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吳益,面臨如何選擇職務取向問題,吳央便回家,想找吳益先談談,也好心里有個數,看看如何按照吳益自己意愿,盡量側面促成弟弟的選擇。阿甘 姐弟三呆在一起,談完了吳益的事,便有談到了李師傅。兩個弟弟,都十分牽掛、擔心師傅,想乘姐姐在家,一起商量對策。
吳央要吳蓋,將李大師與張汝舟之間的情況,從頭具體敘述一下。
吳蓋,便一一道來。
元宵節前,張汝舟也不知怎么,設法與易安居士的弟弟李迒,搭上關系,主動幫助一時找不到房子的李迒,租到了房子。李迒心懷感激,對他很熱情。
易安居士進住弟弟家后,張某,幾乎天天光顧李府。根據李迒提供的,得到易安大部分詩詞作品手抄本,用心背誦。每次來,都要背誦幾首,然后,恭敬請教如何欣賞,象跟屁蟲一樣,跟前跟后。
易安要去打水,他搶前“我來,我來,大才女,這種粗活,那是你做的?”
易安要磨墨,他伸手“我來,我來,能夠為才女磨墨,汝舟榮幸之致。”
易安下廚房準備洗菜,他三步并作兩步,搶前一步“我親愛的姐姐,你在旁邊看著好啦,別把你的纖纖玉指泡壞了。”
就這樣,從隔三岔五來,到天天來。從一次呆半個一個時辰,到整天賴著不走。從白天來,到晚上來。而且,每次他走后,李迒準會對自己姐姐,把張某夸贊一遍,好象張某從頭到腳,都值得夸贊似的。
一天,李迒求易安“姐,張朝奉說,他極慕姐的才名,若是得一墨寶,便是如天之賜。”
“朝奉郎,不是七品‘文散官’么?怎么整天象沒事干一樣?”
“張朝奉,早年為池陽軍中小吏。朝奉,是他建炎初年所得官職,做過司諫小吏。后來,人們也就一直這么稱呼他了。姐,你就送他一幅字吧。”
易安想了想說:“飄零已久,便是賦詩填詞,亦是無心緒。然而受張朝奉恁地看覷,亦不可不贈送。”
李迒當即為姐姐磨墨,李清照想了一下,就在一張詩箋寫下,在建康府時的舊作,添字,采桑子:
//窗前種得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卷有余情。
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凄清,點滴凄清,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
李迒,拿著《添字采桑子》說:“姐以舊作贈張朝奉,既寓故國之思,又微含致謝之新意,甚是得體。”
易安對此說,不致是否。李迒便把這份詩箋略為一卷,趕緊找張某賣好去了。
三月初十,沐休日,李迒在家。張某再一次賣弄應和,易安早年詞作。張某走后,李迒又做說客。
“我說李迒,你收姓張的啥好處了?怎么總為他說話?”易安煩了。
“姐,你一個女人獨自生活,多不容易。雖然有弟弟我,可是有些事情,是弟弟我代替不了的,不是嗎?姐夫都過世前后三年了,難道你準備守寡到死不成?張汝舟多少溫文爾雅,又很懂憐惜體貼人。他要不是愛慕姐姐,能夠這么放下身段,百般討好你么?姐,眼下,這么好的,又有文化的獨身男人可不好找呢。”
“那我問你,姓張的就這么游手好閑,不做事么?難不成,你要我養他?”
“姐,你想哪去了?他一個大男人,能要你養活么?他說了,他就一個‘同舉子’身份,要不到什么好差使。以前也做過好幾種事情,最后都放棄了。打算好好準備今年的春闈,拿到進士品級后,就會有好的位置了。姐,你倒是應當教教他,讓他順利會試得中,殿試也就無所謂了。”
“你說得輕松。你姐就會吟詩作賦,考經義策問,我又沒有經歷過。你沒見,連吳益,我都要他另外請師父了么?”
“姐,你不是認識皇上身邊的帶刀侍衛吳央么?請他,也幫助汝舟請個師父嘛。”
“李迒,你沒有把我認識行宮里面的人,告訴姓張的吧?姐之前可是吩咐過你嘞。你要是泄露出去,我可饒不了你!”
“姐,我哪敢啊,你吩咐的事情,我從來不敢違背的。”
“好了,姓張的再來,如果是找我,就說我不在。”
“我記下了,就怕攔不住。他對我們家,輕車熟路了。”
易安,對弟弟無奈地搖搖頭,要他忙自己的去。
易安姐弟剛剛交談完,吳益、吳蓋來了。
吳益,為了迎考,很少有時間來了。吳蓋,按照姐姐吳央的吩咐,倒是隔三岔五來點卯的。這次來,趕上屋里有張某的聲音,兄弟倆避開候等。直到剩下師父自己一人在書房了,這才進去。
“吳蓋,磨墨!”易安一下子陰轉晴,滿面春風。
“是,師父!”一鞠躬,磨墨去了。
易安,展紙、潤筆,沉吟片刻,下筆蛇舞龍飛,一氣呵成一個對子:
“露花倒影柳三變,桂子飄香張九成。”
寫完擲筆,“呵呵…”笑了一聲。
“師父,這個應當有所指吧,怎么看不懂呢?”吳蓋撓頭,就象岳鵬舉一樣習慣。
吳益,為弟弟解析說:
宋仁宗時期,有才子柳永柳三變,與張先張子野,都是進士出身。柳永比張先只大三歲,所以算同輩人。
張子野《行香子》有“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之句,人稱“張三中”。尤其自舉平生得意之句“云破月來花弄影”,“嬌柔懶起,簾壓卷花影”,“柳徑無人,墮風絮無影”,而自稱“張三影”。
詞作方面,張子野應當可以算與柳永差不多,但當時卻沒有柳永,柳三變的名聲與影響大。雖然如此,若論詞句含“影”,自然張子野先聲奪人了。
“張九成,字子韶,號無垢居士。張子韶,現為錢塘人,祖籍汴京。南下前,在汴京時,小有名氣,所以師父當然知道。李師父,是不是感嘆柳三變、張子韶,詩句對子有前人用過的“露花倒影”與‘桂子飄香’,皆有拾人牙慧之嫌?
易安頷首“不錯,有悟性。然而我,另有所指啊!”易安陷入沉思樣子。
吳蓋好奇“師父,那指誰呢?不會是張汝舟前輩吧,現在來這最多的,就他姓張了。”
吳益阻止“蓋哥兒,不得無禮,師父不愿說的,不要問。”
吳蓋辯駁“可我姐說了,師父等同母親。母親面前,我可以隨意些的。”
“吳益,不礙事的。你們哥兒倆,在師父這,說話不必忌諱什么。你們說得不錯,師父是有所指的。師父是借調侃先人,戲謔周邊人吧。你們所謂的張前輩啊,連拾人牙慧,都不見章彩呢!”
露花倒影柳三變,桂子飄香張九成——“妙,絕!”吳蓋擊掌,興奮喊妙絕。
一周后,吳蓋憂心忡忡,告訴吳益“哥,我們師父與張某人生活一起了。我今天去,李師父不在李迒那,搬去與張某住一起了。”
吳益思忖片刻,說:“姐說得沒錯,長輩這種事,我們兄弟也管不了。你以后,少去師父那便是。”
“哥,剛剛在一起,應該沒事。過些日子,我再去。我不會進張某家門,可以夜里爬上墻頭,探察動靜。我向御林軍李小乙都統,要了一個貓抓鉤,已經向他學會怎樣攀高了。李寶,李小乙說,院子里,可以趴在墻頭探察;房間里,可以上屋頂,拿開幾片瓦,俯視。反正,哥別管,全力備考。李師父的事,交給我了。”
吳益點點頭,表示默許。
此后,吳蓋按照自己的計劃,天天加強練功。
過了將近一月后,天天晚上前往探察。有時,白天也伺機探察。沒有什么異樣,馬上離開。開始,似乎兩人過得很恩愛樣子。
四月中旬的一天夜里,張某端茶、倒水,為易安洗腳。殷勤一番后,問:
“姐,李迒說,你曾經家財萬貫,好多收藏價值連城。后來又說,姐的收藏都毀于戰火了。我不相信,就算有些搬不動的失于戰火,也曾經被偷盜一次。但是,最好、最值錢的應當是隨身攜帶的吧。我親愛的姐姐,你我都是夫妻了,還有什么不能說么?如果你告訴我,都還有哪些收藏,我便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這樣,算公平吧。”
易安笑笑說“你倒是先說說,什么秘密呢?”
“告訴你也沒有關系,你是我渾家,是不是?”見易安點頭,便道:
宣和太平年間,自然不好蒙混。
靖康元年,我以秀才考舉多次,謀了個軍中小吏。建炎初年,又謀到“朝奉郎”品級,為司諫的小吏。其實就是打雜,做了幾年,感覺沒意思,簡直浪費我才華。所以,這才不想做了,一心準備今年春闈。可是,會試比鄉試更難。
所以,準備借今年春闈,會試報考時,如法炮制,虛以報考次數,就算萬一落榜,也好弄個‘同進士’你說是不是。不過,這樣就要事先打點相關人員。這樣就能夠爭取,將我名字,放在候選人名單前面。而我,就拿不出什么象樣物件。
姐,我實在是迫不得已,不然,也不好意思向你開口。
——張某說完,眼巴巴地看著易安。
易安沉思片刻,心想,考個舉子,都幾度落榜,還好意思說浪費才華。然而,她也無須咄咄人。便道“你不是歸安(湖州區域)人么?行宮周邊區域,要查也很容易的。另外,不是說你宣和年間,曾經春闈落榜么?怎么變成秋闈落榜了?”
“哦,我平時隨口說的,曾經幾次落榜,沒有指定秋闈、春闈。純屬含糊之說,誰吃飽了撐的,去深究這?”
易安,似乎恍然大悟模樣“哦,原來這樣啊!那你還不去讀書,盡全力迎考?”
“姐,現在該你說說,收藏擱哪了吧。”張謀及其溫和,笑容滿面。
“我與趙明誠,曾經有過一些收藏。家財萬貫,那是傳說而已。再說,縱然有,與你何干?”
“我的好姐姐,你人都是我的,財產當然也是我的,不是嗎?”
“這么說,你仰慕我才華是假,惦記我財產是真啰?”易安似笑非笑。
“哪里,哪里,不過問問而已。既然你不愿說,那便算了,我看書去。”話落轉身,悻悻然走了。
易安想想,多少幫助他一次吧,便出口喊:“慢!”待他回頭,她道“我房里有幾件唐三彩,原是為李迒留的,你先拿去吧。不過,這是最后的幾件東西了。”
易安取出幾件古董,張某笑容可掬,還煞有介事地向她鞠躬拜謝。
回頭,卻邊走邊腹誹:不看你財產,要你干巴巴的老婆姨干嘛,看著都倒胃口。我每碰你一次,都要到外面,弄個年輕小姐平衡一下,你當我容易嗎?什么最后幾件,還有最值錢的寶鼎呢?你等著瞧,我非弄到手不可。
四月底,春闈在即。張某再次提出,要易安給一件上好的,或者幾件好的也行,說是要拿去做人情,確保會試結果入圍,上次的幾件不夠,需要打點的很多。易安堅決否認還有其他收藏,表示自己的東西,都從弟弟那搬來了,哪里還有什么別處財產。
張某徹底原形畢露,黑臉道“你別裝了!李迒曾經說過,你至少還有一件價值連城的寶鼎。寶鼎在哪里你說出來,我這就去拿來。”
“科考,應當考出自己實力,考出真實水平。不然,蒙混來的,將來豈不誤了朝廷大事?寶鼎我早就給了趙明誠的親人了,那是他的東西。不說沒有,就是有也不會給你,你憑什么?”
易安,第一次十分大聲而強硬語氣說話。張某見此,咆嘯道:
“我憑什么?憑我是你夫君!不管你有什么,都應當是我的。”
“笑話!強盜說辭!”易安毫不退讓。
“你要再不說出來,看我揍扁你!”說著,開始捋袖子,端出準備打人的架勢。
“你倒是動手看看!我借你膽子,量你也不敢!”易安凌然道。
她想,怎么的也算讀書人,不至于象鄉野匹夫那樣,動粗打人吧。
哪里想到,張某一拳揮過來道“我讓你看看,我要不要借膽!你個老貨,你當你誰啊?才女嗎,詩詞嗎,這管屁用!”
話落,一腳將易安掃倒,還沖過來一腳踏她身上,氣急敗壞地說:
我今天讓你死個明白。你當我真的仰慕你才華嗎?狗屎!我但凡晚上抱你一次,第二天必定再去抱個年輕的小姐,平衡我心里的窩囊氣。
你驕傲是吧,你清高是吧,你在我眼里,青樓小姐都不如。她們雖然低賤,但她們收了錢,我要她怎樣就怎樣。至少,我還花錢買到了年輕女人,給我的快感。
你能夠給我什么,我一觸碰到你干巴巴的身體,我就惡心。我一次次強忍惡心,不就為了要出你的財產嗎?你倒好,左一個沒有,右一個沒有,不知好歹的東西。告訴你,上次給的唐三彩,我換錢玩女人了。
我告訴你,連你人都是我的私有財產,我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我還告訴你,我的結發渾家,就是相貌平平,還不知好歹。所以她難產,我就是關門閉戶,不請郎中,讓她與腹中胎兒一起去死。她不死,我沒有辦法找好的,有錢又美貌的。
坦白說,我要了你,就是要了你的名氣,你的財產。可是,你讓我竹籃打水一場空。名氣是有了,我張汝州娶到了李清照。可我現在后悔了,名氣是能夠吃,能夠喝,還是能夠當錢使了?
我現在,明明白白告訴你,你最好保佑我高中進士,否則,我要你生不如死!我要你臨死都喊不出來,哭不出來。因為你們文人,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尤其是你!
你有個弟弟是吧,李迒就一個窩囊廢。你有兩個弟子是吧,兩個毛孩子,連毛也拔不了我一根。我堂堂朝廷命官,是也。朝奉郎,那也是正七品官員,你懂嗎?!
——你個倒霉女人,倒霉老貨。
張某發泄到這,又踢她一腳,揚長而去。
張某人走了,吳蓋從屋頂下來,抱起一身傷的師父,放到靠背椅上。眼中蓄滿淚水,一邊打開藥包,一邊哽咽道:
“師父,我先為你涂藥,我早就買了傷藥了,就擔心會有今天。因為姐姐早就就吩咐過我了,要我暗中保護師父。所以我最近,天天都過來暗中探察的。可我卻不能夠當師父的面揍他。因為有師父在,他便是我前輩。師父你等著,我一定要為你報仇。”
見師父依然呆呆的,沒有一滴眼淚。他急了“師父,你受委屈了,你哭出來,哭出來就會好受點了。”
“吳蓋,別擔心,師父沒有什么好哭的。這樣反倒好了,我也不欠他什么了。他將這層紙捅破了,也就裸而原形畢露,我也就可以下最后的決心了。師父被他鬼迷心竅,所以這是我應當受到的懲罰。”
“師父,我知道了。我這就出去,要了他半條命再說。”吳蓋惡狠狠道。
“不急!等他進了貢院,會試結果出來再說。你先忍忍,先不要動他。我估計他根本考不上,要是這樣,他一定還會變本加厲地打我。那時,再說。我有辦法收拾他,我會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吳蓋,被自己師父凜然的,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震懾了。這種神情他不陌生,姐姐在吩咐他,在何種情況下,狠揍張汝舟時,也是這種神情。吳蓋不禁心想,女人要是發狠,那就比男人還要狠。
“師父,我清楚了。那就等他考完,我再狠狠揍他。他怎么凌辱、毆打師父的,我一定加倍為師父討回來。不過,你現在跟我回家。不然,沒準哪天張某人又獸性發作,師父身體這么弱,怎么受得了?”
“不,蓋哥兒。我哪也不去,我等他再次凌辱我,毆打我。不然,我會猶豫,我會下不了最后的決心。他越是下流加強盜,我越是沒有心里負擔,越是輕松。而且,只有我能夠徹底斷了他的前途。這樣,才能給他致命的一擊。不然,你打他一頓,只能解一時之氣,不能解決師父我的根本問題。你放心,我不會再招惹他。從今天起,我一言不發。我倒要看看,他能夠人面獸心到什么程度。”
說到這,她吃力地伸手,撫摸蓋哥兒的臉“孩子,有你這樣仁義而孝順的孩子,師父沒有白活。你暫時不要告訴你姐姐,等我下了最后決心,并告訴你了,你再告訴她。”
“是,師父。師父與姐姐,都是大才。你們的想法,都是自有道理的,我一定照辦。”
“蓋哥兒,你先回吧,以免公開卷進師父的是非中,影響了你的兄姐。你乖,聽話。”
吳蓋表示一定聽話,依然會暗中經常來。
易安點點頭,吳蓋憂心忡忡,然而還是不得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吳蓋說完前面經過,探花郎吳益,回憶起三月初十月的一幕,不禁很有感觸道:
“李師父,三月寫下絕妙之對,無意中涉及張九成,張子韶還就高中狀元。真是天地大,天地也小啊。”
吳央對此說,很有同感。接著,姐弟三人,就李清照的事情,各自談了自己看法后,接著商議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