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9章終焉之暴風雨(九十一)
再一次,艾爾伯特的"遺體"被送到斗技場外。
當然,那只是艾爾伯特的分身。他的本尊和穆特一起,在斗技場外等著結果。當分身的"殘骸"被送出來的時候,他甚至沒有覺得驚訝。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能打贏。哪怕他把能學到的戰技都學了,把劍術也練得相當純熟了,依然沒有能夠打敗海格力斯的那種預感。所以他沒有帶上任何期待地去挑戰。
"冰凍起來了…"穆特看著艾爾伯特的遺體,說。
那"遺體"上沒有什么明顯的刀劍損傷,也沒有燒灼傷的痕跡。倒是他的心臟被巨大的冰槍刺穿,而且整個身體被冰塊凍結,封印在霜雪之內。就這樣解凍他的話,接下來他的身體將會是細胞水平上的壞死吧。不過把這身體送進醫療艙里治療就沒問題了,哪怕細胞水平上的損傷也照樣能修復,醫療艙就是這樣強大的裝置。
所以海格力斯除了能用火系魔術之外,也能用冰系的魔術。這也是意料之內的事情了,反正海格力斯就是那么神通廣大。但是為什么?有方便的火系魔術不用,偏要用冰塊把艾爾伯特(的分身)凍結起來殺死?明明直接燒成焦炭就可以的…
艾爾伯特看著自己的分身,相當納悶。總覺得每一次給自己"尸檢","遺體"上都藏著一個不解之謎。可他就是沒有辦法把這些謎題解開,缺了很多關鍵的線索。
"總之,把它搬回去吧。"虎人大漢古斯塔說:"是先解凍再搬回去,還是回去再解凍?"
"回去再解凍,解凍以后馬上送進醫療艙。"穆特說:"解凍之后身體細胞就會開始快速壞死,在壞死之前直接修復還來得及。"
"你好懂。"艾爾伯特半開玩笑地哼道。
"常識啦常識。運動員都有的常識。"貓人少年搖著尾巴說。
"我就是運動員,我沒常識。"古斯塔板著臉吐槽道。
"不記得四年前去冰島打友誼賽的時候,那個掉到海里的笨蛋嗎?那是誰來著…"
"啊,穆薩希爾。"古斯塔想起來了。
"對對,就是穆薩希爾,那缺根筋的笨蛋。"穆特笑了起來:"撈起來的時候真夸張啊。整個人變成冰塊了。要不是船上有先進的治療設備,還有雷歐給的復原藥,他可能真的就死了。"
虎人大漢也笑了起來,如同家常閑話般聊道:"哈哈哈哈,那家伙一直都是這種感覺呢。當時好像是在釣魚,然后被咬鉤的大海怪直接扯到海里的。"
"確實確實,要不是希洛瑪隊長開槍把海怪嚇跑,穆薩希爾那笨蛋就被吃掉了,哈哈哈。"
他們兩個居然就這樣聊起往事,把艾爾伯特晾在一旁。
"那個,這遺體到底還搬不搬?"虎人青年有點不高興地問。
"抱歉,這就搬,馬上來。"古斯塔收起笑意,走到前方去抬起擔架。
在后面的艾爾伯特也用力抬起擔架,可是變成了冰塊的"遺體"比他想象中更重,加上古斯塔又心不在焉地走在前方,擔架一下子就傾斜了,然后艾爾伯特的分身就咚的一下往地面上摔。
聽見那冰塊似的遺體咚的一聲落在地面上時,艾爾伯特不禁頭皮發麻。幸好遺體沒有被摔碎,只是斷了一條右腿而已。那腿還真的嘎嘣脆地從遺體上直接斷裂。
"啊,這個我撿。"貓人少年說,"你們搬的時候注意些啦,畢竟這是艾爾伯特先生的[遺體],碎得太徹底的話修復起來麻煩,他也要多吃些苦頭。"
說得好像事不關己一樣。艾爾伯特白了穆特一眼。
穆特撿起那只凍得梆硬的右腿,看到艾爾伯特沒穿鞋子(因為要使用[狼步]戰斗,赤著腳),就拿起來嗅了一下。
"我沒腳臭,不用嗅了!"艾爾伯特怒道。
"開個玩笑而已啦。"
"這不好笑!"
"這個,我可以拿回去收藏嗎?"穆特扛起那條凍腿,又問。
"當然是不可以!那是我的腿啊!?"艾爾伯特沒好氣地說。
"切。"貓人少年吐了吐舌頭。
就這樣,艾爾伯特和古斯塔用擔架把凍成冰塊的"遺體"送走,穆特走在最后。他剛走出幾步,突然注意到了落在地面的什么東西。
——羽毛?
白色的,小小的一根羽毛,不知道是從何處落下的。
穆特追著那片羽毛的所在位置看了一眼,又發現有另一根羽毛,在更接近深淵斗技場門口的地面上,靜靜地躺著。
羽毛是從艾爾伯特的分身上掉落的。雖然那個凍成冰塊的分身上沒有翅膀,翅膀似乎被誰扯掉了。為什么是羽毛?為什么海格力斯要扯掉艾爾伯特的翅膀,再把他凍起來?
穆特皺了皺眉。他們是否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細節?
凌晨三點鐘,法蘭西,馬賽港郊外的樹林。
"嗯…"伊萊恩從沉睡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奎格懷里。而奎格則像摟著一個孩子那樣輕輕摟住伊萊恩,不知道是有意為之還是睡夢之中無意之舉。
伊萊恩差點一拳揍過去,以為奎格趁他熟睡占他便宜。然而他回想了一下,才記起是自己痛暈過去才倒在奎格身上的,這事其實和奎格沒什么關系。
在他錯怪奎格并揍奎格一頓之前,果然還是收手比較好。應該說是在他吵醒奎格并引起什么尷尬的誤會之前,果然還是趕快從這里撤離比較好。
他于是急忙爬起來,又或者說是試著爬起來。僅僅是動了一下手臂,肩膀上就是一陣火辣辣的痛。然后他疼得眼淚直流,重又躺回奎格懷里,就像一只受了傷在撒嬌的小貓。
他試著翻身,至少不是應該保持這種姿勢繼續躺著。不過動一下都疼,痛徹心扉的痛,這事讓他無能為力。
肩膀上并沒有傷,真正受到燒傷的應該是奎格的肩膀才對。但是那個咒術所帶來的[詛咒]也確實地轉移到了伊萊恩身上來。他暗罵自己,當初到底是犯了什么蠢,才會把本應由奎格來承受的詛咒,變成由他來承受?
如同火焰在猛烈地灼燒,又如同有一只手在狠狠地撕裂他的皮膚,那份痛楚讓人無法忍受。
雖然據說它會因為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淡化,但伊萊恩都已經暈過去一整晚了,痛楚依然如此強烈。他有點擔心自己的左臂是否因此廢掉。
情況相當糟糕,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絕望。這樣下去不要說去亞特蘭提斯救他爸爸博爾斯了,他就連是否能活著離開法蘭西這個是非之地,也是未知之數。
什么叫做幫助別人就是幫助自己。伊萊恩心里有氣。結果幫助別人就是讓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煩、蒙受更多的損失嗎。伊萊恩下定主意,要在奎格醒來之后好好揍豹子一頓解氣——前提當然是,他能夠動彈。
他躺在那里喘息,喘息完了就試圖動起來。可是動一動就疼,這劇痛讓他頭皮發麻,幾乎又要暈過去。結果他什么都做不到。他難道真的成了一個連動彈都無法動彈的廢人了嗎?
奎格也快要醒過來了的樣子。伊萊恩很不情愿被那只云紋的豹子看到他如此軟弱的一面,但他什么都做不到。很生氣又很惱火,但同時又無奈又無力。悔恨的淚水從他眼中涌出。
冥冥之中,那個聲音在他腦海里響過。他已經分不清楚是真有什么東西在和他對話,還是他已經因為痛苦而瘋狂,出現幻聽了。
不管是幻覺還是真有其事,伊萊恩心里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用圣骸布纏繞受詛咒的身體部分,那份痛楚就會被壓制下去。
這想法毫無邏輯可言,但他沒有更好的辦法。為了不讓左臂廢掉,只能照辦。
"嗚…"他咬緊牙關,從奎格身上翻了個身。僅僅是翻身就疼得他冷汗直冒,差點沒有暈過去。然后他好不容易翻過來了,和奎格肩并肩地仰臥著,因劇痛而眩暈了好幾十秒,才總算能夠繼續行動。
他輕輕地舉起右臂,拾起圣骸布的一角,往肩膀的位置上捂。
劇痛猶在。但是和普通傷口越碰越疼不同,圣骸布碰觸到肩膀的時候,伊萊恩肩膀上的"幻痛"反而被多少削弱了一些。那果然是一件圣物,能夠多少阻斷一下那惡毒的詛咒吧,大概。
伊萊恩于是大膽地用力捂緊肩膀,圣骸布和他的接觸面進一步增大。痛楚又減弱了幾分。趁著這個機會他就用布料快速地纏繞了肩膀一圈,收緊,綁了一個簡陋的結。痛楚被大幅壓抑下去,已經到了可以承受的地步。
他于是大著膽子從地上坐起,在肩膀移動之后開始激痛之前,又用圣骸布把它纏緊了一圈。然后預期之中應該洶涌而至的劇痛,并沒有來。雖然還是火辣辣的痛,這份可以忍受的痛楚已經不足以讓伊萊恩屈服。
他喘了一會兒氣,渾身都是冷汗。
如今圣骸布已經像繃帶一樣纏在他肩膀上,同時也有另一端像圍巾那樣纏于他脖子上。那深紅色的破布緊緊地捆住了他,從各種意義上。
此時的伊萊恩已經下定了決心,等肩膀上的詛咒被消除以后,一定要把這塊可惡的紅布丟掉,甚至銷毀。他不能讓它掌控他的人生。
但是現在…
白獅人少年忍住痛苦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出帳篷外。
清晨已經來臨,他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他干脆地撕掉上衣,連短褲也扯了下來,就這樣坐在熄滅的篝火前納涼。幸好所有的裝備都還以納物口袋的形式系在戰術腰帶上,那戰術腰帶也系在他腰上,不會簡單弄丟。他從中取出一只水瓶——那里面的凈水原本夠他喝一整個星期——直接從自己的頭頂往下倒,淋得自己全身濕透。
不管是身體內的灼熱還是毛發上汗水的粘稠,全都被這晨露一般的清水洗凈了。他也得以有片刻的喘息。
——然而肩膀上還是很痛。能夠忍受,但是很疼。
"你喜歡,早上洗澡?"一個聲音問。伊萊恩全身打了個顫。
"才、才沒有。太熱了而已。"白獅人少年轉過頭來白了奎格一眼。那家伙不知道是在什么時候醒過來的。
"熱得,只穿褲衩?"奎格微笑道,遞過來一條毛巾。
"要、要你管!"伊萊恩怒道,然而還是接過那條毛巾,擦著臉。
"稍等。"豹人青年走到篝火前,把還剩下一點火星與余熱的篝火重新點燃:"早餐,馬上好。"
"快、快點。"伊萊恩嘟著嘴:"我餓了。還要趕、趕路呢。"
"好的。"奎格取出準備好的魚干和一口鍋,開始在架子上烹煮。
他一邊撒著鹽和胡椒,一邊看著伊萊恩:"褲衩濕的,不換?"
伊萊恩這才注意到他白色的褲衩因為濕了水而變得有點半透明了,馬上紅著臉捂住下身:"別、別看!混賬!"
然后他匆匆跑進帳篷里換衣服去。
"嘿嘿。"奎格說:"好可愛。"
"你、你才可愛!揍你哦!"伊萊恩聽見了,憤怒的吼聲從帳篷里傳出。
奎格沒有理會白獅人少年的怒罵,低聲說:"對不起,還有,謝謝。"
"你說、說了什么?"伊萊恩當然沒有聽見,因為奎格太細聲。
"沒什么。"豹子苦澀地笑道,繼續往鍋里撒入脫水處理過的龍蒿碎末——這些香料和調味料,自然是從海盜船上"借"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