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電話另一頭那個詭異又陰險的聲音,灰兔人青年警覺地一皺眉頭:是誰?你在跟蹤我嗎?!
不用緊張,薩博先生。我不是你的敵人,甚至可以說是你的朋友。那個神秘聲音卻繼續安撫薩博:我這里有一筆巨額財富,等著你來領取。你需要做的,僅僅是一件非常簡單的小事。
嘖。詐騙電話嗎。薩博怒道,手指已經向電話上的退出按鈕移去:我要掛了。
然而就在薩博幾乎要掛斷電話的瞬間,對方卻搶著卻說:
去吧。脫下你面前那名少年的衣服。然后拿起你的電話,把衣不蔽體的他的照片拍下來。拍到的照片越是不雅越好,越是丑陋越好。最好是,丑陋到足以讓他陷入麻煩。
灰兔人青年又皺了一下眉頭,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大不列顛騎士團里果然有人想讓丹尼爾被革職,想這名剛上任不久的白銀騎士少年迅速身敗名裂。但以這種手段?真的?這種做法既幼稚又卑鄙啊?!
你知道嗎,這不可能行得通的。薩博可不是傻子,他此時雖然狀態不佳,頭腦卻仍然清醒得很:好吧,就算讓你拍下一張白銀騎士丹尼爾的果照,把它當作把柄了,又怎樣?抓到一名未成年的小男孩在自己家中衣冠不整酩酊大醉,上頭知道了也不過是給他一次嚴厲警告處分罷了。你以為這樣就能讓他被革職嗎?想多了吧?
對方一時間沒有回應,不知道是對薩博的反駁感到了意外,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不管如何,拍下它。對方隔了很久才說:我這里有三百金幣的酬勞。只要你按要求把照片拍下來,這筆錢就是你的。
三百金幣......!
聽到這個之后,灰兔人的眼睛突然發光。有了這筆錢的話,他就可以在一小段日子里,少干很多苦累活兒,悠閑快活上一段時間了。而他所要做的,不過是一種無害的惡作劇,把一名少年的照片給拍下來。
不。這樣做恐怕......
不不。為什么不呢。薩博捂住自己還在陣陣抽痛的胸口,這種傷,工傷賠償是不可能得到工傷賠償的,而這個傷也是丹尼爾那臭小子給搞出來的,薩博還想問丹尼爾索要賠償呢。現在只是換一種形式罷了 不不不!但那只是個小孩......!
但是,不不不不!!那是一名白銀騎士,身為騎士他必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必須對自己闖下的禍負責!
可是......!
薩博長嘆一口氣。
我辦不到。你另找高明吧。他沒有多想就把電話掛斷了。
他確實是敗家犬,是失去了希望、沒有夢想的咸魚,但他還沒有徹底喪失人性,還沒法做出這種齷蹉丑陋的事情來。他確實不可能有未來,但他眼前的丹尼爾或許還有。要他親手毀掉一名前途有望的少年的希望,他辦不到。更何況丹尼爾不是他想象中那樣的人。這名白銀騎士少年的動機和目的,比騎士團里勾心斗角的那群大人們,至少要純粹上百倍。
對不起。他對那邊熟睡的丹尼爾道歉道:這外面的世界到處都是壞人,你可要保護好自己,別被那種丑陋的家伙所玷污了。
然后他突然一頓,想到自己的話好像有什么不對。這樣說來他自己其實已經被玷污過,甚至是污穢不堪了嗎?他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憶起自己為了生計而渾身臟污地躺在數十對男男女女所圍城的肉堆里,任人蹂躪的情景。嗯。那確實是污穢不堪。他自嘲式的輕笑起來。
就在此時,客廳一側的房間之中卻傳來一道微弱的光芒。
地下室嗎。這種破舊的鐵皮屋子里居然有建地下室?在泥地里強行開挖地下室,估計是很吃力的事情吧。是屋子的現任主人,還是前任主人干出來的蠢事?而且為什么地下室里會傳出光芒,那里面有什么嗎?
薩博不由自主地朝地下室的方向走去。他并沒有期待這種貧民窟里的破舊鐵皮屋子里能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但地下室里傳出的光芒,怎么看都很可疑,這地底下該不會正進行著什么怪異的邪教儀式吧?他好歹是大不列顛的騎士,而這屋子是他上司的房子,發現如此可疑之事,在情在理他總要去調查一番的。
推開地下室的門,才剛往地下室里走了幾步的薩博,被嚇傻了。
沒有什么駭人的地下邪教儀式,從地下室里傳出的光芒其實是寶光,簡而言之就是價值連城的財寶,在環境里微弱的光照之下,異常地發射出來的,燦爛的光芒。
我很努力地去賺錢了。薩博的腦子里突然響起丹尼爾剛才的夢話。
這就是一名小瘋子,很努力地瘋狂賺錢的結果。
這個丹尼爾家族的大寶藏,這華麗到嚇人的巨大地下寶藏堆,仿佛在沖灰兔人薩博,諷刺地笑著。
如果沒有聽過丹尼爾剛才的夢話,薩博甚至以為丹尼爾其實是一名貴族子弟,只是以貧窮掩飾身份。但剛才那一席話卻又是那么的真切,絕望般地真切,灰兔人青年想不去相信都難。所以他便理所當然地認為,眼前這堆財寶,是丹尼爾多年來用盡一切合法和不合法手段,積累下來的財寶。
他并不精通于點算,但他粗略一看,就估算出眼前的寶藏堆至少價值百萬金幣。反正其中大部分就是金幣。當然那些價值更高的寶石也有,寶石的質量似乎相當高,估計一顆寶石就能抵得上好多金幣。
薩博吞了一口唾沫。
他確實是在絕望的邊沿。他的生活再得不到改善,生活本身遲早會把他榨干吸凈。而即使努力工作,勤勤懇懇,他也無論如何都看不到轉機。他和丹尼爾不一樣,丹尼爾是人類,而他是獸人,獸人在大不列顛永遠不得翻身,一輩子都會被歧視。見識過現實的殘酷,他已經向現實低頭過無數次,所以他比誰都懂這份絕望。
他可以不用卑鄙的手法坑害丹尼爾,但他無法在看到這個大寶藏之后還無動于衷。這就是他唯一的機會,活下去的機會。錯過了這個,他就只能默默地等死,等著歲月把他最后那點活力徹底磨光。
好餓。
他想起他幾小時前還在網上了四十八包方便面,就是那個難吃得要死卻又格外便宜的希望牌方便面。
希望你妹。
虛假的希望比絕望還要惡劣。只會讓體會過它的糟糕的人,更加深切地恨著這個沒有希望的世界。
薩博哭了。低聲地啜泣,就跪在這寶藏堆面前啜泣。
那是種莫名的挫敗感,也是種空前絕后的羞恥感。
他再一次,向絕望屈服,獻上他所有的尊嚴。
即使干過不少低劣丑惡的壞事,即使被羞辱過無數遍、把自己的人格貶低過無數遍,這卻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偷竊。偷的還是一名小孩的東西。
但是不偷的話,他知道他確實活不下去。所以他一邊崩潰著,一邊卻機械性地伸出震顫的手,去抓了一把地上金燦燦的錢幣。
他不敢去碰那些寶石,他知道寶石的價值太高,而且不好出手倒賣,換成現錢。倒是金幣,無論古今,純金都值錢,而且這其中大部分就是大不列顛的金幣。只要偷走了,金幣就可以直接當成錢財使用,解決他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哪怕只是偷走這堆寶藏里極少的一部分金幣,他也能活下去了,他和他的家人也有機會活下去了。
所以,為了活著,為什么不?
用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蓋不了他是個卑鄙小人的事實,但卑鄙小人也是要過日子的,那就老老實實地當一名卑鄙小人好了。為什么不。
他突然想起了幽暗地域里的黑兔人族,也就是他的近親。那些喊著為了生活而到處偷竊的黑兔人們,最初是不是也抱著同樣的心情,做著和他現在所做的,一樣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已經淪落到和黑兔人同一水平,灰兔人青年薩博不禁哭得更為凄厲了。盡管如此,被淚水模糊了雙眼的他卻像瘋了似的又哭又笑,同時雙手還很忙地把金幣大把大把地塞進褲兜里,把腰間空空如也的亞空間納物口袋,塞滿為止。
他沒有去數,不過納物口袋是騎士團配給的裝備之一,容積大致是可以計算出來的。要塞滿這種大小的納物口袋話,大概需要三百枚金幣左右吧。
三百金幣嗎。他沒有出賣丹尼爾,卻還是從丹尼爾的財寶里偷走了相同數量的錢財。所以這樣做和出賣了丹尼爾有差別嗎。
但他顧不上這么多。偷了錢之后的他格外地神經質,就怕丹尼爾突然酒醒撞破這一切。他一邊哭,一邊連滾帶爬地逃出地下室。當回到客廳的時候,他又滿臉充滿苦澀地看了白銀騎士少年一眼。
對不起。他好不容易忍住哭,低聲說。然后他就瘋瘋癲癲地奪門而出,往屋外跑去,身影瞬間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