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星眸之中盡是難以言喻的激動神光,怔怔的望著自己的父親,他的眼神仿佛與平常無異,然而月華卻從中看到了愧疚與慈愛交織的復雜神光。
這是那個永遠將財神勢力擺在第一位,一年半載見不到一面,玩世不恭又好像游戲人間的父親嗎?
這一瞬間,月華忽然明白了許多困擾自己多年的事情。
為什么父親總是奔波在外,經常是一年到頭看不到人影?為什么父親總是顯得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現在月華終于明白了。
史愛財雖然面上神色如古井無波般平靜,實則內心亦是激蕩著外人難以想象的洶涌情緒。
幼時的月華最愛粘他,他若不在身邊,月華定會大哭大鬧,然而不曉得從何時開始,月華漸漸的獨立了,兩父女間的感情也是越來越淡漠。
史愛財知道是因為自己冷落了女兒,對于這個自幼喪母飽受孤獨的女兒,他有深深的愧疚,可是因為圣宮的復仇大業,他卻沒有絲毫辦法,還要始終在女兒面前保持一份游戲人間的玩世不恭,他早已感覺累了!
望著兩父女間尷尬的氣氛,譚志豪干咳一聲道:“大長…唔…史…伯父,您怎會在這里?”
“老夫累了,圣宮的大事就交給眼前這小子吧。”
史愛財默默地收回望向女兒的充滿了愧疚與慈愛的目光,雙目中陡然射出兩道刺人眼目的精光,灼灼的望著譚志豪,聲音中夾雜著叫人無法忽視的凝重肅穆道:“你們三個都坐下,老夫給你們講一個故事聽。”
譚志豪與月華立時猜到史愛財所要講的,定是魔宮秘辛,彼此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緊張,欣欣心思單純,可沒那么多想法,最愛聽故事的她聽了這話,立刻一副乖乖女的模樣,拉著譚志豪與月華坐了下來。
史愛財雙目微閉,沉默了片刻,才以低沉和緩的聲音,講述了一個充滿了血腥與仇恨的故事。
六十四年前,通天圣宮威震天下,在與以江湖正道自詡的七大門派的斗爭中占據了明顯的優勢,然而,這一切情勢卻在一個晚上的工夫,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個腥風血雨的夜晚,七大門派趁夜突襲圣宮總堂,輕松突破了圣宮外圍那些百余年來從未有外人能夠活著突破的機關暗器大陣,突入內宮要地。
通天圣宮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猛烈襲擊,沒有絲毫防備,倉促應戰。
通天圣宮的宮主,有天下無敵之稱的圣尊程天宇受到少林掌門至空、武當掌門太常子以及峨嵋掌門法清這三大當世頂尖高手的圍攻,一番苦戰,劍斷太常子的右臂,掌斃法清,自己卻挨了至空一記少林絕學破玉神拳。
在圣宮大長老魔影無跡洪光拼死掩護下,被圣宮四大長老中的老四,飛劍流星史家昆就走,洪光力戰而亡,最終壯烈殉宮。
通天圣宮死傷殆盡,一場大火足足燒了半個月,將曾經威震江湖的通天宮化為飛灰,只剩下一片巨大的廢墟來證明當日的輝煌與榮耀。
程天宇雖然逃出了重圍,卻因為內腑盡為破玉神拳的拳勁震碎,只支撐了兩天便撒手西去,臨終前,這位曾經縱橫神州、天下無敵的圣尊將通天圣宮所有的后事都交待給了四長老史家昆,最后鮮血狂噴之時,嘴里猶自不停的念著“報仇”二字,死不瞑目。
那年,史愛財年只五歲。
隨著這一場大戰的結束,曾經輝煌無比的通天圣宮銷聲匿跡,而與通天圣宮對峙了數百年的七大門派,也因為派中的精英高手死傷慘重,從此一蹶不振,淪為江湖上的二流勢力,失去了以往的榮耀。
江湖從此進入了戰國時代,經過了數十載的征伐兼并,新舊勢力交替,終于形成了現如今四大勢力各據一方的局面。
史家昆一生謹慎,生怕家人因自己樹敵太多遭遇不測,娶妻生子的事便是圣宮中的自己人皆無人知曉,他的妻室與兒孫盡都落戶京城,經營一家規模中等的酒樓,今年三十歲的兒子只是粗通武學,并未學到他那一身威震江湖的以狂暴著稱的神奇劍術與暗器絕學。
雖然已過了六十余年,雖然那時自己只有五歲,但是史愛財仍然清晰的記得那個晚上,那個改變了他整個人生的夜晚。
臉色憔悴的祖父推門進屋,從那以后,本應度過平凡一生的史愛財承擔起了重興圣宮的重任。
史家昆于生命的最后十五年時間,凝聚全部心血,將自己的一身絕學經過一番徹頭徹尾的改造之后,開始教授孫兒武學。
在祖父的苦心栽培之下,史愛財終于成為了名震天下的十絕高手,名列三奇之一。
經過六十余載,祖父、父親以及史愛財三代人的不懈努力下,靠著通天圣宮只有每一任宮主才知曉的一處龐大寶藏的支持,財神勢力成為了大陳商界的傳奇,觸角遍及天下各行各業。
史家三代人從未放棄過尋找當年圣宮被攻破的謎底,有鬼斧神工的死地之稱的圣宮外圍機關大陣,被敵人輕易攻破,只有一個解釋,圣宮出了內奸,一個地位極其崇高的內奸。
只是那一場大火,將無數證據焚毀,想要找到內奸,談何容易,花費了無數的金錢、心血與努力,卻收獲了了,怎不叫人沮喪。
說到這里,史愛財微微仰頭,悠遠的目光仿佛能夠穿透前方厚厚的土層,看到外面飄蕩著白云的悠悠藍天,本有些市儈猥瑣的相貌,此時竟給人一股奇異的沉凝厚重的長者風范。
譚志豪與欣欣的目光中都多了一絲尊敬。
一個富甲天下的家族,整整六十年,整整一甲子,不停歇的為了一個危險的目標與信念而全力奮斗,這是何等的悲壯?
月華的一雙星眸之中則早已浮起了一層淡淡的水汽,面前的爹爹對于她而言,是那樣的陌生,幾乎與她印象中的那個玩世不恭的老爹沒有一絲的重合。
她無法想象,爹爹背負著如此沉重的使命,還要在所有人面前裝出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孔,甚至在自己的親人面前也不例外,整整六十余年,這是一件何等艱難又辛苦的事情。
“爹…”月華的聲音沙啞而又帶著一絲顫抖道:“這些事…這些事您為何從不同女兒說起?”
史愛財的眼眸中射出兩道令人心神蕩漾的慈愛光芒,微微苦笑道:“爹不希望華兒象爹一般自幼便要背負這么多的重擔與仇恨,爹希望女兒能夠快樂自在的長大,不過…看來爹爹并不稱職,月華過的并不快樂。”
一顆晶瑩的淚滴似珍珠般滑落,月華輕輕搖頭道:“是月華不好,是月華一直以來都不了解爹爹,是月華…”
看著父女倆如此真情流露的場景,心思單純的欣欣那雙明亮的大眼中也已是水霧騰騰,隨時可能泛濫。
這世上譚志豪最怕的便是親人的淚水,眼見若是繼續下去只能是抱頭痛哭的戲碼,趕忙干咳一聲道:“伯父,這件秘密您瞞了月華二十年,為何今日卻說了出來。”
史愛財的目光轉向了譚志豪,定定的凝望著譚志豪的眼眸,以令人無法置疑的無比鄭重道:“因為你。”
“您…您在開玩笑嗎?”譚志豪傻了眼,臉色立時有點綠。
“爹,這是怎么回事?”月華關心心上人,也急著問道。
史愛財緩緩搖搖頭,頓了片刻才聲音無比低沉道:“老夫本想將這件秘辛永遠瞞住月華,我死之后,圣宮交給在野與悠然打理,但是因為你的出現,將這一切安排,盡都改變了。”
譚志豪的心中生出一個大事不妙的古怪感覺,臉色也悄悄由綠變紫,聳著眉苦著臉道:“晚輩…晚輩哪有這么大的面子,能叫伯父你改變主意。”
“因為你一生下來,便注定了要成為圣宮的宮主。”
史愛財的聲音并不大,但聽在譚志豪的耳中,卻不啻是一顆驚雷在耳鼓中炸響,將他炸成了白癡。
欣欣卻沒有一點緊張,秀眉微蹙道:“史伯伯這話欣欣聽得不懂,為什么師兄一生下來就注定了要成為圣宮的宮主。”
“因為他身具天下間最神奇最不可思議的酒神血脈!”
譚志豪還沒從方才的震驚中醒過來,又一顆炸雷在他的耳鼓之中炸響,財神爺這句話的威力更加的巨大,譚志豪目瞪口呆的望著自己這位仿佛鬼神一般無所不知的未來老岳父,一時之間張口結舌,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史愛財微微一頓,又補充了一句:“圣宮的開山始祖也姓譚。”
譚志豪腦中靈光一閃,失聲道:“我譚家的酒神秘籍可是流落到了魔…圣宮。”
史愛財的眼神之中透出兩道贊賞的目光,這個未來女婿的腦瓜之靈活,著實令他意外,不緊不慢道:“酒神秘籍正是圣宮的鎮宮至寶,通天圣宮的宮規之中有一條,凡具有酒神同體神奇血脈的譚氏子孫,將自動成為下一任的圣宮之主。”
譚志豪的臉色更加的古怪起來,他怎都沒料到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通天魔宮,竟然是自己的老祖宗搞出來的,可轉念想到酒神秘籍,他的臉上登時掛起諂媚討好的笑容,連稱呼都自動自覺地改了:“伯…岳父大人,我最最尊敬的老丈人,您能不能將酒神秘籍拿來讓小婿見識見識?”
顯然對于譚志豪的性子有相當程度的了解,因此面對突然變臉的譚志豪,財神爺只是淡淡一笑,搖了搖手指道:“酒神秘籍乃我圣宮至寶,不能交給除圣宮之主外的任何人,即使是老夫的女婿。賢婿,你可明白?”
賢婿這兩個字明顯加重了幾分,聽得譚志豪苦笑連連,心思亂轉,尋思著怎么才能既不接通天圣宮這個燙手山芋,又能將救命寶貝酒神秘籍拿到手。
可惜,如果他算是一只小狐貍,史愛財可就算得上快成精的老狐貍了,哪是那么容易搞定的?
一個口稱老丈人,一個口稱賢婿,老狐貍與小狐貍面不改色心不跳,倒把一旁聽的月華弄得玉面緋紅,心中又羞又喜又嗔。
譚志豪小心地打量著一臉篤定的財神爺,越是打量,越覺得這老頭像個奇貨可居的奸商,心中忽然苦笑起來,財神爺可不就是天下第一大奸商?
他自由散漫慣了,實在難以想象當了魔宮之主后,要承擔起重振魔宮聲威,尋找當年魔宮失陷真相這等重任將會是怎樣一番苦悶情景,所以這個魔宮之主,他是無論如何不肯當的。
可恨的是他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本錢,對于能夠令他恢復功力甚至功力大漲的酒神秘籍,他根本是志在必得,而財神爺顯然也拿準了這一點,如此被吃定了的局面,叫他一籌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