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這怕是有誤會了罷,王公公向來敬忠職守,當不致行此兇殘之事,還請殿下暫息雷霆之怒。”
程登高并不懂仵作的勾當,可對于崔鴛的真實死因卻是心中有數得很,此時見李顯說得如此肯定,心中不免有些子慌了,但卻不敢全信,擔心李顯這是在詐唬,再一看王辨被李顯控制在手,唯恐其扛不住壓力,真的招供了出來,自不敢怠慢,忙搶到了李顯身旁,陪著笑地勸說了一句道。
“盡忠職守?哈,當真是個好笑話,哼,程登高,本王令爾即刻將孫升等三人拿下,與本王一道去面圣,若有疏忽,唯爾試問!”
事到如今,李顯自是再不會給程登高留半點的面子,毫不客氣地下了令。
“啊,這,這…”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程登高的心立馬便沉到了谷底,瞬間便醒悟李顯先前所言的傷痕一事怕十有八九是確有其事,真要是鬧到了御前,這事情怕就難以善了了的,有心拖延著不去,可一時半會卻找不出個合理的借口,直急得滿頭大汗狂涌不已。
“程登高,爾敢抗旨不遵么!”
李顯左手提溜著王辨,右手一揚,將高宗所給的那面龍佩亮了出來,斷喝了一聲道。
“老奴不敢,老奴遵命便是了。”
面對著李顯這等兇悍之輩,再給程登高幾個膽子,他也不敢說個“不”字的,盡自滿心的不甘,也只能是不情不愿地躬身應了諾。
“殿下,奴婢…”
柳柳原本怯生生地依偎在李顯身邊,可后頭李顯閃身拿下了王辨之后,柳柳便已失去了依靠,害怕得直哆嗦,這一會兒見李顯已控制住了大局,卻沒提到自個兒,登時便慌了,微顫顫地行上了前去,張口欲言,卻又不知說啥才好,直急得淚水縱橫流淌不止。
“柳柳姑娘放心,孤擔保爾沒事的,走罷,隨孤一道面圣去!”
李顯精明過人,自是清楚柳柳在擔心些甚子,左右不過是怕李顯忘了前頭的保證罷了,畢竟到了此時,她已是價值全無了的,當然了,這只是柳柳自己的想頭罷了,李顯卻是不會做這等過河拆橋的事兒,倒不是看中了柳柳的美色,而是考慮到李旭輪的感受,李顯必須確保柳柳之平安。
“嗯。”
一聽李顯如此吩咐,柳柳登時便安了心,慌亂地抹了幾把淚水,小心翼翼地依偎在了李顯的身側,亦步亦趨地跟著李顯行出了監房,押解著王辨等涉案宦官一路急行地向乾元殿趕了去…
李顯雖已離去了近一一個時辰的時間,可高宗等人卻依舊不曾散了去,兀自在寢宮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諸人各懷心思之下,這天自然也就聊得不甚順暢,大體上是越王李貞在那兒笑談著河北風光為多,直到見李顯手提著軟塌塌的王辨行將進來之時,諸人這才算是熬過了難耐的等待。
“兒臣參見父皇,母后。”
李顯沒管諸般人等的詫異眼神,隨手將已被卸掉了雙臂關節以及下頜骨的王辨往地下一擲,恭敬萬分地對著高宗、武后便是一躬身,一絲不茍地行禮問了安。
“免了,顯兒你這是…”
高宗狐疑地看了看軟倒在地的王辨,再看了看怯生生地跟在李顯身邊的柳柳,愣是搞不懂李顯這究竟唱的是哪出戲,這便遲疑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啟稟父皇,兒臣奉旨查案,已有所得,此女名為柳柳,乃是八弟身邊聽用之人,為重要之人證,這位公公么,卻是殺人滅口的兇嫌之一,兒臣唯恐其再次遭人滅了口,不得不親自提來覲見父皇。”高宗開了口,李顯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出言解釋了一番。
“哦?那好,說罷,今日一案究竟是怎生回事?”
高宗對于李顯之能向來是信得過的,若不然,前番也不會想方設法要立李顯為太子,此際一聽李顯說得如此肯定,登時便來了興致,從榻上坐直了起來,一派用心問案之狀,原本蒼白的臉色竟因之泛起了層紅暈。
“啟稟父皇,據兒臣詳查,今日一早,八弟房中有一名為崔鴛的宮女給八弟端來了份蓮子湯,八弟飲后,便覺身體燥熱難耐,這才會去澡堂里洗浴,后,又是這崔鴛假傳了八弟的命令,將祈愿殿所有宮女盡皆騙到了盥洗房,趁八弟神智有些不清之際,誘騙諸女下了水,方才有后頭之穢事,兒臣以為那蓮子湯中必有蹊蹺,奈何兒臣去遲了一步,此物證已被人銷毀…”
高宗有問,李顯自然得答,這便一躬身,潺潺而談地將查案所得一一稟報了出來,然則,李顯將話說完,武后已從旁插了一句道:“此乃御前,顯兒休得妄言,沒有實證,何來事實之說!”
呵呵,老賊婆這就急了,未免太著相了些!李顯心里頭狠狠地鄙夷了武后一把,可臉上卻滿是恭謙之色地回答道:“母后教訓得是,本來兒臣也不敢肯定其事,縱有柳柳姑娘這么位人證在,可無物證,卻也難以說清根本,可隨后查出的一事,卻令兒臣肯定了那碗蓮子湯的蹊蹺。”
“哦?究竟是何事?顯兒快快說來!”
高宗此時好奇心大起之下,自是對武后的橫插一腳極為不滿,也不給武后再次出言的機會,有些個迫不及待地截口追問道。
“回父皇的話,事情是這樣的,兒臣得知那崔鴛其人乃是事情的關鍵之所在,這便想著要從其口中查明真相,卻不料程公公卻告知此女已在內廷監中投圜自盡了,兒臣詫異之余,自是想著去查驗個究竟,這便帶了人趕到了內廷監,細細查驗了崔鴛的尸身,這才發現了蹊蹺,然則兒臣并未點破,而是將率先發現崔鴛自盡的諸般人等全都請了來,細細地詢問了事情的經過,這一問之下,兒臣才驚覺崔鴛的死竟是被人生生謀害了的,而這位王辨、王公公便是兇嫌之一,兒臣便將其擒了來,請父皇詳查!”李顯口才好得緊,稟報起來自是口若懸河,但卻并沒有直接說明自己究竟是怎樣發現破綻的。
“嗯?顯兒如何得知這王辨便是真兇的?”
李顯挖了個坑,高宗立馬便跳了進去,不知不覺中已是被李顯牽著鼻子走了。
“好叫父皇得知,兒臣因屢次斷案之故,自是沒少與仵作等打交道,僥幸學了些小伎倆,本是興趣所致,卻不想今日卻派上了大用場了,父皇,您可知曉自縊而死與被他人打昏后掛上去有甚區別么?”
一見到高宗已是上了鉤,李顯自是不敢怠慢,進一步地將高宗往深處引了去。
“這…,朕倒是不知,莫非還真有甚不同么?顯兒休要賣關子了,快,快說罷。”
高宗愣了一下,一皺眉,想了想,還是沒搞懂這兩者的區別何在,自是心癢難搔得緊了些。
“是,兒臣遵旨,父皇,據兒臣所知,人若是活著投了圜,必會因掙扎而致頸部勒痕凌亂,無論是自身投圜,還是被人強掛上去,皆是如此,可若是被打暈之后掛將上去,則頸部勒痕整齊,別無側痕與亂紋,此乃大理寺經年老仵作之經驗,必定屬實無疑,今,兒臣細細查驗了那崔鴛的死狀,見其頸部勒痕齊整,便已知其乃是被人打暈之后掛將上去的,然,兒臣卻不曾說破此事,而是細細追問了王辨發現尸體的經過,其與兒臣之應答如下…”李顯將如何誘騙王辨上鉤的所有一切盡皆娓娓道來,末了,語氣激昂地下了個結論道:“故此,兒臣認定崔鴛之死乃是死于謀殺,為的便是滅口,這王辨縱使不是主兇,也必是知情者,徹查之,當可真相大白,由此可見,八弟之所以會有如此反常之舉動,皆是為人陷害之所致,事實如此,懇請父皇下詔徹查此事,還八弟一個清白!”
“竟有此事,氣死朕了,來人,來人!”
高宗向來寵愛李旭輪這個幼子,這一聽居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陷害其,登時便怒了,一掀錦被,跳下了床榻,怒火中燒地便嚷嚷了起來。
“奴婢在!”
程登高正心神不寧地等候在寢宮門外,這一聽高宗狂呼,心頭登時便是一陣大亂,可高宗既已開了口,自也容不得其不進門的,只能是硬著頭皮沖了進去,高聲應諾不迭。
“程登高,朕令爾即刻將所有嫌犯盡皆拿下,查,全宮盡搜,拿不到主謀者,朕砍了爾的狗頭!”
高宗氣惱之下,也沒去想這事情的背后站著的是何人,只管氣呼呼地下了死命令,全然一派不查個水落石出便不算完之架勢。
“啊,是,奴婢遵旨”
一聽高宗如此下令,程登高冷汗狂涌不已,卻又不敢不應諾,眼瞅著事情已到了崩盤的邊緣,登時便直急得上吊的心都有了,一雙眼賊溜溜地瞄向了武后,內里滿是不加掩飾的求救與哀告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