗷叫著沖出餐廳,這回,他吐的不是水,而是翻江倒海將隔夜的飯都惡心了出來。
回來的時候,他厭惡地看一眼小服務員,心里想著,什么時候,找個理由開解了她,這么沒眼力價的服務員,敗胃啊。
馬速挑著一大勺的豆瓣醬往飯碗里裝,關切地看了他一眼說:“腸胃不好吧,吃清淡點敗火,現在金澤滔步步為營,辦法雖然笨,卻是應付二次坍塌的最好辦法,我看,晚飯后,你去一趟事故現場,代表地委關心一下,該收官了。”
王如喬這才興堊奮起來,說:“吃好飯就去。”
馬速擰著眉頭說:“我擔心遇難人數甚至不是承包商交代的十四人,挖了這么長時間,應該會陸續有遇難者尸體發現,太慘了,死了還不能全尸,事故的原因要抓緊調查,盡快厘清事故責任,對責任人要堅決追究其責任,絕不姑息!”
說到后面,馬速的聲音漸漸地嚴厲起來,小服務員最后端上熱騰騰的蕃茄湯,馬速書堊記每餐必配一湯。
王如喬擰著眉頭,捧著腮幫,硬是將馬速提到尸體引起的不適反應壓了下去,剛吁了口氣,猛地看到飄在上面的朵朵切成小片的血紅番茄,再也壓抑不住惡心,低頭就吐。
且說溫重岳這邊餐廳,跟馬速書堊記不同,他吃飯一般不說話,和杜建學兩人悶頭吃飯,很快兩大碗米飯見底。
杜建學摸摸肚皮,說:“金澤滔回來,是個變數,陳鐵虎他們想搏一搏能不能拉金澤滔下水,但現在看,金澤滔仍安然無恙,這個事情也該了結,再拖下去,我們也很被動。”
溫重岳淡漠說:“他回來,是意外,也是意料中事,我們不過是希望能通過他,將陳鐵虎責任敲扎實些,該收尾了,你馬上去事故現場,把我們的意思跟他說明。”
溫重岳甚至都不愿提起金澤滔的名字。
杜建學卻恍若未聞,手里抓著桌上的餐布,兩眼直愣愣地看著墻角的電視機,越海新聞聯播里,熟悉的男女主播開始播報新聞簡要。
因為溫重岳吃飯不愛受噪音騷擾,只能看到畫面,上面赫然一行字幕:“南門公堊安大樓,造成重大人員傷亡,目前已經發現一例幸存者,方建軍副省長緊急趕往事故現場指揮搶險救援,詳情請看前方記者發回的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