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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朔風催心跡

  她的燕云十六州印象,她的金國西京歷險記…

  從長長的回憶中,朦朧睡去后,已經醒來。不能再隱瞞了。必須立馬,如實地告訴王爺。

  睡去前,已經將“失蹤”過程,先捋一遍。得再想想,如何匯報才合適。

  一通回憶下來,不禁又勾起了,對大同那位王爺的幾多歉意,些許牽掛。也不知,如今他過得可好。但愿,其能盡早地淡忘了她,才好。

  有人敲門,是藍珪公公,又親自送晚餐來了。有意外,他是無事不登門的主。

  “藍公公,又勞你親自送餐啊,辛苦你了。”她客氣地。

  “可不,又出事了。你晌午不是說,讓我轉告王爺,你晚膳后過去么?所以啊,我擔心你有閃失,便事先過來打個招呼。你知道柔福帝姬(公主)么,王爺的第二十妹。她已滿十六歲,這就要嫁人了。下午宮里來人,送來了喜帖,要王爺去賀喜呢。王爺因此,臉黑一下午了。”

  “哦?這不是喜事、好事嗎?”她很吃驚似的。

  “你有所不知。王爺與柔福帝姬,兄妹感情甚篤,是他幾十個姊妹中,最鐘愛的妹子。嫁人雖然是喜事、好事,可王爺舍不得啊!”似乎很理解王爺似的。

  “我知道了,謝謝公公知會于我。這樣,我就能斟酌著,與他說話了。”很真誠地。

  “這就好。王爺看重你,我對你也喜歡的緊。所以,總是希望你好的。”

  “公公厚待,我會掛心上的。”說罷一抱拳,以示謝意。

  藍珪說完就走了。她思忖,公公的格外關照,對于目前的她來說,的確很重要的。雖然看似小事,然而,對有些個事,就能防范于未然,以便少惹麻煩。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伴炙手可熱的親王,也不易啊!

  唉,這邊尚不知如何匯報是好,那邊又來情感糾葛了,真是不讓人省心哪。

  那也回避不了啊,中午一回來,就讓她過去了,是她推說,拖延至晚上的。嗯,把飯吃完了就去吧。

  遠遠地,就見書房已經亮著燈,想必是等著她了。習慣地敲門、推門、走進。

  見她進來,他擱下手中折子,道:“休息的可好?人好點了么?”

  “賴了一下午的床,算是好點了吧。”見他離案走過來,在小茶案旁坐下,同時招呼她坐。

  “居然躺了一下午,那今晚怎么辦,做‘夜行者’去?”還能揶揄,看來情傷,不是很嚴重。

  “如果需要的話,是有可能,偶爾夜行者幾回的。”微笑地。

  “說說可以,可不許來真的。剛剛心臟好點,怎可頻繁受你莫名傾軋?”

  “我這不又為你,調制養心丸來了嘛!”也調侃。

  他會心地笑了笑,不作聲了。見他陷入沉思,好久了,便經斟酌后問:“君上晌午,曾吩咐傳我過來,是否因為,需要回一趟汴京王府,還是別的?”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回汴京的?”有點意外地。

  “猜測而已。因為君上,似乎很久,沒有回去過了吧。”

  不能出賣公公的,那等于堵了,自己的信息來源。再說,她是絕對不可以放他去汴京的。尤其皇宮、康王府,已經是即將引爆的雷區了。所以,必須試探一下。

  “我沒打算回汴京。宮里的事,邢王妃可以應付的。再說,我能放心你嗎?我在這,你尚且鬧失蹤。要不在啊,恐怕等我回來,心臟病又該發作了。”說著,還故意伸手按往心臟位置,笑的詭異。

  “那你就,守著我吧!讓我可以,‘幸甚至哉,歌以詠懷。’”終于放心,笑的燦爛。

  “我要喝茶。”眼巴巴,討呢。

  等已經喝過三道茶,便一邊繼續泡,一邊道“可否給在下,一個恩典。”

  “別!我怕了你。”他愜意地品著茶,故意刁難。

  “我就說嘛,明著討恩典,不給。這不bi我再犯規么?我會點輕功,可以飛躍墻外。所以,想阻止都沒門。”繼續一邊沖茶。

  “那,說說看。”無奈。

  “近期,最多半個月內,也許更短時間內。我無法做你近身侍衛了。你要允許我,時不時地出門去。一般不會走遠,就在安陽附近轉轉。可能還需去磁州一次,看看岳鵬舉來了沒有。我必須,再與之會晤一次。之后,我會寸步不離地,守在你左右,盡我近身侍衛之職責。當然也是,盡我之心。”等他回話。

  良久,他嘆氣道“不同意行嗎?某人都說了,不同意也要犯規的。磁州不用去,鵬舉已經來了。我安排他前來就是。再說,你如此隆重抬舉之人,我自然也想見見。至于允許不時外出嘛,理由呢?就算喜歡山山水水,也不能那么頻繁地,走山走水吧。”

  “哪里還有心思寄情山水?都快,水漫門,火上房了!”

  她神情嚴峻道:

  你知道今天在飯館午餐時,我為何拉著你,立刻離開嗎?我知道你認識,完顏斡離不,見其受傷,想上前勸架來著。可我們不招惹倒沒什么,畢竟目前還在自己轄區。可招惹了,那就可能走不脫了。你的武功我沒有見識過,而我那點巧功,就算十個我捆綁一起,也不夠對方收拾的。這就是我,為何傳而不馬上來見你的緣故。因為知道你為何傳我,而我卻一時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你的疑問才好。

  那個與斡離不,掐架的,就是完顏杲.斜也,女真諳班勃極烈,金廷都帥,最高軍事指揮,女真第一驍將。其恐怖武力,我在云州親眼所見。我多少也算,曾經習武之人。對武力何等級別,還是識別的。

  下面,我就向你大致匯報,為何遲到兩三個月的過程——

  奉旨前,汴京的事,我作為本地人,加之父親吳近,結交甚廣,所以大事小情,都比較清楚。正因為清楚,又逢欽命“侍康王”,便形成了自我使命感。覺得此后對你,身負某種不可推卸的責任。是以,深感不能坐以待斃。

  先哲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俗話亦有言,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必須親自實地考察一番,才有資格,做你小軍師,助你運籌帷幄,度過即將來臨的潑天大難。

  是故,離開汴京,經安陽沒有停留,而是一路北上,直至云州,而后返回安陽見你。

  我失蹤的過程,就是這樣。

  此行,往返經過,汴梁新鄉鶴壁湯陰磁州邯鄲邢州衡水保州薊州燕京順州檀州云州-朔州忻州真定安陽,20幾地,來回5000多里直線距離。進行實地探察。

  結論,宋、金兩國之間軍事實力差距,較之我于宗澤將軍那所言,還要嚴峻的多。

  在云州期間,由于偶然機緣,獲悉。女真即將大舉揮軍南下,企圖滅宋。目前,其各路人馬,早已經調集完畢。計劃兵分東、西兩路,形成包圍之勢南下。只要金廷一聲令下,我大宋便面臨,大兵壓境矣。

  此次,斜也與斡離不,南下至安陽,說明他們已經開始發兵了。他們親臨前鋒,便是金廷未雨綢繆計劃之一。即,開戰前,最后一次實地操作與探察。操作黃河北岸,其秘密造船廠,與借我北岸民船等措施,進展狀況的落實。探察汴京等地,軍事上有無什么變化情況等。以敲定,過河時間。

  估計,斡離不,返回屯兵駐地之日,就是開戰之時。

  ——她不管他,成堆的吃驚與疑問神色,繼續道:君上,不是在下向你討功,弱小的我,單劍匹馬,奔波如是,真的不容易。

  這次回家,當家父聽我,如此長途跋涉,四處流浪。不禁哽咽難語,傷懷不已。

  至于岳鵬舉,他是我所了解的,最可靠、最有潛力的,軍事大才之一。只要君上今后,予以悉心調教、扶持、培養,而后用人不疑、誠心以待。其勢必成為,君上肱股大將。還有韓世忠、劉光世、張浚——我指的是“水部浚”等,都是趙宋未來棟梁之材。當然,“人部俊”之張俊,也算大將之才。但人品,尚待進一步考察。

  如是之說,不是憑空捏造,更不是臆想。而是先經聽說,后經考查之推論說辭。當然,這僅僅代表我個人的看法。

  至于,要求君上,近期予我相對自由。其因與我,為何奉旨卻失蹤,理由一也。

  之前,之所以剛與你相見,又匆匆離去。就是因為時間緊迫,必得奪時籌措之舉。

  我是急于要回汴京。一是大難在即,我得安排落實家人南遷進展狀況。二是要落實,梁紅玉近況。

  關于梁紅玉,那是我接旨次日,就到教坊搭救的一位,名叫梁紅玉的女子。其為將門世家之后。文能揮毫翰墨,武能力挽強弓。可謂文才武略,不讓須眉。其武藝與軍事才能,是我望塵莫及的。

  救出她后,我讓她陪同我北上。為的一路,方便我予以逐漸滲透,進而與她商議,此后她該如何施展抱負,才能無愧將門之后,不負天縱英才。北上至保州,便安排她返回了。

  雖然籌措如此,我還須不時前往觀察過問。其新組建的娘子軍,訓練進展如何。也好相機,拾遺補拙一番。遺憾,來回汴梁路上,都沒有找到她,所以心里焦急。

  是以,綜觀以上所述,竊以為,所謂治國、治軍,其實就是需要,有人可用,兼用人得當。

  眼下,正是君上用人之際。雖然你,對時局,早已洞若觀火;講對策,正在籌謀之中。然我依然不放心,總是想,做點什么,沒準屆時還能派上用場。

  另外,我得說明一下。我不是一個,愛操心的人。巴不得此生能夠,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做瀟灑人。是以,君上放心,等度過動蕩而嚴峻時局,一切基本趨于相對平穩安定后。屆時,縱然你驅使九牛,亦拉不動我,過問諸如此類。不要說國事、軍事,及其相關人事什么的,就是家事,亦不想主動過問的。我只會過問與操心,我個人想管、須管之事。

  ——好,我匯報完了。難得你一直耐心地,聽我嘮叨。在下,就此謝過。

  話剛落,藍珪叩門了。

  “王爺,吳大人,小的送宵夜來了。”

  隨一聲“進!”,藍珪進而又道“今個是我自己做的面食,希望好吃。”

  “公公辛苦,你也吃點吧。”她客氣道。

  “鍋里還剩點,我先送來,回頭吃去。”

  “好了,退下吧。”藍珪禮辭。

  “你,先吃了再說。”一臉嚴肅,沒有一絲笑意。

  管他呢,吃就吃。吃個半半,見他還盯著她,便道“你怎么啦,一會涼了。”

  “吃你的!”氣色依然如故。

  看來,乖乖遵命比較好。他本來心里,就因柔福而不舒坦。自己又倒給他,那么多不好的信息。唉,她也不想說啊。可能夠不說么?告訴他,也好讓他力所能及地,就此運作一番。雖然按事態之發展趨勢,憑他已經無力回天了。但如果其盡力了,將來心里也會好受點。

  一見她吃完,就起身說“走,我送你回房。”

  不容分說,已經開門走前了。只好隨手帶上門,機械跟著。

  一進她門,倒頭便橫于床上,腳垂于地,嘴里卻道:“你自便,讓我在這躺會。要不,今夜是難以等天亮了。”聲音的確,有點失常而無力。

  她挪過靠椅,擺到床前。撈起他的腿腳,架之椅上。以期緩解,其體力之疲乏。然后再抓過一把小凳,挨他坐下。伸出一只手,輕握其手心,希望能夠稍許撫慰,其疲憊的心。然后,默默坐以奉陪。

  少頃,見他伸上另一只手,掐捏眉心與太陽穴,并輕輕哼哼。她去鞋爬床上,席腿而坐,開始按穴位與經絡,為他推拿。

  推拿約過半個小時,他突然半撐身子,將她放倒,與他同向擺平。她身子一顫,未動。見他繼續安靜躺著,便放心了。思忖如是疲憊的他,應當不會對她怎樣的。再說,只要他不越雷池,就算讓他偶爾親近一下,也該讓著點。他有權如此,不是么。

  過了一會,他側身伸手摟過她,靠他懷里。然后悠悠地說“央央,你令我好心痛,好疲憊…”

  似有點語咽。然后語速逐漸更加緩慢地,接著悠悠而語——

  一開始,得知兄皇要賜我女人,我是很抵觸的。因為從我封王,自立門戶并被指婚后,宮里幾乎,年年通過我母妃,以各種理由安排女人給我。因而王府女人,就沒有一個是我自己要來的,所以早就不耐其煩。雖然趙桓說,你是入選秀女中,容貌最美的,依然無動于衷。王府中的女人,容貌都算是姣好的,不也沒有真正動心過?倒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對柔福妹子動過真情。然而也是,發生于偶然,澆熄于突兀。全部過程,短暫不足十天。雖然如此,打擊還是很大,似乎一時對女人,都失去了興趣。

  正在這樣的情況下,接到圣旨,讓接你過府。雖然不情愿,也欽命難違。于是命康履代勞,打算接來擱這便是。

  何曾想,接了兩個多月,也不見人影。心里雖然惱火,依然置之不理。心想,也可能進了汴京王府了。既然我一時,還不想回汴京。王府有康履在也好,讓王妃多個可以使喚的人。因而也就順其自然,以免再添心堵。

  誰曾想,近三月后,康履沒來,你倒是來了,所以不想見你。哪知門衛又報,不是女子,是男的。這才決定,不妨一見再說。后來經過,你都清楚了。

  不見則已,一見震撼。似乎我的這顆心,突然被你拽住,不能自已。雖為初見,卻似乎那樣地熟悉,那樣地親切。因此,就算你當時沒有吟誦那首漁父詞,我也是不會放你走的。當時,只是想平緩一下心中某種怨怒之氣。如果你真的走出門,我自然會攔阻你的。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太意外了。這才,深感后怕。

  自己一直,尋尋覓覓,覓覓尋尋的夢中人。佛祖慈悲,在冥冥之中,已經賦你予我,而我卻差點弄丟了。所以,當發生剛見到,又失蹤時。便被一種從未有過的著急,折磨著。

  正安排布置著,準備四處尋找你的下落。你,又意外地,出現在我面前。

  雖然懸著的心,落下了。然而,回到身邊的,卻是一身疲憊,雙腳糜爛的你。自然不能再深究所以然,打算等你康復再說。

  然后,你給我頻添的,是一次次的驚異,一個個的謎語。讓我驚奇不已,疑問成堆。

  這些,尚未緩解,你剛剛在書房,又驚爆你的失蹤過程。聽得我心驚肉跳、心痛難當。雖然你輕描淡寫,簡要概述,然其艱辛而冒險過程,不言而喻。

  央央,若你先來見我,怎么可能容你歷險。若預先了解,是怎樣一個的你,但知失蹤,哪怕天涯海角,也要追尋而去。何能任你,獨自飄零。

  你,這樣做,豈止令你父親難以承受,更令我自愧難當。

  不說我一個堂堂親王,就我一個大男人,卻要讓你一個,柔弱嬌小女兒身,為我如此這般。我,情何以受,心何以堪。

  所以我,不是不感激,不是不感動。然,這些在我眼里,難以功過相抵。與之可能失去你而比較,我寧可失去其他。

  央央,該來的自會來。一切,盡人力,順天意吧。

  是以,央央,你不要再如此這般了。我求你,行行好吧。你都知道要我換位思考,那么你是否也為我,換位思考一下。作為女子的你,都想守護我,為我肩負責任。那么我,何以能夠不守護你,不承擔應盡的責任?

  因而,我的結論是,你可以外出,但必須我陪著。這,就是我可以給你的,恩典。

  我們從今以后,同進退,生死相隨。共榮辱,至死不渝。一如你,之前所言。

  ——說到這,他撐起身子,凝視她一會。下床,拉起她。

  “你,現在就回答我,是否接受,這樣的恩典。”聲音已然,到了嘶啞的程度。

  她還能說什么,她還需要說什么?立刻對他重重點頭,唯恐慢而不及。

  他輕輕攬過她,緊緊抱在懷里。雙雙擁而靜立,無聲勝有聲。

  須臾,緩緩放開她。繼而轉身,緩慢地一步,一步,向門口,拉開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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