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回家 李良才最后還是捏著鼻子認了,五萬元錢,月息0.7分,時間半年,比銀行高,比私人利息低,銀行貸款不但麻煩,而且還有指標,個人借貸還不知道讓不讓辦呢,金澤滔也懶得去打聽。
接下來幾天,金澤滔跟著達所長去了趟三水鎮,實地去農戶看了繡衣家庭作坊,說是繡衣,其實跟傳統的絲綢繡衣有所區別,繡衣也是真絲料,在胸前或衣領打上電腦繡花,經過砂洗,穿著很涼爽,但碼子都偏大,國人穿著顯大,出口東歐國家,在京城有專門的集散地,東歐商人集中下單提貨,這是一個相當大的產業。
在前世砂洗繡衣行業一年為浜海縣提供上億產值,可以分散到家家戶戶,特別沿海幾個鄉鎮幾乎是全民參與,由此而衍生的產業鏈甚至讓縫紉培訓班開遍每個村堂,其中最具集聚效應的就是就是砂洗印染行業,其他如電腦繡花、自動縫紉機、裁剪都可以分散作業,唯有砂洗印染一要資金,二要場地,三要技術,一般人對付不了。
剛開始時,砂洗印染都要跑到東珠、三羊及省城等大城市找大廠加工,有錢也不行,得等,浜海縣城也有一家印染廠,但不對外加工,他們有自己的業務。
后來西橋鎮辦了一家小規模的砂洗廠,那盛況令人咂舌,來砂洗印染的農戶徹夜排隊,據聞收的錢款點清后是扔在缸里的,不管怎樣夸張,砂洗廠日進斗金絕對不夸張,隨后如雨后春筍拔地而起的砂洗廠遍地開花也是事實,由此可見該行業的暴利程度。
金澤滔瞄上的第一桶金就是辦砂洗廠,后世他也見識過,大部分砂洗廠都很簡陋,除了幾臺舊機器,沒什么技術含量,印染配方還都是大路貨,一般的印染師傅都會。
下屬幾個鄉鎮轉完,這星期就完了,在這兩天里,他已口頭向老方匯報了崗位責任制考核指標體系的基本思路,說是正在整理成文,待跑過幾個鄉鎮情況掌握全面以后力爭在下星期一拿出方案初稿。金澤滔的思路比老方達所長他們要開寬得多,甚至比他們想象的要完美,老方一張長臉這幾天也和藹了許多,達所長更是一路帶著金澤滔走遍了所有鄉鎮,說是熟悉情況,但在鄉鎮駐片組干部的眼里,這后生不得了,領導馬屁拍得牢,有前途。
很快就周六了,周日就可以回家休息了,財稅所大部分同志都吃住在所里,無所謂休息不休息,在區鄉干部眼里,平時不太休息,春耕農忙季節家里有責任田的都會集中調休,再說,九十年代初一個月也就四個休息天,窩在家里也沒事干,到九五年后才有大禮拜小禮拜的區分,每月可以增加到六個休息日,真正實行雙休日的應該是世紀末了。
金澤滔和林文錚向達所長告了假,當夜就乘三卡拖拉機回西橋鎮。兩人約好后天一早在西橋街口集中就各回各家。
東源是個種養殖業大區,海產品豐富,金澤滔和林文錚兩人托阿蘭婆買了一蛇皮袋下午潮小船打的海鮮,有白蝦白蟹帶魚小棉魚等,這個季節正是魚肥蟹壯的時候,價格也不貴,才三十來元錢,再過十年這一袋海鮮沒二三百拿不下來。另外還有一個小包,裝的是一些補藥,有高麗參,人參口服液之類的,都是找人在中藥房作治療藥開的,能報銷。
一家人住的還是老房子,舊四合院隔開的一個小院落,單門獨院,推開吱嗯作響的木門,聽得屋里有人說:“誰進屋了,小海看看,不會是你伯爺上門了。”說話的是父親,小海是還在念高中的小弟,金澤海。
弟弟看起來還稚嫩,看著金澤海年輕得不象話的臉,金澤滔扔了袋子,緊緊地抱住弟弟。
金澤海給嚇壞了,一邊掙扎著,一邊喊:“哥瘋癥了,爸爸快來。”
金澤滔狠狠地給了他一個爆栗,指了指地上的蛇皮袋,自己拎著小袋子。
家人還沒回過神來,又聽得金澤海大叫:“哇,好多的魚,還有蝦,媽,晚上都煮了。”
小院落里涌出三人,金澤滔深深吸了口氣,抑制住內心的酸﹑甜﹑苦﹑辣﹑咸五味,趁著別過腦袋的功夫,用袖擦去眼角的淚花,他很想跪在地上叩上幾個頭。
等他感覺可以平靜面對家人時,父母和二個弟弟已經圍著蛇皮袋點數著都有些什么海鮮。
金澤滔忍不住笑了,這笑有點嗆但很欣慰,是啊,子女總是感覺父母離自己已經很久遠了,但在父母心中,他們一直就在身邊從未遠行!即使離得再遠再久,父母的心總是離自己最近的。
更何況,自己還真就在身邊,前幾天不是剛剛離家上班,哪來的那么多的離情別意。自嘲地笑了笑,就不作小兒狀了,離也好聚也好,好在自己還能從頭越。
母親麻利地把魚蝦分好類,分別挑出最肥的幾條,煎、炸、炒、煮、蒸諸般手段齊下,父親也在旁協助,兩弟弟邊上大呼小叫,金澤滔就靜靜地在一邊看,此情此景,魂縈夢牽,想得深沉,忍不住鼻孔有點發酸,皇天厚土,我真要謝謝你賜還我父我母,此生此世,我不負蒼天不負大地。
金澤海又開始大驚小怪了:“媽,你快看,哥哭了!”
金澤滔差點沒呻吟出聲,我現在是真沒哭,只是鼻子流水了,鼻水能倒流嗎?
母親瞟了一眼,瞪著金澤海:“這是辣椒嗆的,你哥打小不哭,哪象你,笤帚還沒上頭,就哭得震天動地的,不知道還以為我是你后娘。”
說起來金澤海也是個大小伙子了,但性子從不見長,大大咧咧渾不在乎。
大弟金澤洋是個悶葫蘆,家里的重活苦活都是他干的,上山砍柴下地種田,早早就輟學在家務農,比金澤滔還少二歲看起來要老相得多。
晚飯的時候,父母都很開心,母親只是念叨了幾句要省著錢用,不要買東買西的,就重點問工作還好吧,同事還好吧,領導還好吧,父親不問,但熱切的眼神還是說明一家人都很在意這些。金澤滔一律說好,工作好,同事好,領導好,那是真的好,比前世好得太多了。
金澤滔斟酌著說:“媽,我想這個季節后咱家得把那兩畝田租別人種了,小洋不能再呆家里種田了,要不連媳婦也討不到。”
母親神情有些沉重:“我知道,我知道,我和你爸也想過,讓小洋跟你伯爺出去闖闖,呆家里刨田餓不死人卻也發不了財。”
金澤洋甕聲甕氣地說:“我還是呆家里種田,聽說外面很亂的,小祖出去賣鞋還被騙了好幾十元錢。”小祖是堂兄,金敏祖,跟他父親在四川開了眼小鞋店。貨是西橋鎮進的,西橋的小作坊皮鞋廠很多,這時還沒什么品牌意識,都是亂掛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