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3章大愚者之試煉(一百零六)
與此同時(?),南非的首都,布勒坨利亞。
雪瑞查德從南非總統專用的密道出來以后,眼圈上的紅腫已經徹底消退。
…至少在那全息影像的偽裝之下,貝迪維爾是看不出來任何紅腫。
"你還好嗎?"這類憐憫的話語,狼人青年還是忍住沒有說出口。他跟著雪瑞查德一起走的這段時間里,一直只是保持著沉默。
"嗯,接下來去哪里玩呢?"雪瑞查德終于開口了。
"去、去玩?"這突然的說法,讓狼人青年額角冒出一滴汗。他萬是沒想到雪瑞查德在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之后,還能有心情繼續去玩。
"去玩,當然了。"雪獅子少女卻答道:"這邊的[正事]已經辦妥,我們去做點[私事]。這依然是一場約會,不是嗎?正常情況下男女約會該做些什么呢?逛街?吃飯?看電影?"
"我想大概是,這些都會做。"貝迪維爾略尷尬地答道。
想起來他以前就從沒和蓮音做過這些事情。自從七年前他離開大不列顛的時候起,蓮音就一直跟著他一起走了。他們離開了大不列顛,離開了西歐的光輝地域,一直深入到東歐曙光地域的西西伯利亞雪原里,然后在那里生活。
那里確實應該是狼人族(艾斯基莫族)的領地,貝迪維爾回到自己族的荒廢的領地里生活也沒有什么不妥的。
但結果他的做法是委屈了蓮音,剛她一個女孩跟著他在那種冰天雪地中捱苦。
…好吧,其實也不是捱苦。圣靈[林中小屋]一直伴隨著貝迪維爾左右,他可以在冰天雪地中的任意地方設立屬于自己的安樂窩。那屋子構筑出來的是一片舒適而溫暖的世界,而且有著近乎無限供應的水和食物,甚至一些簡單的衣服之類的物資,它也能變化出來。
盡管如此,貝迪維爾還是覺得委屈了他的妻子蓮音。他們好像就從沒像今天這樣約會過,在大城市之中盡情地逛街,吃飯,看電影…之類的。他和她做過最浪漫的事情,不過是在那片冰天雪地中釣魚,讓他的女人依偎在他身旁。說起來這甚至一點都不浪漫。貝迪維爾有時候覺得自己真是個相當糟糕的丈夫。
而且蓮音已經不在了。
現在與他約會的是另一名女子,說不定會成為他生命中同樣重要的一個女人。雪瑞查德。
所以…這算是他生命之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約會嗎?
他倒是沒有感到背叛了蓮音。他感到的只是遺憾,沒能在蓮音還活著的時候和她好好約會過一次。但她已經死了,所以他不覺得他有背叛對她的愛。
"對了,在去約會之前,把你脖子上那個全息項圈的按鈕打開。"雪瑞查德打斷了貝迪維爾的沉思,仿佛她知道貝迪維爾可能會沉思很久。
"嗯…這個嗎?"狼人青年很快就摸索到了雪瑞查德所說的按鈕,他不假思索地按了下去,按了按鈕之后才開口問:"這是什么東西?"
"違禁詞探測干擾系統。"雪瑞查德壓低聲音答道,而且她也把自己脖子上那個項圈的按鈕按了下。
貝迪維爾愣定了一下:"…哈?"
"你要知道,在南非的布勒坨利亞,一切都由高度自動化的系統管理著。高度的管理也意味著高度的監視。這里一切的機器都是政(嗶)府的耳目。"
貝迪維爾皺了皺眉頭。她剛才說那個詞的時候,她脖子上的項圈是不是響了一下?那個"嗶"聲巧妙地把她說出的詞語遮斷了一半。
他原本還以為全息項圈只是用全息影像,把他們的臉偽裝為人類。他卻沒想到這項圈還有這種"干擾功能"。項圈在同步地記錄著他們的每一句話,而且把話中那些看似很敏感的詞語都"打碼"了。
有這個項圈的干擾,布勒坨利亞城內那些自動化系統,應該沒有那么容易能辨認出他們說出的違禁詞。
"…剛才那個就是所謂的違禁詞嗎?"貝迪維爾納悶地問:"政(嗶)府怎么就成了違禁詞?這個國家的人民甚至都不準談論他們的政(嗶)府了?"
他的猜測是正確的。因為他自己說出這個詞語的時候,自己脖子上的項圈也響起嗶聲。他說了兩次,項圈就響了兩次。
"哇哦。真離譜。"狼人青年悶哼道。
"我們在隱蔽的位置說出這些詞語其實也沒大問題,因為一般不會被管理系統捕抓到。但是考慮到我們接下來要去人多復雜的地方逛街購物,還是做一下防范措施比較好。"雪瑞查德答道:"我有高級官員的身份偽裝,其實可以暢所欲言,系統不能把我怎樣。但你入國時等級的身份為[國外訪客],和這個國家的平民一個水平,這種違禁詞從你口中說出,并被公共系統捕捉到…會很不妙。"
所以這個國家允許高級官員說違禁詞,卻不允許平民說違禁詞了。越來越離譜了。貝迪維爾心里納悶。
"那為什么你也啟動了自己項圈上的干擾系統?"貝迪維爾追問。
"因為我想和你保持在平(嗶)等的地位啊。"雪瑞查德微笑道。
貝迪維爾聽見雪瑞查德說話時項圈里發出的嗶聲,感覺神經被刺痛了一下。
"不用太在意。"雪瑞查德答道:"其實我們在人多的地方近身言行,就可以了。"
"…話說,如果沒有這個干擾系統保護我們,我們不慎說出不該說的違禁詞,并且被系統捕捉到,會怎樣?"貝迪維爾又問。
"他們對他們的公民實施類似扣分制度的系統。偶爾說錯幾句話,并不會被怎樣。但如果有誰在短時間內連續說出不該說的詞匯,就會被系統標記,然后這人就會被系統列入黑名單。這會影響他的仕途,影響他獲取各種社會福利的優先度,嚴重時甚至會被判[擾亂公共秩序罪],直接當作政(嗶)治犯抓走。"
"…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吧?"貝迪維爾突然暴怒起來:"僅僅在公共場合里說錯幾個詞就是有罪的?還要被抓走?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法(嗶)律!人們還有言(嗶)論自(嗶)由嗎?"
"然而這就是他們訂立的法(嗶)律。在這個國家里,他們就是法,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吧。"雪瑞查德很冷靜地回道,仿佛她早就習慣了南非的橫蠻無理。
然而貝迪維爾仍然無法釋然。
這…不就是一種白色恐怖嗎?
依靠恐怖和高壓統治來壓制自己人民的聲音,堵住不滿者的嘴,試圖把所有的批評過濾掉,讓聲音中只剩下贊美…甚至單純的沉默。
這是在粉飾太平,自欺欺人。
這樣做的國家是走不遠的。
當它這樣做的時候,它已經半只腳踩進棺材里了。
然而貝迪維爾又看了看雪瑞查德,此時的她仍然面帶隱約而冷峻的微笑。也許雪瑞查德根本不在乎。這個國家越是瘋狂、越是衰落、越是離毀滅不遠,雪獅子少女就越是高興。
她在幸災樂禍。
畢竟她不是南非圣民共和國的國民,這個國家甚至還搶掠毀滅了她的國家。她在冷眼看著這個她厭惡至極的國家自己玩死自己,而且她絕不會對它抱有半點同情心。
貝迪維爾甚至隱約覺得,即使雪瑞查德什么都不做,這個國家最終還是會自己毀滅掉。那只是時間問題。
"對了,"狼人青年低聲說:"管理這座城市的自動化系統就是SEELE,對吧?"
"是的。"
"而你剛才在SEELE的機房埋了大量的,嗯,炸(嗶)彈,對吧?"
他幾乎能早早預料到那個詞是違禁詞。
"是的。"雪瑞查德又冷淡地答道:"它們會在我們離開這座城市之后才引(嗶)爆,屆時整個系統會徹底癱瘓。"
"然后,這座城市會發生什么?"貝迪維爾追問:"大型交通事故?城市機能完全癱瘓,之類的?"
"并不會發生什么。好吧,也許短時間內可能會出幾宗交通事故,但系統有自己的備份,城市只會在短時間內失控,然后它馬上就會切換到備份的系統里,恢復所有管理機能吧。備份系統的運作效率遠遠不如SEELE,但它還是能勉強維持住這座城市的正常運作的。"
"但備份系統上線之前還是有可能出幾宗交通事故。說不定會有人因此而喪生。"
"我不認為會發生這種事。你會發現城市里的車輛都受到系統嚴格監控,車速都保持在一個安全標準以下。交通事故或許會讓乘員受到一切輕傷,說不定中等傷害,但絕不會致死吧。"
貝迪維爾保持懷疑態度,但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因為他幾乎可以預料到,雪瑞查德接下來要說的大概是什么。
如果有人在這種事故中死去,也是他們過度依賴自動化系統的不對。
駕駛者應該對自己和他人的生命負責,他們應該把自己的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去承受那份責任的沉重。把這一切都推給自動化系統去做,然后被系統背叛了,那也是咎由自取。
人應該掌控系統,系統應該是人的輔助,而不是主宰。
否則,被系統掌控、連生殺大權都在系統手中的人們,和家畜又有什么區別?
如果他們因此而死在系統錯誤產生的意外之中,不就和因為"意外"被宰殺了的家畜一個樣,哪里值得被憐憫了?
關于這一點,貝迪維爾甚至是贊同雪瑞查德的,雖然她沒有把自己的主張說出口。
"我們還是拋開這些沉重的話題,去逛街吧。"雪獅子少女催促道:"只要在公共場合注意言行,就不會有什么問題。大不了我們就少說話,不是嗎?"
"不知道南非的國民是怎么熬過來的…"貝迪維爾嘟噥道。
"哈,他們適應了。"雪瑞查德充滿諷刺地笑道:"沒有適應的都死了,或者被關進監(嗶)獄里去了,剩下的自然都是適應者。"
一群只知道逆來順受、盲目遵從畸形律法,甚至連發出反對的聲音都不會的,蟻民嗎。
狼人青年心想。
——差不多就是活在系統管理下的家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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