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封印之地。
亂世成殤,如同這漫天飛雪一般帶著冰涼的血腥。
琴弦震響,響徹于雪原之上,兩只熊被無聲驚動。
天行一身戰甲站在城墻上,失神的眼珠微微收縮。聽到琴音的那一剎那,他似乎從飄來的雨中嗅到清冷的梅香,突然讓他想起白靴狐裘,盈滿衣袖,記憶中難以磨滅身影。
“是夢夕姐姐…公子…這次讓我來吧?”天行身后一名紫衣盛裝女子道。
天行望著遠處黑壓壓的大軍,輕輕拔出窄劍在手中撫摸,淡淡道:“區區罡仙罷了。”
盛裝女子看著男子如此冰冷眼神,猛然抱住天行道:“公子…請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好么?就讓香囡來吧,香囡知道怎么做。”
天行看著遠方始終沒回頭,慢慢拉開環在自己腰間的玉手面無表情道:“我說過,我不是你公子,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是,我應該叫你鶯公主不是么?”天行說完一躍,飄在半空之中。
天行一句話已經讓鶯公主淚流滿面,看著眼前冷漠的男人癡癡道:“你還在恨我么?我究竟哪里錯了?”
半空中天行身形一頓道:“你不該救我的,如今我卻是想死也不能…”
“胡說!分明是你不敢正視自己,其實你與我們是一樣的!你流著與我們一樣的血!”鶯公主亮出額頭上那把燃燒著綠色的火焰的小劍奮力叫道。
“不…你不明白,這世間也沒有人明白,我和你們是不一樣的!”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我都明白!公子回來吧…讓我去好么?”鶯公主對著半空天行道背影嘶聲吼道,她多希望這個男人能夠回頭看自己一眼。
半空中的天行,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回過頭來看著聲嘶力竭的鶯公主,勉強露出溫暖的笑容道:“香囡…或許這是我最后一次這么叫你,其實公子從未恨過你,就算你綁架了憶兒珊兒交給你父親威脅我,我也未曾恨過你,在我眼里你永遠是那個善良乖巧的香囡。但是…”
遠處黑壓壓的軍隊正飛速靠近,天行拔出窄劍道:“但是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只是希望你父親能遵守諾言,太古兇劍雌劍拂曉前定會送入虛界。”
“父親不會食言的,只要你能將雌劍送入虛界,憶兒珊兒的封印便會自動解開。公子你…”
“如此便好,再見了。”
望著天行離去的身影,回味著天行奇怪的話,若有所思道:“我或許是應該去的…”
滿弧的月下,一柄窄劍橫立。
天行漆黑的眸子里映出三個絕色的身影,秀致纖眉的夢夕,杏子俏眼的彩云,玉精靈未挽的發飄散在夜風中,戰裙下露出一雙雪白的赤足,潔白喜人。
“相公…你真要阻擊我們?”陳夢夕一見天行緊鎖的眉頭就感到心臟莫名刺痛柔柔地看著天行道。
天行目露殺意盯著玉精靈手中同自己一模一樣的窄劍道:“我只要雌劍,留下雌劍離去,便饒你們不死!”
見到天行那一刻起彩云的眼中已經擒滿了淚,口中只是不停得問道:“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他們都說你靈魂被惡魔邪化了,我寧愿相信你已經死去,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好么?”
天行竟是看也不看一眼,仍舊盯著玉精靈手中的窄劍冷漠道:“秋的窄劍留下,不然死!”
玉精靈迷茫的眼中終閃過一絲解脫,突然朗聲大笑道:“哈哈哈哈!幾位姐姐你們都看見了,現在的天行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天行了,如今的他殘忍嗜殺,看看他的額頭!咱們都被他騙了!他薩格拉斯的后人!是燃燒軍團!只不過是披著人類軀殼的惡魔!”
彩云臉蛋紅得異常驚艷慘笑道:“呵呵,你太讓我失望了,到了現在還執迷不悟!夢夕姐姐不要再猶豫了,獨孤前輩,梅林前輩他們在落雁城九死一生,大家拼了命為的就是讓我們趁這個機會殺了鶯公主和天行!只要殺了他倆,薩格拉斯就會失去對大陸的感應,通往虛界的通道便會消失。就算為了天下蒼生!快動手啊!”
說完彩云與玉精靈朝天行殺去!
陳夢夕嘆息一聲望著天行道:“相公…你會原諒夢夕的是么?”
陳夢夕閉上眼雙手掐訣,一道道符咒襲向天行。
四人戰在一處,天拆地斥,諸天圣物法寶亂飛,就連這片天地都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壓力,開始顫抖起來。
四位罡仙境界的大陸頂尖強者所爆發出的力量就連遠在天邊的落雁城都感到震顫。
而在天行眼中,只看到攜著他的窄劍,像一朵罌粟花漸漸盛開,花瓣是冷冽的刀影,在綻放的刀影中一寸一寸冷起來。縱使她們眼中有萬般光彩,有他最深愛的紅顏。
“相公,對不起了!大陸所有希望都在我們身上,背水一戰不容有失,彩云!出王者之劍!”陳夢夕一臉沉凝道。
“是!姐姐!”
彩云憑空一劃,一柄修長古樸長劍出現在手中。
天行見這長劍,便楞住了,喃喃道:“這是…”
“哼!不錯,正是幽暗沼澤中的王者之劍,無憂城牢房里的老頭留下的線索!惡魔受死吧!還我天行!”
見得此劍天行索性停了下來,嘆息道:“哎!千算萬算卻算錯一步,天意如此,也罷…”
三女見天行停下,哪里不知乘勝追擊?
“兩位妹妹,正是此時!龍神滅魂陣!”
“吼!”
玉精靈化為一只碩大精靈龍,遮掩住皎潔月光,皓月般光輝照亮整片雪原。
“以吾精血喚萬界龍神,滅亂界屠靈之魂!”
另外兩端,彩云將王者之劍催動到頂點,茫茫圣光照耀著彩云如同女神一般。
陳夢夕一邊也沒歇著,濃郁的符咒之力向天際擴散開來。
身在其中的天行一動不動忘著高空,好似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在此欣賞這漫天美景。
圣光火映出天行深海似的眸色,天邊似有一顆流星落入。
“好美…”
一劍刺穿胸膛的一瞬間,天行這樣想:“我這樣的人還有沒有資格做他們的夫君?還想與她們一世長安?呵呵…太奢侈…”
長劍穿過右胸,一枚龍爪插入心臟之中,任由你蓋世神人也要命喪黃泉。
三女皆驚住了,看著面前露出解脫笑意的天行。
“你為什么不躲?”玉精靈失神問道。
天行笑得很燦爛,聲音卻放得輕輕的道:“呵呵…你不是說,死也要看著我先在你面前咽氣么?你不是說,我對不起你,殺了你哥哥,你要看著老天爺怎么來報應我么?”
沒有人回答他,一口金色血液從嘴角溢出。
天行低頭撫摸穿胸而過的龍爪,小心翼翼地,就像抱著一件稀世珍寶,他笑得更為開懷道:“你這手光滑的緊,只是以后莫染上血腥才…好…”
沒人上前扶他,三女不敢相信,天行向來多智,以為是天行的詭計。
“你以為我殺這么多人,容易么?”天行生性樂觀這時還不忘抱怨一下。
“相公你…”陳夢夕感到不妙,有些驚慌捧著天行蒼白的臉道。
“噗!”
又是一口金色血液噴出,天行哆哆嗦嗦地從被血液染盡的懷中掏出一只破敗的紙風車,紙面皺褶不堪,一滴滴金色血液從紙面掉落在雪地上。
“原想著送給我們的孩子…這模樣,呵呵,我也不好意思再送了,有你在我很放心…謝謝你。”
天行說完仰頭看天,蒼白面龐迅速紅潤起來,五彩光華從心臟處爆發而出!
與此同時整個雪原猛然一陣!
天行漂浮升入半空之中,頃刻間落英繽紛,大千世界,如夢似幻,無數個世界在頭頂滾動。
“不!”遠方響起鶯公主凄厲的吶喊。
一道光急速射來,可還未到,在百米之外便停了下來。
鶯公主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萬界印節…終究還是被你尋到了…只是…公子…這樣值得么?”
“無所謂值不值得的,我本不屬于這世界,如此也算解脫,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們一個機會,香囡…替公子好好活下去。”
“你…你要做什么?”彩云看著姜云奇怪的說辭,心底有些恐懼道。
天行唇角微微上翹哈哈大笑道:“好厲害的婆娘,我當初救了你,你如今倒恩將仇報,這一劍著實疼的厲害…只不過我走了,沒人陪你打鬧實乃遺憾,原諒我好么…”
他說道此處身形已近虛妄,但卻光芒萬丈!無法直視。
“嗖”的一聲,從玉精靈身前掠過,下一刻玉精靈的窄劍便出現在天行手中。
光芒急速沖向封印之地,四女連忙跟上。
只見天行立在封印之前,兩把窄劍圍繞著他急速環繞。
窄劍越轉越快,越轉越亮,而天行身上的光芒越來越暗。
三女都不知道會發生什么,茫然的看著,只有鶯公主滿臉淚花,不停搖頭。
天行的身影漸漸模糊,就連氣息也漸漸消散。
三女這才發現不對,彩云望著他急道:“快停下!快停下!你騙人!你騙我!”
天行的虛影對著眾人微微一笑道:“我這一生從未停下過,今天還真有些累,想休息了,也該去我該去的地方了。呵呵,這樣的我還不算太讓你們失望吧?”
未等到回答,卻看到大陣盡頭一道黑光急速而來。天地間似乎再沒有其他聲音,唯有漸近的心跳在心口。
天行的氣息也完全消失在空氣中,取而代之的是兩柄透露著無上遠古氣息的窄劍,以及高空成千上萬天行的虛影。
“嗡”的一聲,其中一個虛影攜著雌劍射入封印之中,而天行的窄劍則如神靈降世一般插在三女面前,其他無數虛影朝大陸各個地方飛去,另外一半虛影則全部射入封印之中。
一股不可抗拒的神力將幾人推開數百米之外,余波中仍有強悍的神識沖擊,整個雪原所有生命都陷入暈眩之中。
世界變得無比寂靜。
三年后,封印之地,雪原。
三名絕色女子,提著裙子在雪地里行走著。裙裾舞在風中,這三名美婦行走之處就連那些厚重的鵝毛雪也變成六棱的冰花,輕盈透明起來。
一名虎頭男孩撲進中間穿著紫衣的美婦懷中,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道:“娘,我們為什么要來這里?沖兒好冷啊…”
美婦但看著他,那微微瘦削的好看眉眼含著安心的笑,眼睛里倒映出他父親的影子。
美婦揉揉孩子的頭道:“去找你玉姨討顆凈業丸熱熱身子吧,娘帶你祭拜你父親,等會不許鬧哦!”
“夢夕姐,我這凈業丸可是龍族不可多得的丹藥,哪能當糖一樣吃?”在這雪地依然穿著一身花色衣裙的婦人嘴上雖抱怨還是掏出一粒紅色藥丸給那孩子。
花色衣裙美婦寵溺地捏了捏那孩子的鼻梁,見其可愛模樣不禁對夢夕羨慕不已,不過片刻之后便露出滿足地笑意,輕輕地撫了撫自己平坦的小腹遙望著遠方插天的石劍。
雪原的另一頭松林中,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攜著兩名少女在林中默默行走著。
其中一名少女突然停住腳步,淚不住涌出眼眶道:“姐姐,我們不去了好不?我怕…”
另一位少女將她緊緊抱入懷中,聲音顫抖道:“珊兒不怕…天行哥哥一個人在那,肯定很想我們…”
那位丫鬟打扮的女子也立在雪中,看著遠處高聳入云的窄石劍,心中不由想道:“公子…萬界印節最多也只能換得這片大陸五百年安寧而已,為了這一群視你為惡魔的眾生,值得么…”
回頭看著有些膽怯的兩名少女喃喃道:“哎…你這自私的人,自己快活了,卻讓這么多人流淚,算什么大英雄…”
“嗯,知道了,對了,云姨,郭叔叔,婧蕓阿姨他們為什么不來了?”
“你郭叔叔他們還在消滅那些燃燒軍團的余孽,婧蕓阿姨你知道的一天到晚忙得很,要晚些日子來。”一位身著黑色貂裘婦人牽著孩子的手道。
“哦,云姨我問你個問題,但你可不能生氣哦!”孩子笑嘻嘻道。
“問吧,云姨保證不生氣。”
“我…我想問…為什么你們和娘都說爹是好人,而別人卻說爹是壞人?說他害死了好多人…那我爹到底是不是好人?”
男孩這么一問將眾女都問住了,皆不由想到:“算不算好人…”
身著黑色貂裘婦人望著遠處一把近百米高的窄劍道對著男孩微微一笑道:“當然是了,你爹不僅是好人,而且是大英雄哩,當年你爹把所有燃燒軍團的壞蛋都打跑了你說厲不厲害?”
“真的么?”男孩憧憬地問道。
“當然是真的了,不信等會你云姨帶你去看你爹曾經用過的佩劍,可威武了!”
“有多厲害?快帶我去看!”男孩一臉興奮道。
“喏,就是前面了…”
封印之地也完全變了模樣,龐大的法陣也不見了蹤影,只有一桿百米高的石頭窄劍插在那兒。
那事過去后,三女在石劍下給他立了個碑,由于大陸上瑣事不斷,所以這還是第一次來拜祭。
幾人來到石劍下之時,三女皆發出驚嘆的叫聲。
“啊!”
“這!”
“怎么?”
而那孩子不明所以,很遠就看見石碑上有一個紙風車迎風飄揚,紙面干凈整潔,風車昂首向天,好似蔑視這蒼茫世界一般。
孩子急匆匆沖過去,一把將風車摘下口中自顧自得意道:“好耶!這是我的了,這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