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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貢院放了榜。鄭欽雖然故作平靜,但其實還是很緊張。第二天早早打發了身邊的小廝安泰去看榜。
他自己在哥哥面前絕口不提,但卻一直安穩不下來,在屋子里面一會兒坐下,一會兒又站起來,那對策問的是民生,他這幾天一直反反復復想自己寫的答案,覺得自己發揮得很不錯,應該沒什么大問題。
涵因一早給老太太、大太太請過安之后,便討了示下,去前院哥哥的屋子等著。
鄭欽走的讓人眼暈,鄭鈞看著那碗被鄭欽拿起來三次又放下的茶碗打趣到:“妹妹親手烹制的霍山黃芽都降不了你的火。”
涵因對哥哥不能沒大沒小的譏諷,卻覺得鄭欽的樣子可愛,忍著笑喝了一口茶。
鄭欽被哥哥說得不好意思,又被妹妹似笑非笑的表情弄得有些尷尬,干咳一聲,坐下了。
這時安泰從外面急匆匆的跑到門口,站在外面扶著門框,喘著粗氣。
鄭欽一下子蹦了起來,也不等他請安,竄到安泰面前問道:“如何?”
安泰喘的厲害,一時著急說不出話來。鄭欽都要把眼睛瞪出來了。
鄭鈞也從次間走出來,笑呵呵的說:“別急,慢慢說。”
“三公子…三公子中了…高中探花。”安泰終于倒過氣來,把話說全了。
“你可看清了,真是探花。”鄭鈞這會兒倒比鄭欽更興奮,抓著安泰不放。”
“小的看了幾遍,確實是看清了!”
鄭鈞高興得搓搓手:“太好了,三弟你終于高中了。真是祖宗保佑,可喜可賀!咱們今天擺酒,把兄弟幾個都請上一請。”
鄭欽臉上樂開了花。笑了一陣,才覺得自己有些忘乎所以,撓撓腦袋笑道:“也不過是個第三名罷了,有什么好賀的,比起哥哥這個皇上欽點的武狀元可差得遠了。”
“話可不是這么說的,一山還有一山高,你何必妄自菲薄。武舉本身考得容易,你又怎么跟我來比。這是咱們家的大喜事,一定要好好慶賀一下。”
涵因隔著屏風忽然問道:“大表哥考得如何。”
安泰皺著眉頭說道:“榜上沒有大表公子的名字。”
“難不成落榜了?可是表哥的學問才華比我強,我誰都不服。偏就服他,怎么我中了,他卻落榜了。你可看仔細了。”鄭欽很是不解,又問了安泰一邊。
“是,三公子,這事小的怎敢馬虎,可是著著實實、從頭到尾看了三遍啊。的的確確沒有大表公子的名字啊”安泰忙給自己澄清。
涵因又問道:“大表哥現在可在?”
安泰想了想:“剛才回來的時候正好撞見淡墨。他急急忙忙的往外走,正好和我撞上,我問他怎么回事,他說皇上召靖國公和表公子進宮,晌午還暖和,誰知現在起風了。他趕緊跑回來給公子拿一件大氅。省的候駕的時候凍著了。”
鄭鈞點點頭讓安泰下去了。
鄭欽笑著打趣:“好啊,對我這個哥哥都沒這么上心。”
“哥哥不是探花么,我早就聽見了。表哥去考了,卻沒有成績,因此再問問。難道哥哥不想知道?”涵因臉紅了紅。
鄭欽還想逗她,卻聽鄭鈞疑惑道:“按理說以表弟大才,的確不該不中的。”
涵因笑道:“我看未必是文章不好。大概是太好了。”涵因心里為鄭欽高中高興,但想起皇帝那天的話。便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三甲都是皇帝欽點,是為了向自己顯示他們兄妹的命都在他一念之間么。
皇帝的御書房中,靖國公和皓軒下拜之后,便賜了座。崔浩軒見中書令陸憲、門下侍中李明哲、翰林院承旨趙博林,還有自己的老師國子監祭酒孔士明另外還有翰林院的幾個學士也在,心里便犯了嘀咕。
“國公身體可好些了?”
“謝皇上抬愛,臣已經能到處走動了。”靖國公回答得小心翼翼,生怕皇上找他生病的茬,今天皇上宣召,他本想稱病不去的。但皇帝還召見了皓軒,他不放心皓軒一個人在御前奏對,只好硬著頭皮來了。
皇帝卻似不在意他是真病還是裝病,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卿不必強撐,還是要安心養病才是。”說著向劉公公一點頭,劉公公便捧著一個盒子過來,打開是兩支百年老參,“靖國公回去好好休養,病好了就趕緊回朝中吧,朕還要倚靠你們這些老臣啊。”
“謝皇上恩典。”靖國公和皓軒馬上跪下接了賞賜謝恩,聽著皇帝似有深意的話,兩人頭上都微微滲出汗來。
“坐吧,今天叫你和世子來,倒不為別的,朕親臨今科大考,沒想到看到一篇極好的文章,想讓卿家一起賞析賞析。”
劉公公拿起皇帝放在桌子上的一卷文章,遞給靖國公。靖國公一字一句讀,心中也很是贊嘆,這是一篇極好的對策,不僅旁征博引,更能結合實際,并不都是空洞的圣人之言,文辭瑰麗卻并非一味堆砌辭藻,言之有物,思路清晰。剛想夸贊,卻看到最后封卷處屬著個名字——崔軒,心里便是一跳。
皇帝笑呵呵的說:“不用猜了,就是貴公子的佳作。”
因試卷都先經封彌謄錄,因此在打開封簽之前,根本無法從試卷上看出是誰寫的。
皓軒一看聽皇上提起殿試,又隱約看到那試卷上的句子正是自己的,早站了起來。
靖國公哆嗦著站起來:“這…你…”
皓軒見狀忙跪了下去,答道:“兒子背著父親參加了科舉。父親并不知情,請皇上恕罪。”
“你參加考試,就沒人察覺嗎?”靖國公一陣頭暈。
“想是參加的人太多,便混了過去。小子只想和天下士子一較高下,沒想太多。”皓軒低著頭。
皇帝呵呵一笑,對著皓軒說:“你老師早就察覺了你的意思,早跟我打了招呼。我也想看看你這孩子能考到什么程度,讓他們管理報考的不必在意,只讓你安心考試便是。閱卷大臣呈了十份卷子給朕,朕本要點為今科狀元,撤了卷封看了名字,就想著會不會是你。找出原始卷子一對筆跡,果然沒錯。”
靖國公馬上跪下說道:“小兒年少無狀,請皇上恕罪。”
皇上卻虛扶一下,說道:“國公這是做什么,起來吧。你家公子如此才華。還有此等上進心,你該高興才是,這句‘善則相勸。過則相規,無詐無虞,必誠必信,則同官一體也,內外亦一體也。’真是深得朕心。頗有古大臣之風。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
“臣惶恐。”父子兩人又磕頭謝罪。
“好了,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孩子有上進心是好事,只是皓軒已有爵位在身,也要走門蔭的路子。開科取士,是要給天下有才而報國無門的士子們一個走上仕途的機會。因此并未讓他高中。卿等可莫要怨怪。”皇帝叫了皓軒的名字,顯然有親近之意。
靖國公卻不敢放松,仍然謹慎的躬首答道:“三年大考。天下人才盡盼登科以報效朝廷,庶子承蒙圣眷,豈敢占天下寒士之先。此乃小兒爭強好勝。臣等惶恐之至,怎敢心懷怨懟。臣必讓小兒躬身自省。”
“皓軒的確是人才,我看就現在翰林院學習吧。”皇帝轉過身問翰林院承旨趙博林:“你看這孩子做個編修可夠資格。”
趙博林起身答道:“靖國公世子才德俱佳。經磨練培養,必可成大器。皇上慧眼遴選人才,乃國家之福。”
皇帝對自己的眼光也很是得意,“好了,此事便這樣吧。不過門蔭和科舉卻不易混淆。以得蔭封者不得參加科舉。有門蔭資格者尚未蔭封者參加科舉若高中,則以科舉名次授官。科舉二甲以上以后皆進翰林院學習,狀元可授正六品修撰,榜眼、探花可授正七品編修,其余皆為庶吉士,察其才能,予以培養,之后再授予實職。門蔭考核以后也要更加嚴格,以分辨人才,成績突出者才可入翰林院。靖國公世子不貪先祖之功,用心上進,此事宜表彰,但其已獲封爵位,不應參與科舉,因此取消其科舉名次,此事下不為例。”轉頭又問陸憲的意思:“陸相、李相以為如何。”
陸憲本一直沒說話,聽皇上一番說辭,知道皇帝早就打定了主意,何況此番安排也讓人說不出什么,只好跟著說:“皇上圣明。”
李明哲本就出自寒門,科舉出身,聽了自然很合心意,答道:“皇上圣明,如此便可明辨天下才俊之所長,報效皇上。”皇帝滿意的點點頭。
翰林院是參與起草任免將相、宣布大赦等重大詔書的機構,是皇帝近臣,也參與議事,對皇帝影響極大,比負責起草一般官員任免的中書舍人更為重要。也是世宗時期開始設立的,最初是因為世宗覺得草詔的中書舍人受世家大族擺布,給他掣肘過多,于是創立了這個機構,委以親信,為的是擴大皇權,和世家大族把持的相權抗衡。
后來這個機構就分了中書舍人擬詔之權,又逐漸分了一部分相權。
自世宗設立翰林院百余年來,近百位宰相之中有半數之多出自翰林院。世家大族自然不會放過這塊肥肉,因此翰林院后來也演變成了世家大族必爭之地。長公主掌權之后,大力提攜寒門士子入翰林院,這些年翰林院才成了寒門士子進身的階梯。皇帝只不過是將這個政策更進一步。
眾人知道皇帝是趁機進一步提高科舉取士的地位,見中書令和門下侍中兩位宰相都無異議,便也只各懷心思的應道:“皇上圣明。”
“那承旨就草詔吧。”皇帝對自己這一招很是得意,聲音也輕快了許多,“靖國公回去好好休養,小崔卿家就聽趙承旨的安排吧。”
眾人領旨退下了。
回去的路上,皓軒小心翼翼的看著父親的神色,只見靖國公閉目養神,也不知心情如何,心中忐忑。
到了府里,便乖乖的跟著父親進了書房。
本以為父親會大怒,靖國公只是微微沉下臉:“你可知錯了。”
皓軒忙跪下:“兒子知錯了,請父親責罰。”
“哎,你這次過關,頗為僥幸,天威難測,你莫要小看這里面的厲害。早就知道皇上這心思,沒想到卻是借了你的由頭。”
“是兒子毛躁了。”
“你知道就好,現在我們崔家行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烈火烹油固然煊赫,卻非長久之計,如今我父子倆皆在朝中,更是要步步小心。你現在進了翰林院,這素來是清貴之職,行止更不可輕浮。須知這是皇上的恩典,也是告誡,你要警醒。”
“是,兒子知道了。”崔皓軒老老實實受教。
“去祠堂跪一天吧。好好反省下。以后做事前多思量,大事要跟為父商量。”
皓軒應了,退出去跪祠堂去了。
見兒子走了,靖國公臉上露出帶著得意的笑容,心道:這次真是祖宗保佑。兒子的前程無虞了。至于自己,看來皇帝只想讓自己收斂,并不是真要打壓。兒子的文章還真是不錯,果然是我崔家的子孫,秉承我博陵崔氏以文傳家的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