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強勢,武后狠辣,這等局面下,越王府一系的生存空間本就有限,要想活得滋潤,那便須得左右逢源才行,倘若是兩面受攻的話,那日子哪還過得下去,這也正是李貞極力避免的局面,可眼下卻是怎么也避不過去了,武后那頭要力證明案乃是李顯所為,而李顯卻又要李貞去力證自身之清白,李貞生生便成了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著氣,這會兒再被李顯這么一逼,不亂才怪了的。
“八叔無須過慮,待得徹查之后,一切皆可再議么,您說呢,嗯?”
李顯就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在沒能證明自個兒的“清白”之前,李顯自是不可能給李貞甚保證來著,當然了,為了穩住李貞,言語間的暗示卻是少不得的事兒。
“那好,老臣便斗膽讓下頭人等盤查一、二好了。”
李貞此來確是有心要與李顯交易一番,但卻真沒搜宮的打算,不止是擔心名聲有損的問題,更主要的是他想著給此事留下個尾巴,將來若是翻出了甚名堂之際,他也有個說叨的理由,可此際被李顯如此這般地一逼迫,卻是沒了法子,略一猶豫之下,也只能是極之勉強地答應了下來。
“嗯,如此便好,八叔且先去忙罷,本宮便在此候著好了。”
盡管無懼流言,可若是能避免的話,李顯自是樂意將自個兒從亂議里拔出身來,這一聽李貞同意了收集東宮人等之證詞,李顯原本肅然的臉色立馬稍緩了些,甚是和煦地吩咐了一句道。
“諾,殿下請稍候,老臣去去便回。”
事已至此,李貞已是沒甚法子好想了,只能是躬身應了諾,自去殿外安排人手錄供詞不提。
“殿下。”
李貞方去不久,一身勁裝的李耀東已大步行進了房中,疾步搶到李顯的身前,躬身行了個大禮。
“嗯,情形如何?”
李顯虛虛一抬手,示意李耀東免禮,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道。
“都已安排妥當,王寬領著弟兄們都已將目標盯牢了。”
李顯的問話有些個有頭無尾,可李耀東卻是明白李顯在問的是甚子,自不敢有所怠慢,緊趕著應答道。
“那便好,繼續盯著,不可驚動了那廝,去罷。”
李顯淡然的臉上露出了絲欣慰的神色,可也無甚廢話,只是簡單地交待了一句。
“諾!”
李耀東干脆利落地應了一聲,一旋身,人已大步行出了書房。
“啟稟太子殿下,老臣幸不辱使命,已徹查完畢,所有證言在此,請殿下過目。”
東宮昨日當值的人不少,連同宮衛算在一起,足足有三百余人之多,縱使李貞帶來的人手不少,也足足花費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將各人的口供錄完,事雖畢,可李貞卻無一絲一毫的興奮之情,反倒是郁悶得夠嗆,然則就算再郁悶,他也不敢有甚怨言,一辦妥了諸般事宜,立馬捧著一疊厚厚的供詞行進了書房,恭敬無比地向李顯稟報道。
“嗯,有勞八叔了,本宮清白與否還須得仰仗八叔多多費心了。”
李顯并未令人去接李貞高舉過頭頂的那疊子文檔,只是不動聲色地吭了一聲道。
“殿下客氣了,現有證詞已可證明殿下乃是無辜被冤,老臣定當上本彈劾孫三偽證欺君之大罪!”
被李顯如此這般地拿捏個不休,李貞的心里頭著實是歪膩得夠嗆,可卻又不敢當著李顯的面發作出來,只能是滿臉恭謙之色地應答道。
“八叔辦事,本宮可是放心得很,來啊,給八叔看座。”
李顯乃是太子的身份,拿捏臣下自然是名正言順之事,當然了,拿捏歸拿捏,分寸上頭自是還須得有個度的,此際李貞既已按著自個兒的意思將事情辦了下來,李顯自不會再對其有甚為難之處,很是和煦地笑著揮了下手,讓隨侍的宦官們給李貞抬來了個錦墩子。
“謝殿下!”
李貞身子骨雖說尚健,可畢竟是有歲數的人了,這么大半天忙活下來,腰腿早就有些不得勁了的,此時有座,自是不會有甚推辭之言的,緊趕著謝了一聲,便即重重地坐了下來,老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疲憊之色。
“八叔,如今案情混沌依舊,不知八叔打算從何入手?若有需得本宮處,只管開口好了。”
清白雖已得證,可事情卻依舊未了,李顯也不想此案再多生出甚波瀾來,該幫襯處,自是得好生幫著李貞一把。
“殿下圣明,老臣如今正自苦惱萬分中,唉,老臣年事漸高,體力不濟嘍,這案子老臣怕是無能為力也,呵呵,不瞞殿下,老臣正琢磨著向陛下請辭呢。”
李貞乃老奸巨猾之輩,別看先前被李顯拿捏得有若面團一般,可真到了要切入正題之際,他可就油滑了起來,嘻嘻哈哈地不肯將話題坐實了去。
呵,這老梆子還真是滑不留手,有趣!
李顯多精明的個人,自是一聽便明了李貞在算計些甚子,左右不過是想著多撈些好處罷了,卻也不甚在意,畢竟李顯也真不想此案拖得過久,只要不過分,該給的好處,李顯自不會吝嗇了去。
“八叔過謙了,您正值春秋鼎盛之際,正該大放異彩才是,何來老字一說,過謙了,過謙了。”
雖說準備給好處,可李顯也不是傻子,并沒打算一上來便扯這事兒,這便哈哈一笑,假作不知李貞用心何在,滿口跑火車地胡謅著。
“殿下過譽了,老臣確是老矣,唉,老臣向來自負,不肯下人,可今日朝議回府之后,見老臣最小的兒子都已是長髯飄飄矣,不服老也不成啊,唉,老臣老矣,唯盼兒孫能有長進,可惜啊,諸子皆碌碌之輩,沖兒就不說了,溫兒能得寸進,皆有賴殿下之提攜,可倩兒、純兒卻是著實不爭氣,入朝多年了,也沒個長進,始終在部里打著轉轉,當真不是個事兒,若是能到地方上歷練一二,或許也能有個成器的時候罷。”
李貞就一老油子,哪管李顯接不接招,自顧自地便扯了一大通子,彎子左繞右繞地便扯到了正題上,竟是明目張膽地要為李倩、李純求官了。
“嗯,八叔說得是,年輕人歷練一下也好,本宮看就都先安排回相州任任知縣好了,若有建樹,再行提拔亦可。”
對于李貞的不要臉之行徑,李顯自是早有預計,但卻沒打算隨隨便便就順了其意,這便笑著給出了個看似合理的建議。
“殿下圣明,老臣本也是這么想的,只是,呵呵,還真讓殿下見笑了,老臣突然想起一事,這相州府原本是老臣之轄地,這兩小子若是回任,下頭人等還不得可著勁地巴結著,實難有甚歷練之價值,再者,老臣也擔心旁人說閑話啊,唔,老臣聽聞陳州刺史方舒賢丁憂了,如今已是出了缺,就讓倩兒去一試罷,或許能有成也說不定,至于純兒么,蔡州尚缺一司馬,純兒或可任之,若能得殿下恩許,老臣別無所求矣。”
相州乃是李貞的根據地,早已被其經營得有若鐵桶一般,原就無須再派親子去蹲點,他繞了如此多的彎子,要的是擴大地盤,自是不肯同意李顯的提議,這便腆著臉地玩起了獅子大開口。
“八叔先上個折子罷,至于成是不成,還須得母后那頭放行方可。”
陳、蔡二州都在東都附近,雖說都是中下之州,可戰略地位卻是不容小視,李貞要這么兩州之地,其居心必然有異,這一點李顯一看便知,但卻并不怎么在意,可也沒打算就這么輕易許了去,而是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道。
“多謝殿下抬愛,老臣感激不盡,只是眼下巨案未破,老臣心不安啊,還請殿下能撥冗為老臣指點迷津。”
盡管李顯沒有明確的表態,可只要李顯不反對,于李貞來說,卻已是足夠了的,至于該如何應付武后,李貞自有著旁的安排,卻也不甚在意,眼瞅著該撈的已是撈到了手中,李貞自也就不再矯情,謝了一聲之后,便將話題再次圈回到了案子本身上。
“八叔言重了,指點一說本宮可當不起,唔,聽聞此案乃是仇殺而起,不知是否如此?”
說到了案情本身,李顯的臉色立馬便凝重了起來,眉頭一揚,定性一般地問了一句道。
“據老臣現場勘察,該是如此無疑。”
一聽“仇殺”二字,李貞的心里頭立馬便犯起了叨咕,實在不明李顯為何要如此說法,概因滿京師都知曉李貞與明崇儼不睦,真要是仇殺,李顯豈不正是最大之嫌疑么,只是狐疑歸狐疑,李貞卻是不敢亂答,只能是順著李顯的話,含糊地應對道。
“嗯,那就對了,明崇儼其人素來跋扈,本宮那屈死的六哥便沒少受其之惡氣,嘿,區區一從四品小官,借鬼神之名,胡亂點評諸皇子,實非臣下所應為,六哥屈死雖有自身不正之緣由,又豈無明某人妄言之助瀾,其人不正,其心可誅,如今橫死,果其報也!”
李顯沒理會李貞的猜疑,面色一沉,一拍文案,義憤填膺狀地罵了一通,言語中好生暗示了一番。
“哦?殿下之意是…”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李貞的眼神瞬間便亮了起來,老眼微瞇,緊趕著便出言問了半截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