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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 老學究講義警頑心 病瀟湘癡魂驚惡夢

一生相識來自天意一段友情來自誠意一份美麗來自惦記一句祝福來自心底查看文章紅樓夢第八十二回老學究講義警頑心病瀟湘癡魂驚惡夢2008062903:39話說寶玉下學回來,見了賈母賈母笑道:好了,如今野馬上了籠頭了去罷,見見你老爺,回來散散兒去罷。寶玉答應著,去見賈政賈政道:這早晚就下了學了么?師父給你定了工課沒有?寶玉道:定了早起理書,飯后寫字,晌午講書念文章。賈政聽了,點點頭兒,因道:去罷,還到老太太那邊陪著坐坐去你也該學些人功道理,別一味的貪頑晚上早些睡,天天上學早些起來你聽見了?寶玉連忙答應幾個是,退出來,忙忙又去見王夫人,又到賈母那邊打了個照面兒趕著出來,恨不得一走就走到瀟湘館才好剛進門口,便拍著手笑道:我依舊回來了!猛可里倒唬了黛玉一跳紫鵑打起簾子,寶玉進來坐下黛玉道:我恍惚聽見你念書去了這么早就回來了?寶玉道:噯呀,了不得!我今兒不是被老爺叫了念書去了么,心上倒象沒有和你們見面的日子了好容易熬了一天,這會子瞧見你們,竟如死而復生的一樣,真真古人說`一日三秋,這話再不錯的。黛玉道:你上頭去過了沒有?寶玉道:都去過了。黛玉道:別處呢?寶玉道:沒有。黛玉道:你也該瞧瞧他們去。寶玉道:我這會子懶待動了,只和妹妹坐著說一會子話兒罷老爺還叫早睡早起,只好明兒再瞧他們去了。黛玉道:你坐坐兒,可是正該歇歇兒去了。寶玉道:我那里是乏,只是悶得慌這會子咱們坐著才把悶散了,你又催起我來。黛玉微微的一笑,因叫紫鵑:把我的龍井茶給二爺沏一碗二爺如今念書了,比不的頭里。紫鵑笑著答應,去拿茶葉,叫小丫頭子沏茶寶玉接著說道:還提什么念書,我最厭這些道學話更可笑的是八股文章,拿他誆功名混飯吃也罷了,還要說代圣賢立言好些的,不過拿些經書湊搭湊搭還罷了,更有一種可笑的,肚子里原沒有什么,東拉西扯,弄的牛鬼蛇神,還自以為博奧這那里是闡發圣賢的道理目下老爺口口聲聲叫我學這個,我又不敢違拗,你這會子還提念書呢。黛玉道:我們女孩兒家雖然不要這個,但小時跟著你們雨村先生念書,也曾看過內中也有近情近理的,也有清微淡遠的那時候雖不大懂,也覺得好,不可一概抹倒況且你要取功名,這個也清貴些。寶玉聽到這里,覺得不甚入耳,因想黛玉從來不是這樣人,怎么也這樣勢欲熏心起來?又不敢在他跟前駁回,只在鼻子眼里笑了一聲正說著,忽聽外面兩個人說話,卻是秋紋和紫鵑只聽秋紋道:襲人姐姐叫我老太太那里接去,誰知卻在這里。紫鵑道:我們這里才沏了茶,索性讓他喝了再去。說著,二人一齊進來寶玉和秋紋笑道:我就過去,又勞動你來找。秋紋未及答言,只見紫鵑道:你快喝了茶去罷,人家都想了一天了。秋紋啐道:呸,好混帳丫頭!說的大家都笑了寶玉起身才辭了出來黛玉送到屋門口兒,紫鵑在臺階下站著,寶玉出去,才回房里來卻說寶玉回到怡紅院中,進了屋子,只見襲人從里間迎出來,便問:回來了么?秋紋應道:二爺早來了,在林姑娘那邊來著鴛鴦姐姐來吩咐我們:如今老爺發狠叫你念書,如有丫鬟們再敢和你頑笑,都要照著晴雯司棋的例辦我想,伏侍你一場,賺了這些言語,也沒什么趣兒說著,便傷起心來寶玉忙道:好姐姐,你放心我只好生念書,太太再不說你們了我今兒晚上還要看書,明日師父叫我講書呢我要使喚,橫豎有麝月秋紋呢,你歇歇去罷。襲人道:你要真肯念書,我們伏侍你也是歡喜的。寶玉聽了,趕忙吃了晚飯,就叫點燈,把念過的四書翻出來只是從何處看起?翻了一本,看去章章里頭似乎明白,細按起來,卻不很明白看著小注,又看講章,鬧到梆子下來了,自己想道:我在詩詞上覺得很容易,在這個上頭竟沒頭腦。便坐著呆呆的呆想襲人道:歇歇罷,做工夫也不在這一時的。寶玉嘴里只管胡亂答應麝月襲人才伏侍他睡下,兩個才也睡了及至睡醒一覺,聽得寶玉炕上還是翻來復去襲人道:你還醒著呢么?你倒別混想了,養養神明兒好念書。寶玉道:我也是這樣想,只是睡不著你來給我揭去一層被。襲人道:天氣不熱,別揭罷。寶玉道:我心里煩躁的很。自把被窩褪下來襲人忙爬起來按住,把手去他頭上一摸,覺得微微有些發燒襲人道:你別動了,有些發燒了。寶玉道:可不是。襲人道:這是怎么說呢!寶玉道:不怕,是我心煩的原故你別吵嚷,省得老爺知道了,必說我裝病逃學,不然怎么病的這樣巧明兒好了,原到學里去就完事了。襲人也覺得可憐,說道:我靠著你睡罷。便和寶玉捶了一回脊梁,不知不覺大家都睡著了直到紅日高升,方才起來寶玉道:不好了,晚了!急忙梳洗畢,問了安,就往學里來了代儒已經變著臉,說:怪不得你老爺生氣,說你沒出息第二天你就懶惰,這是什么時候才來!寶玉把昨兒發燒的話說了一遍,方過去了,原舊念書到了下晚,代儒道:寶玉,有一章書你來講講。寶玉過來一看,卻是后生可畏章寶玉心上說:這還好,幸虧不是`學'`庸'。問道:怎么講呢?代儒道:你把節旨句子細細兒講來。寶玉把這章先朗朗的念了一遍,說:這章書是圣人勸勉后生,教他及時努力,不要弄到…說到這里,抬頭向代儒一瞧代儒覺得了,笑了一笑道:你只管說,講書是沒有什么避忌的《禮記》上說`臨文不諱',只管說,`不要弄到'什么?寶玉道:不要弄到老大無成先將`可畏'二字激發后生的志氣,后把`不足畏'二字警惕后生的將來。說罷,看著代儒代儒道:也還罷了串講呢?寶玉道:圣人說,人生少時,心思才力,樣樣聰明能干,實在是可怕的那里料得定他后來的日子不象我的今日若是悠悠忽忽到了四十歲,又到五十歲,既不能夠發達,這種人雖是他后生時象個有用的,到了那個時候,這一輩子就沒有人怕他了。代儒笑道:你方才節旨講的倒清楚,只是句子里有些孩子氣`無聞'二字不是不能發達做官的話`聞'是實在自己能夠明理見道,就不做官也是有`聞'了不然,古圣賢有遁世不見知的,豈不是不做官的人,難道也是`無聞'么?`不足畏'是使人料得定,方與`焉知'的`知'字對針,不是`怕'的字眼要從這里看出,方能入細你懂得不懂得?寶玉道:懂得了。代儒道:還有一章,你也講一講。代儒往前揭了一篇,指給寶玉寶玉看是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寶玉覺得這一章卻有些刺心,便陪笑道:這句話沒有什么講頭。代儒道:胡說!譬如場中出了這個題目,也說沒有做頭么?寶玉不得已,講道:是圣人看見人不肯好德,見了色便好的了不得殊不想德是性中本有的東西,人偏都不肯好他至于那個色呢,雖也是從先天中帶來,無人不好的但是德乃天理,色是人欲,人那里肯把天理好的象人欲似的孔子雖是嘆息的話,又是望人回轉來的意思并且見得人就有好德的好得終是浮淺,直要象色一樣的好起來,那才是真好呢。代儒道:這也講的罷了我有句話問你:你既懂得圣人的話,為什么正犯著這兩件病?我雖不在家中,你們老爺也不曾告訴我,其實你的毛病我卻盡知的做一個人,怎么不望長進?你這會兒正是`后生可畏'的時候,`有聞'`不足畏'全在你自己做去了我如今限你一個月,把念過的舊書全要理清,再念一個月文章以后我要出題目叫你作文章了如若懈怠,我是斷乎不依的自古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你好生記著我的話。寶玉答應了,也只得天天按著功課干去不提且說寶玉上學之后,怡紅院中甚覺清凈閑暇襲人倒可做些活計,拿著針線要繡個檳榔包兒,想著如今寶玉有了工課,丫頭們可也沒有饑荒了早要如此,晴雯何至弄到沒有結果?兔死狐悲,不覺滴下淚來忽又想到自己終身本不是寶玉的正配,原是偏房寶玉的為人,卻還拿得住,只怕娶了一個利害的,自己便是尤二姐香菱的后身素來看著賈母王夫人光景及鳳姐兒往往露出話來,自然是黛玉無疑了那黛玉就是個多心人想到此際,臉紅心熱,拿著針不知戳到那里去了,便把活計放下,走到黛玉處去探探他的口氣  看了唬的驚疑不止,說:這是姐姐吐的?這還了得!初時黛玉昏昏沉沉,吐了也沒細看,此時見湘云這么說,回頭看時,自己早已灰了一半探春見湘云冒失,連忙解說道:這不過是肺火上炎,帶出一半點來,也是常事偏是云丫頭,不拘什么。

  黛玉正在那里看書,見是襲人,欠身讓坐襲人也連忙迎上來問:姑娘這幾天身子可大好了?黛玉道:那里能夠,不過略硬朗些你在家里做什么呢?襲人道:如今寶二爺上了學,房中一點事兒沒有,因此來瞧瞧姑娘,說說話兒。說著,紫鵑拿茶來襲人忙站起來道:妹妹坐著罷。因又笑道:我前兒聽見秋紋說,妹妹背地里說我們什么來著紫鵑也笑道:姐姐信他的話!我說寶二爺上了學,寶姑娘又隔斷了,連香菱也不過來,自然是悶的。襲人道:你還提香菱呢,這才苦呢,撞著這位太歲奶奶,難為他怎么過!把手伸著兩個指頭道:說起來,比他還利害,連外頭的臉面都不顧了。黛玉接著道:他也夠受了,尤二姑娘怎么死了。襲人道:可不是想來都是一個人,不過名分里頭差些,何苦這樣毒?外面名聲也不好聽。黛玉從不聞襲人背地里說人,今聽此話有因,便說道:這也難說但凡家庭之事,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襲人道:做了旁邊人,心里先怯了,那里倒敢去欺負人呢。

說著,只見一個婆子在院里問道:這里是林姑娘的屋子么?那位姐姐在這里呢?雪雁出來一看,模模糊糊認得是薛姨媽那邊的人,便問道:作什么?婆子道:我們姑娘打發來給這里林姑娘送東西的雪雁道:略等等兒。雪雁進來回了黛玉,黛玉便叫領他進來那婆子進來請了安,且不說送什么,只是覷著眼瞧黛玉,看的黛玉臉上倒不好意思起來,因問道:寶姑娘叫你來送什么?婆子方笑著回道:我們姑娘叫給姑娘送了一瓶兒蜜餞荔枝來回頭又瞧見襲人,便問道:這位姑娘不是寶二爺屋里的花姑娘么?襲人笑道:媽媽怎么認得我?婆子笑道:我們只在太太屋里看屋子,不大跟太太姑娘出門,所以姑娘們都不大認得姑娘們碰著到我們那邊去,我們都模糊記得說著,將一個瓶兒遞給雪雁,又回頭看看黛玉,因笑著向襲人道:怨不得我們太太說這林姑娘和你們寶二爺是一對兒,原來真是天仙似的。襲人見他說話造次,連忙岔道:媽媽,你乏了,坐坐吃茶罷。那婆子笑嘻嘻的道:我們那里忙呢,都張羅琴姑娘的事呢姑娘還有兩瓶荔枝,叫給寶二爺送去。說著,顫顫巍巍告辭出去黛玉雖惱這婆子方才冒撞,但因是寶釵使來的,也不好怎么樣他等他出了屋門,才說一聲道:給你們姑娘道費心。那老婆子還只管嘴里咕咕噥噥的說:這樣好模樣兒,除了寶玉,什么人擎受的起。黛玉只裝沒聽見襲人笑道:怎么人到了老來,就是混說白道的,叫人聽著又生氣,又好笑。一時雪雁拿過瓶子來與黛玉看黛玉道:我懶待吃,拿了擱起去罷。又說了一回話,襲人才去了一時晚妝將卸,黛玉進了套間,猛抬頭看見了荔枝瓶,不禁想起日間老婆子的一番混話,甚是刺心當此黃昏人靜,千愁萬緒,堆上心來想起自己身上不牢,年紀又大了看寶玉的光景,心里雖沒別人,但是老太太舅母又不見有半點意思深恨父母在時,何不早定了這頭婚姻又轉念一想道:倘若父母在時,別處定了婚姻,怎能夠似寶玉這般人才心地,不如此時尚有可圖。心內一上一下,輾轉纏綿,竟象轆轤一般嘆了一回氣,掉了幾點淚,無情無緒,和衣倒下不知不覺,只見小丫頭走來說道:外面雨村賈老爺請姑娘。黛玉道:我雖跟他讀過書,卻不比男學生,要見我作什么?況且他和舅舅往來,從未提起,我也不便見的。因叫小丫頭:回復`身上有病不能出來',與我請安道謝就是了。小丫頭道:只怕要與姑娘道喜,南京還有人來接。說著,又見鳳姐同邢夫人,王夫人,寶釵等都來笑道:我們一來道喜,二來送行。黛玉慌道:你們說什么話?鳳姐道:你還裝什么呆你難道不知道林姑爺升了湖北的糧道,娶了一位繼母,十分合心合意如今想著你撂在這里,不成事體,因托了賈雨村作媒,將你許了你繼母的什么親戚,還說是續弦,所以著人到這里來接你回去大約一到家中就要過去的,都是你繼母作主怕的是道兒上沒有照應,還叫你璉二哥哥送去。說得黛玉一身冷汗黛玉又恍惚父親果在那里做官的樣子,心上急著硬說道:沒有的事,都是鳳姐姐混鬧。只見邢夫人向王夫人使個眼色兒,他還不信呢,咱們走罷。黛玉含著淚道:二位舅母坐坐去。眾人不言語,都冷笑而去黛玉此時心中干急,又說不出來,哽哽咽咽恍惚又是和賈母在一處的似的,心中想道:此事惟求老太太,或還可救。于是兩腿跪下去,抱著賈母的腰說道:老太太救我!我南邊是死也不去的!況且有了繼母,又不是我的親娘我是情愿跟著老太太一塊兒的但見老太太呆著臉兒笑道:這個不干我事。黛玉哭道:老太太,這是什么事呢。老太太道:續弦也好,倒多一副妝奩。黛玉哭道:我若在老太太跟前,決不使這里分外的閑錢,只求老太太救我。賈母道:不中用了做了女人,終是要出嫁的,你孩子家,不知道,在此地終非了局。黛玉道:我在這里情愿自己做個奴婢過活,自做自吃,也是愿意只求老太太作主。老太太總不言語黛玉抱著賈母的腰哭道:老太太,你向來最是慈悲的,又最疼我的,到了緊急的時候怎么全不管!不要說我是你的外孫女兒,是隔了一層了,我的娘是你的親生女兒,看我娘分上,也該護庇些。說著,撞在懷里痛哭,聽見賈母道:鴛鴦,你來送姑娘出去歇歇我倒被他鬧乏了。黛玉情知不是路了,求去無用,不如尋個自盡,站起來往外就走深痛自己沒有親娘,便是外祖母與舅母姊妹們,平時何等待的好,可見都是假的又一想:今日怎么獨不見寶玉?或見一面,看他還有法兒?便見寶玉站在面前,笑嘻嘻地說:妹妹大喜呀。黛玉聽了這一句話,越發急了,也顧不得什么了,把寶玉緊緊拉住說:好,寶玉,我今日才知道你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了。寶玉道:我怎么無情無義?你既有了人家兒,咱們各自干各自的了黛玉越聽越氣,越沒了主意,只得拉著寶玉哭道:好哥哥,你叫我跟了誰去?寶玉道:你要不去,就在這里住著你原是許了我的,所以你才到我們這里來我待你是怎么樣的,你也想想。黛玉恍惚又象果曾許過寶玉的,心內忽又轉悲作喜,問寶玉道:我是死活打定主意的了你到底叫我去不去?寶玉道:我說叫你住下你不信我的話,你就瞧瞧我的心。說著,就拿著一把小刀子往胸口上一劃,只見鮮血直流黛玉嚇得魂飛魄散,忙用手握著寶玉的心窩,哭道:你怎么做出這個事來,你先來殺了我罷!寶玉道:不怕,我拿我的心給你瞧。還把手在劃開的地方兒亂抓黛玉又顫又哭,又怕人撞破,抱住寶玉痛哭寶玉道:不好了,我的心沒有了,活不得了。說著,眼睛往上一翻,咕咚就倒了黛玉拼命放聲大哭只聽見紫鵑叫道:姑娘,姑娘,怎么魘住了?快醒醒兒脫了衣服睡罷。黛玉一翻身,卻原來是一場惡夢喉間猶是哽咽,心上還是亂跳,枕頭上已經濕透,肩背身心,但覺冰冷想了一回,父親死得久了,與寶玉尚未放定,這是從那里說起?又想夢中光景,無倚無靠,再真把寶玉死了,那可怎么樣好!一時痛定思痛,神魂俱亂又哭了一回,遍身微微的出了一點兒汗,扎掙起來,把外罩大襖脫了,叫紫鵑蓋好了被窩,又躺下去翻來復去,那里睡得著只聽得外面淅淅颯颯,又象風聲,又象雨聲又停了一會子,又聽得遠遠的吆呼聲兒,卻是紫鵑已在那里睡著,鼻息出入之聲自己扎掙著爬起來,圍著被坐了一會覺得窗縫里透進一縷涼風來,吹得寒毛直豎,便又躺下正要朦朧睡去,聽得竹枝上不知有多少家雀兒的聲兒,啾啾唧唧,叫個不住那窗上的紙,隔著屜子,漸漸的透進清光來黛玉此時已醒得雙眸炯炯,一回兒咳嗽起來,連紫鵑都咳嗽醒了紫鵑道:姑娘,你還沒睡著么?又咳嗽起來了,想是著了風了這會兒窗戶紙發清了,也待好亮起來了歇歇兒罷,養養神,別盡著想長想短的了。黛玉道:我何嘗不要睡,只是睡不著你睡你的罷。說了又嗽起來紫鵑見黛玉這般光景,心中也自傷感,睡不著了聽見黛玉又嗽,連忙起來,捧著痰盒這時天已亮了黛玉道:你不睡了么?紫鵑笑道:天都亮了,還睡什么呢。黛玉道:既這樣,你就把痰盒兒換了罷。紫鵑答應著,忙出來換了一個痰盒兒,將手里的這個盒兒放在桌上,開了套間門出來,仍舊帶上門,放下撒花軟簾,出來叫醒雪雁開了屋門去倒那盒子時,只見滿盒子痰,痰中好些血星,唬了紫鵑一跳,不覺失聲道:噯喲,這還了得!黛玉里面接著問是什么,紫鵑自知失言,連忙改說道:手里一滑,幾乎撂了痰盒子。黛玉道:不是盒子里的痰有了什么?紫鵑道:沒有什么。說著這句話時,心中一酸,那眼淚直流下來,聲兒早已岔了黛玉因為喉間有些甜腥,早自疑惑,方才聽見紫鵑在外邊詫異,這會子又聽見紫鵑說話聲音帶著悲慘的光景,心中覺了八九分,便叫紫鵑:進來罷,外頭看涼著。紫鵑答應了一聲,這一聲更比頭里凄慘,竟是鼻中酸楚之音黛玉聽了,涼了半截看紫鵑推門進來時,尚拿手帕拭眼黛玉道:大清早起,好好的為什么哭?紫鵑勉強笑道:誰哭來早起起來眼睛里有些不舒服姑娘今夜大概比往常醒的時候更大罷,我聽見咳嗽了大半夜。黛玉道:可不是,越要睡,越睡不著。紫鵑道:姑娘身上不大好,依我說,還得自己開解著些身子是根本,俗語說的,`留得青山在,依舊有柴燒'況這里自老太太,太太起,那個不疼姑娘只這一句話,又勾起黛玉的夢來覺得心頭一撞,眼中一黑,神色俱變,紫鵑連忙端著痰盒,雪雁捶著脊梁,半日才吐出一口痰來痰中一縷紫血,簌簌亂跳紫鵑雪雁臉都唬黃了兩個旁邊守著,黛玉便昏昏躺下紫鵑看著不好,連忙努嘴叫雪雁叫人去雪雁才出屋門,只見翠縷翠墨兩個人笑嘻嘻的走來翠縷便道:林姑娘怎么這早晚還不出門?我們姑娘和三姑娘都在四姑娘屋里講究四姑娘畫的那張園子景兒呢。雪雁連忙擺手兒,翠縷翠墨二人倒都嚇了一跳,說:這是什么原故?雪雁將方才的事,一一告訴他二人二人都吐了吐舌頭兒說:這可不是頑的!你們怎么不告訴老太太去?這還了得!你們怎么這么糊涂。雪雁道:我這里才要去,你們就來了。正說著,只聽紫鵑叫道:誰在外頭說話?姑娘問呢。三個人連忙一齊進來翠縷翠墨見黛玉蓋著被躺在床上,見了他二人便說道:誰告訴你們了?你們這樣大驚小怪的。翠墨道:我們姑娘和云姑娘才都在四姑娘屋里講究四姑娘畫的那張園子圖兒,叫我們來請姑娘來,不知姑娘身上又欠安了。黛玉道:也不是什么大病,不過覺得身子略軟些,躺躺兒就起來了你們回去告訴三姑娘和云姑娘,飯后若無事,倒是請他們來這里坐坐罷寶二爺沒到你們那邊去?二人答道:沒有。翠墨又道:寶二爺這兩天上了學了,老爺天天要查功課,那里還能象從前那么亂跑呢。黛玉聽了,默然不言二人又略站了一回,都悄悄的退出來了且說探春湘云正在惜春那邊論評惜春所畫大觀園圖,說這個多一點,那個少一點,這個太疏,那個太密大家又議著題詩,著人去請黛玉商議正說著,忽見翠縷翠墨二人回來,神色匆忙湘云便先問道:林姑娘怎么不來?翠縷道:林姑娘昨日夜里又犯了病了,咳嗽了一夜我們聽見雪雁說,吐了一盒子痰血。探春聽了詫異道:這話真么?翠縷道:怎么不真。翠墨道:我們剛才進去去瞧了瞧,顏色不成顏色,說話兒的氣力兒都微了湘云道:不好的這么著,怎么還能說話呢。探春道:怎么你這么糊涂,不能說話不是已經…說到這里卻咽住了惜春道:林姐姐那樣一個聰明人,我看他總有些瞧不破,一點半點兒都要認起真來天下事那里有多少真的呢。探春道:既這么著,咱們都過去看看倘若病的利害,咱們好過去告訴大嫂子回老太太,傳大夫進來瞧瞧,也得個主意。湘云道:正是這樣。惜春道:姐姐們先去,我回來再過去。于是探春湘云扶了小丫頭,都到瀟湘館來進入房中,黛玉見他二人,不免又傷心起來因又轉念想起夢中,連老太太尚且如此,何況他們況且我不請他們,他們還不來呢心里雖是如此,臉上卻礙不過去,只得勉強令紫鵑扶起,口中讓坐探春湘云都坐在床沿上,一頭一個看了黛玉這般光景,也自傷感探春便道:姐姐怎么身上又不舒服了?黛玉道:也沒什么要緊,只是身子軟得很。紫鵑在黛玉身后偷偷的用手指那痰盒兒湘云到底年輕,性情又兼直爽,伸手便把痰盒拿起來看不看則已,看了唬的驚疑不止,說:這是姐姐吐的?這還了得!初時黛玉昏昏沉沉,吐了也沒細看,此時見湘云這么說,回頭看時,自己早已灰了一半探春見湘云冒失,連忙解說道:這不過是肺火上炎,帶出一半點來,也是常事偏是云丫頭,不拘什么,就這樣蝎蝎螫螫的!湘云紅了臉,自悔失言探春見黛玉精神短少,似有煩倦之意,連忙起身說道:姐姐靜靜的養養神罷,我們回來再瞧你。黛玉道:累你兩位惦著。探春又囑咐紫鵑好生留神伏侍姑娘,紫鵑答應著探春才要走,只聽外面一個人嚷起來未知是誰,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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