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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一過,天氣漸漸暖和起來。沁雪便是在這個時候從安家出嫁給李光弼。婚事辦的很熱鬧,沁雪的嫁妝也裝了滿滿的十六抬。
婚宴就設在都督府,李光弼沒有家人,李湛和涵因便作為長輩為他辦婚事 涵因特地派了慕云和祈月去安家,代表涵因給沁雪送嫁。現在沁雪和她倆人身份不同,如果沒有涵因特別的差遣,她們兩個也是沒法自己過來的。
安家的幾位夫人過來看過,客套了幾句就走了,給沁雪梳妝打扮的婆子丫鬟也退了出去,留慕云、祈月兩個陪著沁雪等待新郎的到來。
祈月看著她的大紅嫁衣,笑道:“我就知道她是個有福氣的。”
沁雪說道:“姐姐就別笑話我了,我都沒想到有這一日。若是姐姐再晚嫁些日子說不定…”
祈月搖搖頭,笑道:“我雖然羨慕,卻有自知之明,我家先生心里一直有先夫人,因此這么些年都不肯娶妻,我若是出身高門,根本沒機會陪在先生身邊,是因為先生買夫人的面子,我又是去做妾室,他才勉強接受的。現在我能跟先生朝夕相處已經很知足了。”
沁雪笑著拉著慕云:“其實我倒是挺羨慕慕云姐姐的,你和鐘瑞都跟在夫人、老爺身旁,全府低頭抬頭,誰不叫一聲鐘管事,管事夫人。府里的好事你們都是上上份的。”
慕云笑道:“再好也是奴婢,現在你可是能使喚奴婢的人了,嫁了之后就是校尉夫人,再以后,他升成了將軍,你也就成將軍夫人了,說不定啊。還有誥命加身呢,只怕你往后都不惜的理我們。”李光弼這次憑借軍功,直接從白丁晉身成了官身,雖說只是一個從九品上的陪戎校尉。
沁雪忙說道:“我要是那樣的人,就叫天打五雷轟…”
話還沒說完,慕云和祈月忙攔住她的話:“不過玩笑罷了,怎么發這種重誓,我們信你的…”
沁雪嘆了一口氣,說道:“其實自從搬到這里來,我的日子一點也不好過。他們安家怎么會把我當他家姑娘看,不過是借我巴結夫人。他們的那些下人根本看不起我,有的還對我冷嘲熱諷。他家的那些姑娘一個個眼高于頂,根本不屑得跟我說話。哎,要不是怕辜負了夫人待我的一片心意,我真是不想在這里待下去了。”
自古良賤有別,加上如今門第的偏見。沁雪并不會因為驟然成了安家的養女就會被這些世家大族的人們真正的接納。
安家的長輩只是為了送涵因一個人情,自然對沁雪只是客氣而已,安家的姑娘們覺得跟一個奴婢出身的人做姐妹辱沒了自己的身份,她們又沒辦法抱怨父母,只能處處看沁雪不順眼,安家的奴婢們嫉妒沁雪的好運氣。對她極為鄙視,就連撥來伺候她的兩個小丫頭,都對她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因此。沁雪在這里很是孤立,看起來她撞了大運,風光無限,實際上日子很是難過。
像慕云這樣的,上面的對她客氣看中。下面的對她尊敬巴結,像祈月這樣的。別人對她羨慕嫉妒卻也只能說上幾句酸話罷了,她們并沒有超越自己的階層,但是像沁雪這樣的,一下子跳過了自己階層,這就讓兩個階層的的人都對她很是排斥,李光弼現在是官身,別人就要把沁雪當官夫人待,但沁雪的奴婢出身,又讓她們沒法把她真當做官夫人相交。沁雪往后就會夾在這個中間,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好在她天性開朗,并不把別人的眼光放在心上。
祈月笑著安慰道:“你這不就嫁回去了么,以后你獨門獨院的,你在家就是最大,誰還敢給你臉色。只是往后咱們兩個做了鄰居,你這夫人別嫌我這個妾室便罷了。”
沁雪拉著她的手,說道:“什么嫌棄,我做夢都想跟你們在一處的。今天還好你們來了,要不這里就我一個人在這等著。”李光弼雖然入了軍中,但他是李湛的親兵長,他住的地方還是在都督府東邊,跟竹心先生、賈敞等人在一起。
正說著,外頭已經開始催妝了,讓李光弼作詩,那簡直比登天還難。李光弼撓著腦袋,還好,李湛的幕僚們今天都來捧場了,跟他關系好的便做了儐相跟著來迎親。李光弼雖然是個粗人,但是性子憨直,那些幕僚雖說都是文人出身,卻跟李光弼相處得很好。這個場合,自然是要幫忙作詩。
不一會兒,就做了三四首,這邊也不為難,大門一開就讓進去了。
李光弼看著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羞答答的從屋子里頭出來,笑得合不攏嘴,新娘子手中所持那薄薄的團扇根本擋不住他辣的目光。李光弼看到自己嬌美的妻子,忍不住得意的仰天大叫:“我李光弼娶到沁雪嘍!我李光弼終于娶到沁雪嘍!”
然而并不是每個地方都洋溢著這樣的歡樂,涼州這年多雪,讓整個冬天都十分不好過,暴雪也壓塌了不少房屋,還凍死了不少人,不過到了春天,這些積雪卻是滋潤大地最好的養料,涼州向來干燥,有了這些雪,這一年的春耕又好過了不少。
仿佛是所有的雪都在西北下凈了,中原的大部分地區又過了無雪的一冬,而在雨水過于豐富的江南,汛期卻非同尋常的提前到來了,江南雖然經過南朝數代的開發以及大運河百年的溝通變得很是富庶,但此時各種水利設施尚不完備,白堤還未興修,蘇堤更是在遙遠的數百年之后,整個江南地區對于災害的抵抗能力仍然遠遠不夠。
因此,在中原人民尚能夠用水車、溝渠和干旱作斗爭的時候,江南的人民卻在備受洪水的煎熬。
辦完李光弼的婚事沒多久,李湛便告訴涵因這樣一則消息:“長江決口了。”
涵因連頭都沒有抬,只問道:“哪里受災了?”南方水災、北方大旱,這種事情太過稀松平常了,在她做長公主的十多年間,幾乎年年都要聽到各地災害的消息,只不過范圍不同罷了,有時候偶爾有一年各地都沒有什么災,她反倒覺得不正常。
“江寧一帶已經被淹了。聽說雨一直沒有停,往年出這種災害,怎么也要等到夏天,今年這雨下的也太反常了,從來沒有聽說過還沒有開春就下雨下到這種程度的。”李湛說道。
“哦,看來這次水災不小啊。”涵因說道,江寧是江南第一大城,也就是后世的南京,這里是南朝古都,堤壩向來修得最好,此次卻被淹了,可見雨水之大:“看來吳王殿下今年的食邑要大打折扣了。”
“太湖也泛濫了。”李湛又跟著一句。
“舅父沒事吧。”涵因這才動了容,抬頭看著李湛,太湖就在吳郡境內,而吳郡的治所吳縣就在太湖邊,現在涵因的大舅父崔濯就被貶官做了吳郡司馬。
“具體情況還不知道,朝廷的邸報只有大概的情況,你放心吧,畢竟是郡司馬,前宰相,更是靖國公,若是真出了問題,朝廷絕不會不聞不問的。我會讓他們密切注意著這些消息的。”李湛說道。
“二哥哥知道了么?”涵因面露憂色,她現在更擔心崔皓輝,當初崔皓輝離家出走來西北投軍,對自己的父母總歸是不孝的,若是崔濯真遭遇不測,他恐怕要內疚一輩子。
李湛點點頭:“已經跟他說了,我給了他假,讓他回長安,陪陪他母親。”
“那我也寫一封書信讓他帶回去給舅母,總是個心意,畢竟我是舅舅、舅母養大的,這種時候不能不聞不問。”涵因想了想說道。
“也好,他明天就出發了,現在已經回了城中的宅院收拾東西,你寫好之后我派人送過去。”李湛說完,又沖外頭吩咐,叫把紙筆拿過來。
涵因一揮而就,雖然是在靖國公府長大,但經過這么多事,她跟老太太、大太太的關系早就不復從前那般,只是仍然維持著面子上的和諧罷了,因此,她給大太太的信客套大于真情。其實,她心中始終放不下的是那個人——皓軒,他是極孝之人,此時父親所在的地方遭了那么大的災害,不知道該有多著急,她能做的也只是通過皓輝傳達一聲干巴巴的勸慰罷了,明知道沒有什么用,但她還是想去。
涵因將墨跡吹干,把信紙折好放進信封,說道:“還是我親自送過去才顯得有誠意,要不你陪我去一趟二哥哥那吧。”
李湛有意無意的看了涵因一眼,笑道:“現在各地災害,糧庫那塊收糧食也遇到問題,我已經找他們來商議了,都在朔風館等著我呢,你就自己去吧,反正都是自家的親戚,也不必忌諱什么,帶好了丫鬟、婆子還有侍衛就好了。”
涵因看向李湛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感激,她和崔浩軒之間的往事,即便李湛并不十分清楚,他也不會一無所知,此時他卻愿意相信她,這讓她的心底泛起一絲暖暖的東西。
她沖李湛一笑,將信收起,吩咐人備車,直奔皓輝租賃的小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