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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章水落石不出(中)

  越王府的書房中,一身青蘿單衣的李貞倒背著雙手,神情焦躁地在房中來回踱著步,陰晴不定的臉上沁滿了汗珠子,卻顧不得擦上一下,雙眉緊鎖成了個“川”字,這等惶急狀一出,端坐在下首的諸般人等盡皆憂心不已,誰也不敢多言,甚至連大氣都不敢胡亂喘上一口,只能是有若木雕泥塑一般地呆坐著不敢稍動,書房里的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父王!”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渾身大汗淋漓的李沖已是一頭闖了進來,幾個大步便竄到了李貞身前,緊趕著躬身喚了一嗓子,內里盡是急躁之意味。

  “嗯,情形如何?可曾找到那人,有甚消息么?”

  李貞也算是個城府極深之輩,行事素來講究從容之氣度,可這會兒正自心急如焚,卻是顧不得甚氣度不氣度的了,一見李沖已至,安撫的話都懶得多說,緊趕著便是一迭聲地追問了起來。

  “回父王的話,人是找到了,也有了消息,只是…”

  一想起與“布衣神相”打交道的經過,李沖總覺得內里別有蹊蹺,對其所言之事,也有些個拿捏不定,眼瞅著自家老父如此急/色,心下不免有些躊躇,話說到半截子,便即停了下來。

  “嗯?究竟如何,快說!”

  李貞本就心急,這一見李沖言語吞吐,自是老大的不悅,臉色一沉,不耐地斷喝了一嗓子。

  “啊,是,孩兒今日一早便到了橘子街…”

  眼瞅著自家老父氣色不對,李沖自是不敢再多猶豫,忙不迭地一躬身,將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地復述了一番。

  “什么?竟會如此?半山居?林如遠?這,這…”

  李貞昨日得了高邈的提點,原本也以為那“布衣神相”必是李顯暗自布下的后手,為的便是徹底與明府一案脫開關系,心中早有了計較,打算在搞清了“布衣神相”所言之事后,再謀將其掌控在手,以為己方后手之用,可卻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不似自個兒原先預計的那般,一時間不禁傻了眼。

  “父王,孩兒也覺得此事頗有蹊蹺,其中恐是有詐,須得小心謹慎方好。”

  消息是李沖帶回來的,萬一出了岔子,那后果怕也得他來承擔,有鑒于此,該說的丑話自然是須得說在前頭才妥,這一見自家老父如今驚疑,忙從旁諫言了一句道。

  “嗯!”

  李貞這會兒心正亂,哪有心去聽李沖的提醒,不耐地吭了一聲,一揮手,便已將李沖趕到了一旁。

  “半山居?林如遠?半山居…”

  趕開了李沖之后,李貞并未去理會李沖的尷尬與委屈,皺著眉頭念叨個不停,可不管其怎么念,也愣是搞不清這兩者所代表的意義所在,無奈之下,只好將目光投向了下頭的諸般人等,沉吟著開口問道:“爾等可知這半山居是何處?林如遠又是何人?”

  “回父王的話,半山居乃是前太子少詹事林宏濤的別院,其人自號半山居士,自前年因廢太子之禍被牽連,便即辭官歸家,閉門隱居,至于林如遠則是草莽中人,以刀法高絕聞名天下,得號‘南刀王’,一身武功在江湖中罕有敵手。”

  李沖先前被李貞揮退,自覺在眾人面前丟了臉面,自是不忿在心,本不想再多事,奈何其在府中本就掌管著暗底勢力之經營,待得見諸般人等之視線全都聚焦了過來,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站將出來,將所知之消息一一稟報了出來。

  “嗯?竟是如此,這二者究竟有甚關聯?為何那‘布衣神相’要如此慎重點出?”

  搞清了兩個名詞的來歷之后,李貞不單沒能悟透事情的關鍵,反倒是更迷惑了幾分。

  “這個…,孩兒亦是茫然不知其意。”

  李沖心中雖有所想,只是此事太過重大,在未能確實之前,他可不敢胡亂進言,這便攤了下手,作出一派茫然狀地應答道。

  “那還愣著作甚,去,給孤好生查查那半山居都是怎么回事!”

  滿懷信心的等待之結果居然是這么無頭無尾的兩個名詞,李貞的耐心已是徹底耗盡了,這一見李沖言說不知,李貞雙眼立馬便瞪圓了,毫不客氣地出言訓斥道。

  “諾!”

  甭管心中再如何不爽,李沖也沒膽子跟自家老父辯解,只能是恭謙地應了一聲,抬腳便要向外沖了去。

  “慢著!”

  李沖身形剛動,原本默默端坐著的陳無霜突然揚起了手來,高聲制止道。

  “嗯?先生,您這是…”

  李貞雖在心煩意亂之中,可一見出頭喝止的人是陳無霜,卻也不敢怠慢了去,趕忙一壓手,止住了李沖出門的腳步,而后滿臉狐疑之色地看著陳無霜,遲疑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王爺,此事須得慎重,真要查,也不可輕易去動半山居,暗查即可,倒是那‘布衣神相’須得全城大搜上一番才好!”

  陳無霜從容地起了身,朝著李貞便是一躬,神情淡然地建議道。

  “啊,這…”

  一聽陳無霜此言蹊蹺無比,李貞登時便愣住了,茫然不知所以。

  “王爺明鑒,所謂的‘布衣神相’不外是太子殿下的障眼法而已,為的不過是從明府一案中徹底脫開關系罷了,若是某料得不差,那林如遠便是太子殿下精選出來的替罪之羔羊,此人如今必定在半山居中無疑,倘若打草驚了蛇,后果恐不堪矣!”

  陳無霜嘆了口氣,感慨地搖了搖頭,幾句話便將事情的關節處點了出來。

  “唔,好,那就這么定了,沖兒,爾拿著為父的印信,去京兆府傳了話,全城大搜‘布衣神相’,若有人問,不必解釋,一切都推到為父身上即可,另,派人人手,暗自將半山居監視起來,不得泄露了行藏,快去!”

  李貞乃老謀深算之輩,盡管陳無霜并未將話徹底說透,可他卻是一聽便已全然明了了事情的關鍵之所在,也沒再多廢話,直截了當地便下了令。

  “諾!”

  李沖的智商只比一般人略強而已,哪怕全程旁聽了如此之久,也依舊搞不清陳無霜進言的真意之所在,然則李貞既已下了決斷,他也不敢多問,只能是恭敬地應了聲諾,自去忙乎著張羅各項事宜不提…

  “殿下。”

  東宮的書房中,一身明黃單衣的李顯蹲在了副巨大的沙盤前,手持著一把各色旗子,微皺著眉頭,默默地琢磨著戰局之推演,那地形地勢赫然竟是波斯全境,山川河流無不惟妙惟肖,正自入神間,卻聽一陣腳步聲響起中,一身便裝的李耀東已從外頭行了進來,見李顯正低頭沉思,腳步不由地便是一頓,但并未停步,而是輕手輕腳地行到了李顯的身后,謹慎萬分地喚了一聲。

  “唔,耀東來了,何事?”

  聽得響動,李顯從沙盤上抬起了頭來,看了看李耀東,不緊不慢地開口問了一句道。

  “啟稟殿下,越王府那頭突然傳令京兆府,全城搜捕‘布衣神相’,末將見情形有所不對,不敢擅做主張,特來請殿下明示行至。”

  李顯有問,李耀東自不敢稍有怠慢,忙躬身應答道。

  “哦?那廝倒是精明么,有意思,李布衣可曾安頓好了?”

  李耀東不明白越王府如此行事的根由所在,可李顯卻是一眼便瞧破了其中的關竅,但并未出言解釋,而是譏諷地笑了笑,一派風輕云淡狀地往下問道。

  “回殿下的話,末將早已按計劃安排其喬裝出了城,目下已在去幽州的路上了。”

  李布衣乃是李耀東的遠房堂弟,又是其手下干將之一,彼此間關系甚好,李耀東自是不可能無視其之生死,早早便已將人送出了京師這個險地,然則內心里還是有著一絲的隱憂,怕的便是李顯會行滅口之事,倒不是對李顯有甚不忠之思忖,而是此事關系實在太大了些,一旦稍有閃失,東宮所要面對的壓力必將如山般沉重,換做李耀東是李顯的話,滅口乃是必然之舉,將心比心之下,李耀東自是不能不擔心,只是擔心歸擔心,他卻是不敢在李顯面前有甚遲疑的表現。

  “嗯,那便好,先讓他在幽州多呆一陣,過些年本宮自會將其召回,爾即刻將監視半山居的人手盡皆撤回,此事不必再生枝節,另,傳令莊掌總,這幾日各處分舵皆不可有甚妄動,去罷。”

  殺人滅口的事兒李顯不是沒干過,不過么,那都是對外人罷了,對忠于自己的手下,若非真迫不得已,李顯是萬不會做出這等令手下人寒心的事兒,壓根兒就沒考慮過要置李布衣這個關鍵人物于死地,對于李耀東的安排自不會有甚異議。

  “諾!”

  李耀東并不明白李顯這兩道命令的意義之所在,他也不想去胡亂打聽,這一聽李顯沒有將李布衣滅口的意思,微繃著的心弦自是就此松了下來,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房去。

  “這老小子,摟草打兔子,還真是兩不誤來著!”

  李顯沒去理會李耀東的離開,眼神銳利如刀般地朝著越王府的方向瞥了一眼,冷冷地哼了一聲,言語間滿是不屑之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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