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二年二月十八日,皇榜已放,取進士七人、明經三十余,詩名滿天下的駱賓王雖也名列其中,卻排在了倒數第一,榜一放出,京師嘩然者眾,質疑取士之公正者不在少數,然,駱賓王自己卻處之泰然,但有問,皆托言發揮不佳,事遂平,旋即,駱賓王以進士第七名之身份赴吏部試,得授禮部奉禮郎之職,官階九品。
麟德二年二月二十日,內廷發出詔書,著璐王李賢就藩岐州,此舉開了大唐立國以來無過錯嫡子就藩之先河,尤其是在李賢剛于詔獄一案中名聲鵲起、正如日中天之時,此詔書一出,滿朝大臣為之錯愕不已,然,事涉天家,諸臣工雖心有疑慮,卻無人敢就此上本言事,一時間李賢失寵之傳言甚囂塵上。
很顯然,對于極力想要盡快參與到朝堂大局中的李賢而言,這道就藩詔書可謂是當頭一記棒喝,說是一記悶棍也絕不為過,就在諸臣工私下皆以為李賢必然會就此事鬧上一場之際,卻不料李賢竟然無一句的怨言,坦然受了詔書之后,便安安靜靜地在府上準備就藩事宜,那等甘之若飴的樣子,令諸臣工摸不著頭腦之余,對李賢能識大體的好感度也因此上升了不少。
麟德二年二月二十二日,或許是怕見李賢陛辭的緣故,也或許是在長安城呆得膩味了,高宗突然下了道詔書,傳令東狩洛陽,留太子李弘在京監國,旋即,也不待李賢去岐州就藩,攜武后以及剛滿兩個月的太平公主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擺駕東巡,聲勢倒是蔚為壯觀,可行動之匆忙卻不免有躲閃之嫌疑,至少在李顯看來是如此。
都走了也好,省得啰噪!盡管對于李賢的“被”就藩李顯百般的不甘,可也沒轍,只能是“灑淚相送”了一程,至于高宗與武后的離開么,李顯心里頭卻連一星半點的依戀之情都欠奉,當然了,表面上的功夫是做得十足了的,不過么,心里頭卻滿是得了解脫的快/感——高宗臨行前不知是真忘了,還是有意為之,竟然沒有對李顯做出任何的安排,更不曾交待其協助太子理政,如此一來,李顯也就真成了個閑散的親王,若是換成李賢那等有大志者,那一準會深感憋屈,可李顯卻不同,他可不打算跟太子去鬧甚別扭的,也沒打算在根基不穩的情況下胡亂參與朝堂大事,能得此閑暇,大可趁勢梳理一下將來的算路,還不必去小心提防武后的手段,李顯自無不滿意之理,當然了,更令李顯滿意的是——上一世時本該已發生的“二圣臨朝”居然沒有出現,很顯然,李顯所鼓動的蝴蝶翅膀已初步改變了歷史的走向,算是給將來開了個好頭,更給了李顯改變自身命運的信心與勇氣。
有信心與勇氣固然是好事,可那玩意兒畢竟不能當飯吃,路尚遠,尚需一步步行將過去方是正途,這道理李顯自是心中有數得很,這不,一送走了李賢,一件拖延已久的事情可就得提到日程上來了——習武!
李顯之所以打算習武倒真沒怎么想將來如何馳騁疆場的,只不過是打算將之當成一件避嫌的外套罷了,當然了,若是能就此練得一身本事也不錯,哪怕不行,但消能將《衛公兵法》撈到手,李顯也可以滿足了,可惜的是李伯瑤那頭顯然不怎么情愿配合李顯的想頭,借口一個接著一個,都拖了半個多月了,也沒見李伯瑤上門執教,早先高宗尚在時,李顯還真不好逼其太緊,也就只能是聽之任之,這會兒高宗一走,李顯可就不想再這么沒完沒了地拖將下去了,剛一送走了李賢,李顯回頭便派了高邈提著禮物殺上衛國功府要人了,這一回李伯瑤倒是沒再找那些個不咸不淡的借口,煞是干脆地答應上門指點,可把李顯給興奮壞了,這不,天不亮便起了,隨便地梳洗了一番,連早膳都顧不上用,便急忙忙地換上了習武的行頭。
“怎么樣?孤這樣子像武將不?”
李顯身穿一身亮銀軟甲,外罩雪白披風,足蹬白狐皮戰靴,頭戴英雄冠,兩根長長的雉尾分插左右,轉身間抖出威風陣陣,還別說,真有點白袍小將的架勢,當然了,個子似乎矮了點,臉也稚嫩了些,武將倒是武將了,不過么,卻是戲臺上的罷了,偏生李顯自我感覺良好到了極點,繞著落地大銅鏡可著勁地轉悠著,照照這,瞅瞅那,臭美無比地轉了個圈,一副自得的樣子。
“像,真像,殿下若是再拿桿銀槍的話,那就更是好了。”
一眾小丫鬟們見李顯在那兒自我陶醉不已,全都好笑不已,待得李顯發問,嘴最快的翠柳憋不住出言答了一句,而后立馬便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其余丫鬟見狀,先是一愣,緊跟著也全都笑得前俯后仰了起來。
銀槍?我勒個去的,這死丫頭,等著,小爺一準拿你第一個開葷!李顯正顧著得意,一聽翠柳這話味道不對,只一琢磨,立馬醒過了神來,敢情這丫頭是在說他李顯是銀樣臘槍頭來著,眼珠子一瞪,端出了親王的架勢,一派準備發飆之狀,卻不料這姿勢一擺,一眾丫鬟們笑得更是來了勁,鬧得李顯沒了脾氣,誰讓他往日里盡寵著這幫丫鬟來著,真到要擺架子時,顯然沒人鳥他了,沒奈何,只好苦笑著撓了撓頭,索性跟著放聲大笑了起來,一時間滿屋子里歡聲不絕。
“殿下,李將軍到了。”
就在滿屋子人等笑得暢快之際,高邈一路小跑地進了房門,也沒管眾丫鬟們如何鬧騰,湊到李顯身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道。
“哦?好,快,孤這就去迎接。”
這一聽李伯瑤果然來了,李顯顧不得再與眾丫鬟們廝鬧,忙一揮手,吩咐了一句便要向前院而去。
“殿下,李將軍早已到了小校場,只是派了個從人前來通稟,說是請殿下移步。”一見李顯要走,高邈忙出言解釋道。
“嗯?”
但凡親王府,按格局都有一個小校場,其作用除了供王府親衛軍操演之外,還有著另一個作用,那便是用來打馬球,李顯的周王府自也不例外,只不過李顯一向對馬球興趣缺缺,加之馬術也尚未開始習練,壓根兒就沒到那塊去轉悠過,只是約莫知道小校場位于王府西側,至于太細的東西么,李顯是一點概念都沒有,甚至連去小校場的路該如何走李顯也不是太清楚,自是搞不懂李伯瑤怎能不進王府便到了小校場,硬是愣了片刻也沒反應過來。
“殿下,李將軍已到了多時了,您看…”
高邈見李顯半天沒反應,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走,去小校場!”
人到都已到了,自是不得不見,盡管對于李伯瑤不進府的行為有些不滿,可李顯也沒就此多說些甚子,只是揮了下手,示意高邈帶路,領著一眾親衛、丫鬟們便向著小校場行了去。
小校場其實并不小,足足近三十畝方圓,其規格比起南衙門所使用的南校場來,也只不過稍小上一些罷了,其一頭連著王府的西墻,有一道小門相通,至于南北兩處還各有一門,李顯到時,小校場里已站了不少的王府親衛將領,王府典軍蕭衍正陪在了李伯瑤的身旁,似乎在探討著甚事。
“參見殿下!”
一眾親衛將領一見到李顯領著人從西門轉了出來,忙全都迎了上去,各自行禮問安不迭,唯有李伯瑤卻站在了原地不動。
“免了,都免了罷。”
李顯笑呵呵地虛抬了下手,示意諸將免禮,而后大步走到李伯瑤的身前,一躬身,很是客氣地拱手道:“小王見過李將軍。”
“不敢,殿下這是欲登戲臺么?”李伯瑤面色肅然地還了個禮,可口中所答的話卻令李顯聽得直皺眉頭。
“這個…呵呵,李將軍說笑了,小王是特來請李將軍就教的。”一聽李伯瑤這話刺耳,李顯心里頭不免有氣,不過卻沒帶到臉上來,而是陪著笑臉解釋了一句道。
“殿下既是欲習武,末將不敢不教,只是有一事還請殿下見諒,末將生性嚴苛,倘若殿下不能忍受,那請恕末將不敢教了。”李伯瑤絲毫不因李顯的笑臉而稍假辭色,冷漠無比地點了下頭,不亢不卑地說道。
得,就知道沒那么便當,也成,您老就放馬過來罷!李顯自是早就知曉李伯瑤其實并不想指教自己,一準會找些難事也好讓自個兒知難而退,此時見李伯瑤如此表態,卻也沒太介意,微微一笑道:“李將軍放心,小王既已決心習武強身,自是聽得將軍教誨,將軍有何指教,且請直言,小王自當奉行無誤。”
“那好,就請殿下先蛻去這身光鮮行頭,換了身短打再來罷。”李顯表態得干脆,李伯瑤回答得更干脆,直聽得李顯滿腦門的黑線狂冒不已。
光鮮行頭?我勒個去的,成,不就換身衣服么,咱去就是了,看您老還有何可刁難的!李顯肚子里叨咕個不停,可臉上卻依舊笑容燦爛,點了下頭道:“將軍教訓得是,且容小王這就去更衣,還請將軍稍候。”
“嗯。”李伯瑤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面上的表情雖冷淡依舊,可眼神里卻多了一絲別樣的情緒。
“將軍請了,小王去去便回。”
李顯最擅長的便是觀言察色,李伯瑤眼神里的那一絲異樣閃得雖快,卻瞞李顯不過,心中立馬便有了底,卻也不說破,只是笑著招呼了一聲,自領著一眾丫鬟們回房更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