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羅梅耶夫一打完電話,我便利用炸彈爆炸的間隙,指揮部里相對清靜一點時,大聲地問他:“參謀長,三團的情況怎么樣?”
阿赫羅梅耶夫也許怕爆炸聲太響,我聽不清他說的話,低頭在一張紙上寫著什么。<-》等寫好后,他繞過了桌子走到我的面前,將寫滿字的紙條遞給了我。我接過紙條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三團的陣地正在遭受德軍的排炮轟擊。”
看完紙條后,我也拿起桌上的筆,在后面接著寫道:“發現德軍的步兵了嗎?”
看到我寫的內容后,阿赫羅梅耶夫笑著搖了搖頭,表示目前暫時沒有發現向三團陣地進攻的德軍步兵。
我和阿赫羅梅耶夫的交流剛剛結束,基里洛夫便走到了我的身邊,張口說道:“奧夏寧娜同志,一團報告…”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外面傳來的劇烈爆炸聲所淹沒了。
我連忙拿起桌上的紙筆遞給了他,并比劃著讓他把要報告的內容寫到紙上。基里洛夫接過紙筆,把紙攤在桌上,用筆在紙上快速地寫道:“一團報告,德軍出動了三十幾架飛機,正在對馬馬耶夫崗進行輪番轟炸。而且一團的陣地,還受到敵人坦克和重型榴彈炮的集中轟擊。雖然在轟炸開始時,謝杰里科夫中校就向部隊下達了撤進了藏兵洞和防炮洞的命令,但傷亡還是不小。”
在這么猛烈的轟炸和炮擊下,部隊的傷亡是在所難免的,所以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而是直截了當地問他:“德軍的坦克距離我們有多遠?”我這么問的目的。是打算等轟炸和炮擊結束后。讓莫羅佐夫派人到一團的陣地去,用新研制出來的飛雷炮好好地教訓一下德軍的坦克和即將出現的步兵。
基里洛夫顯然是猜到了我的意圖,他板著臉緩緩地搖了搖頭,接著在紙上寫道:“敵人的坦克都停在兩公里以外,飛雷炮打不到那么遠。”
我站直身體,聽到洞外不時傳來的爆炸聲,不禁皺起了眉頭。如果德軍只是炮擊的話,我還不用擔心。因為受彈面只有高地的北坡。可如今德軍是雙管齊下,既炮擊又空襲,把我們整個的馬馬耶夫崗都置于重火力的打擊范圍內。
由于我在考慮該應對當前的危局,所以基里洛夫離開我的身邊,再次回到娜佳的身邊去布置任務時,我都沒有察覺到。
以往德軍的炮擊和轟炸,都集中在一團的那個高地,而直接把我們所在的高地忽略掉。可今天,他們卻不分彼此地用飛機對兩個高地進行無差別轟炸。從天而降的炸彈落在洞外爆炸,再加上不時飛過來的重型榴彈炮彈的炸響。待在指揮部里的我,就感覺自己好像待在一艘在驚濤駭浪中顛簸的小船之上。隨時有船翻人亡的危險。
我不時地抬手看著表,希望德軍的空襲能早點結束,因為飛機的載彈量畢竟有限,總不能連著炸上兩三個小時吧?只要敵人的飛機離開,我就可以冒險把炮兵營剩下的那個反坦克連調出來,對德軍的坦克予以打擊。
敵人的空襲進行了半個小時后,也許是攜帶的炸彈和機載機槍子彈都用光了,所有的飛機才在高空進行編隊后,向遠處飛去。
敵機飛走了,但炮擊還在進行。我朝洞外走去,想看看外面的情況怎么樣了?剛走到門口,就迎面遇上了匆匆趕來的米海耶夫,在他的身后還跟著十來名扛在東西的戰士。我抬手攔住了他,大聲地問道:“米海耶夫中尉,你到師指揮部來做什么?”
米海耶夫連忙回答說:“報告師長同志,我是奉命來為師指揮部安裝木門的。”
“安裝木門?!”我聽到米海耶夫這么說,忍不住扭頭向里面望去,因為我根本就沒有下達過類似的命令,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基里洛夫或阿赫羅梅耶夫所下的命令。
見我本能地向指揮部里瞅去,米海耶夫立即心領神會,趕緊匯報說:“師長同志,是這樣的,政委同志剛剛給我打電話,說因為外面的爆炸聲太響,您都沒法指揮了,所以讓我帶工兵連的戰士,來為你們安裝兩扇木門,這樣可以把噪音隔在外面,方便您的指揮。”
對于基里洛夫這么周到的考慮,我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對米海耶夫說:“好吧,中尉同志,你帶人進去吧。記住,動作要快,待會兒還不知道德軍又會發起什么樣的進攻呢。”
米海耶夫招呼著他的手下都進入了那條長長的甬道,把肩膀上扛的東西卸了下來。我站在旁邊看清除了木門外,甚至還有門框,看來米海耶夫這個工兵連長準備得還挺充分的。工兵們在甬道里安裝木門的時候,我信步走到了洞外。
經過剛剛的轟炸,放眼望去,山坡上到處都是冒著青煙的彈坑,看來敵人扔的炸彈還真不少。我把目光轉向離指揮部最近的通訊室,見門口掛著的布簾,已經被彈片劃破了好幾處。因為擔心通訊室里姑娘們的安危,我連忙走過去,掀開布簾,彎腰走了進去。
我進門時,看到一名女衛生員正在為拉祖梅耶娃包扎手臂。看到這個情景,我不禁緊張地問:“中尉同志,你怎么了?”
拉祖梅耶娃的臉上保持著微笑,她故意若無其事地對我說:“師長同志,沒事,就是剛剛有彈片飛過來,穿透了門口的布簾,在我的手臂上劃了一條小口子。”
雖然拉祖梅耶娃說得輕描淡寫,但我還是不放心,于是扭頭問女衛生員:“衛生員同志,拉祖梅耶娃中尉沒事吧?”
女衛生員已經包扎完了拉祖梅耶娃的傷口,正在收拾她的醫藥箱,聽到我這么問。連忙挺直身體報告說:“報告師長。中尉同志的手臂只是被彈片擦傷。我已經進行過清創處理,并包扎完畢。只要按時換藥的話,最多一個星期就能好了。”
聽說拉祖梅耶娃的傷勢沒有什么大礙,我心里也踏實了許多。看著面前的衛生員,我忍不住好奇地問道:“衛生員同志,你叫什么名字?你們的衛生隊里有幾個女衛生員啊?”
衛生員連忙回答說:“報告師長,我叫塔瑪拉.什馬科娃。衛生隊里共有兩名女衛生員,除了我以外。還有一位叫瓦利亞.帕赫莫娃。”
“好了,這里沒事了,你走吧。”我打發什馬科娃離開時,還特意叮囑她說,在剛剛結束的空襲中,有不少的指戰員負了傷,讓她和衛生隊的同志們抓緊時間救治。
等什馬科娃離開后,我轉身對拉祖梅耶娃和通訊室里的另外兩名女兵說道:“姑娘們,這里太危險了,你們還是把通訊器材都搬到師指揮部里去吧。”
聽到我的命令。拉祖梅耶娃響亮地答應了一聲,隨后就吩咐她手下的女兵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搬進指揮部。
我重新走進山洞時,甬道上的兩個門框已經安好了,米海耶夫他們正在把木門往門框上安裝。我從他們身邊經過時,米海耶夫叫住了我,并謹慎地向我請示:“師長同志,您看,這兩道木門相距有三米多遠,不如在旁邊的墻上掏一個一米見方的小房間出來,到時可以讓執勤的軍官待在這里。”
我看了看兩個門框間的距離,覺得米海耶夫提的這個建議非常合理,便點點頭,肯定地說:“好吧,既然你在建筑這方面是專家,那么就按你說的辦。”
走進指揮部時,雖然感覺室內的光線暗了許多,但是洞外傳來的聲音也小了許多。這樣打電話時,就不用聲嘶力竭地沖著話筒吼叫了。
屋里除了基里洛夫、阿赫羅梅耶夫和報務員娜佳外,此時還站在警衛營長巴斯曼諾夫,和二團團長普加喬夫。后兩人見到我進來,連忙向我敬禮。
我走到桌邊坐下后,開門見山地問普加喬夫:“上尉同志,你們團的情況如何?在剛才的空襲中損失大嗎?”
普加喬夫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回答說:“報告師長,在剛剛結束的空襲中,我們大概傷亡了一百多人。不過大炮這些技術裝備,因為一直隱蔽在牢固的防空工事里,所以沒有絲毫的損失。”
“除了少數的觀察哨以外,讓剩下的指戰員繼續待在隱蔽的工事里。”說到這里,我有些泄氣地說:“我們現在缺乏防空武器,面對敵人的空襲,我們只能采取這種方式。”
“奧夏寧娜同志,我覺得這種做法是正確的。”基里洛夫及時地站出來鼓勵我說:“在敵人剛才那么猛烈的空襲中,假如沒有堅固的防空工事的話,估計部隊早就在空襲中被打垮了。現在讓戰士們待在工事里養精蓄銳,等到敵人的步兵進攻時,我們再狠狠地教訓他們。”
聽完基里洛夫的話,我點點頭,扭頭又問阿赫羅梅耶夫:“參謀長同志,一團和三團的情況怎么樣?”
“報告師長,”阿赫羅梅耶夫口齒流利地說:“一團和三團的陣地都還在遭到德軍的炮擊。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分析,一團所把守的高地,將成為敵人進攻的重點。”
阿赫羅梅耶夫的分析讓我感到很好奇,所以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么呢,參謀長同志?”
“師長同志,您請過來看。”阿赫羅梅耶夫說完,拿著一張地圖從桌子的對面繞了過來,并將地圖攤放在我的面前,指著上面開始為我講解:“根據我軍的偵察和俘虜的招供,我們現在可以知道,駐扎在我師正北方向的,是德軍海因里希.安東.德波伊中將的步兵第44師;偏西北方向,是卡爾.羅登堡中將步兵第76師。”
和德國人打了幾天,我是第一次知道德軍的番號和指揮官的名字。我聽到這里時,嘴角忍不住向上翹了翹,看來有了參謀長以后,就是和以前不一樣了,至少很多敵人的情報。會有人主動讓我報告。
“步兵第44師。有一個坦克團。雖然他們在昨天的戰斗中。有一個坦克營被我們所重創,但是卻沒有傷到什么元氣。目前停留在一團陣地前面進行炮擊的,應該就是這個坦克團。而在三團的陣地,除了遭受到敵人炮兵的遠程打擊,但是沒有發現敵人的地面部隊。所以我分析,當敵人的炮擊結束后,第44師的步兵,會在他們坦克的掩護下。向一團的陣地發起沖鋒。”
“參謀長同志,”基里洛夫在旁邊虛心地請教道:“雖然一團的陣地前有敵人的坦克,但卻沒有看到敵人的步兵啊?要知道,僅僅憑坦克,是無法占領我們的高地。”
“對啊,參謀長同志。”基里洛夫的說法讓我有一種心有戚戚的感覺,于是我也反問阿赫羅梅耶夫:“雖然目前兩個團的陣地前方都沒有發現敵人的步兵,但沒準等炮擊結束時,兩個方向都會遭到德軍的攻擊。”
“是這樣的,師長、政委同志。”對于我倆的疑問。阿赫羅梅耶夫耐心地簡答說:“德軍在動用三十幾架飛機轟炸的同時,還對馬馬耶夫崗進行炮擊。以我的判斷。敵人是企圖突破一團的陣地,直撲碼頭,切斷斯大林格勒和外界的聯系。”
雖然敵人奪取碼頭的意圖表現得非常明顯,但我心里對阿赫羅梅耶夫所做出的判斷,還是有些懷疑。既然德國人動用了這么多的重武器,他們的目標絕對不會只是奪取馬馬耶夫崗和碼頭,估計還想同時占領三團的107.5高地,打開通往城市的道路。
見我遲遲不說話,基里洛夫小心翼翼地問:“奧夏寧娜同志,不知道您對參謀長的分析有什么看法?”
我用手指著地圖上的第76師所在的位置,抬頭問阿赫羅梅耶夫:“參謀長同志,你了解羅登堡這個人嗎?”
聽到我這個問題,阿赫羅梅耶夫猶豫了一下,接著回答說:“根據我們的資料顯示,這位中將是一名老普魯士軍人,他的戰術特點有點趨于保守。我估計在第44師奪取馬馬耶夫崗以前,他是不會再把部隊投入戰斗,畢竟昨晚的戰斗,他的部隊損失不小。”
等阿赫羅梅耶夫說完,我皺著眉搖了搖頭,緩緩地說道:“參謀長同志,要知道我們目前堅守的是斯大林格勒的北大門,一旦這里的防線被德軍突破的話,后果不堪設想,所以可千萬不能輕敵啊。”
“那您的意思是?!”阿赫羅梅耶夫聽到我的語氣嚴肅,所以也變得謹慎起來。
“參謀長,你給一團、三團打電話,讓他們加強警戒,防止德軍在炮擊結束后,對我軍的陣地發起進攻。”見阿赫羅梅耶夫拿起桌上電話,準備給一團三團下命令時,我又對基里洛夫說:“政委同志,請您給司令員發報,向他請求空軍的支援。”
“空軍的支援?”基里洛夫沒想到我會突然這么說,連忙提醒我:“奧夏寧娜同志,我們的第8空軍集團軍已經損失殆盡了,就算崔可夫將軍出馬,也不見得獲得飛機的支援。”
雖然我知道要得到空軍的支援,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但在目前的這種情況下,也只能病急亂投醫,于是我果斷地說:“政委同志,請您一定要對司令員同志講清楚,由于敵人的空襲和炮擊,我們的部隊都被壓制的工事里無法動彈。假如不能得到空軍的支援,也許我們的部隊就會在敵人雙重火力的打擊下被擊潰,到時后果就不堪設想了。”
“這合適嗎?”聽到我這么說,基里洛夫越發地變得猶豫起來。
“去吧,我的政委同志。”我站起身推著基里洛夫向報話機那里走,同時嘴里還說著:“您也不希望老看到我們的部隊被敵人的飛機大炮壓著打吧。只要我們能掌握戰場的制空權,那么這些來犯的德軍就不是我們的對手。”
基里洛夫倔不過我,只好勉強地答應下來。他走到報話機旁時,正好拉祖梅耶娃也帶著另外的女通訊兵進來了,正在調試另外一臺報話機。看到基里洛夫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我強忍住笑容,對他說道:“政委同志,就用娜佳那臺報話機給司令部發電報吧。”
電報發出后,我和基里洛夫正在等司令部的回電。甬道上剛剛安裝完木門的米海耶夫忽然大聲地喊道:“師長,您快來看,敵人的飛機。”
聽到米海耶夫的喊聲,我頓時被驚出一身冷汗,心說這德國人要做什么?上一批飛機才飛走沒多久,第二批飛機又來了!我快步地沖到了洞口,只見米海耶夫正站在洞外,仰著臉在數著敵機的數量:“一架,兩架,三架,四架…圣母瑪利亞啊!來得可不少啊,至少也有三十多架。”
我仰著頭向空中望去時,敵機已經飛臨了高地的上空,一架跟著一架向著高地俯沖下來。空中落下的炮彈在北坡爆炸后,拉起的敵人在空中繞了個圈子,又向著南坡的位置俯沖下來。
看著向我們俯沖著的敵機,我的腳都嚇得有些發軟了,正準備調頭往洞里跑。沒等我抬腳,旁邊的米海耶夫已經撲了過來,夾著我就往洞里拖。
我們邁進了第一道木門,正打算關門時,一枚炸彈已經落在洞口外七八米的地方爆炸,一名跑得慢的工兵戰士被炸得飛進洞來,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我們的腳下。看著地上血肉模糊,正在痛苦呻吟的戰士,我咬著后槽牙吩咐米海耶夫:“中尉,找人把他抬走。”
隨后,我拔腿就往指揮部里跑,一直跑到娜佳的身邊才停下,隨后迫不及待地吩咐她:“娜佳,立即幫我呼叫集團軍司令部。”
基里洛夫不知道我為什么會突然讓報務員呼叫司令部,還好意地提醒我:“奧夏寧娜同志,上級不是有規定,不能和司令部用明語通話嗎?”
看到面前仰頭望著我,一臉茫然的娜佳,我顧不上和基里洛夫解釋,大聲沖娜佳吼道:“喂,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立即呼叫!”
娜佳被我的表情嚇了一跳,連忙抓起送話器,大聲地呼叫起集團軍司令部來。
這時,基里洛夫又關切地問道:“奧夏寧娜,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為什么要呼叫司令部?”
“敵人的空襲又開始了!”我表情凝重地說道:“要是我們不出動空軍將這些該死的敵機攆走的話,我們的陣地有可能真的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