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幪面人的功力比我深厚,招數更比我高明,我在功力方面不能彌補這種差異,唯有在招數下功夫:‘要再花巧是沒有了,不如反璞歸真,無招勝有招。’獨孤九劍一使出,形勢逆轉,這一來換了幪面人被打個措手不及。那獨臂道人咦了一聲,踏前兩步,右手緩緩的按到劍柄之上。那胖子攔住了他,叫道:‘二哥,十四弟功力比那小子高出甚多,盡可對付他。’我搶得上風只是一時三刻的事,隨著傷痛越來越劇烈,動作也慢了下來。獨孤九劍本就講一個快字,這么一慢,登時破綻大開,那幪面人手中金笛一轉,噗噗噗三聲,已點中了我身上三處大穴,長劍啷當落地。焦宛兒趕上前來想要救援,不到兩招,又被點中穴道。到了這個時候,我們二人均動彈不得,落得任人宰割的下場。
其實,面對十多人的包圍,剛才出手也不過是垂死掙扎而矣,本就沒有想過能夠真的脫身。
那幪面人金笛一揮,喝道:‘好!先廢了你這小子的武功。’‘慢!’一聲沉喝,眾人抬頭一望,剛才跑了進去的那個中年男人又出現在墻頭。
‘總舵主!陳閣老他?’獨臂道人連忙問道。
那男人沉重的搖了搖頭,月色之下只見他神色悲憤,臉上猶有淚痕。那幪面人一聲怒吼,叫道:‘先打他一頓出一口氣!’一拳直朝我的臉上打過來。突然之間,在他的身旁出現一個人影,卻是一美貌女子,雖已年近四十,但風韻猶存。她輕輕的拉住那幪面人的拳頭,微笑道:‘十四弟,先聽總舵主說話。’那中年男人躍下墻頭,緩緩走上前來,說道:‘眾位哥哥,我知道各位關心,不過…’說著,望了一望身旁另一個高大強壯、容貌樸實的的男人。那人曾經跟著他走進安瀾園,插口說道:‘十四弟,我和總舵主查看過,下手的果然是魔教妖人,斷不會是這位小兄弟和這位小姑娘所做的。’那幪面人呆了一呆,還未會意,那男人已繼續說下去:‘殺人者武功極高,雖然陳家沒有學武之人,但無聲無息的殺掉四十多人,全是一招奪命,非這小兄弟所能做到。’‘那…’幪面人急道:‘這小子武功不壞,或許他們是同黨?’那女子說道:‘十四弟,關心則亂,你就聽總舵主和你文四哥說吧。’幪面人一摔手,轉身走了開去。那高大男人右手輕輕一拂,我身上的穴道都給解去了。只見那女子在焦宛兒身上點了兩下,焦宛兒也就活動自如。我跌坐在地上,剛才一輪劇斗,再加上穴道被點,血氣運行不足,內傷重又加重,竟又是‘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一時間竟站不起來。焦宛兒大吃一驚,連忙走了過來扶起我。那個健壯樸實的男人望了我一眼,轉頭說道:‘總舵主,原來這位小兄弟受重傷在先。’那被喚做總舵主的中年男人走上前來,輕輕把我扶起,轉頭對那中年美婦說道:‘四嫂,麻煩你陪一陪這位姑娘…小兄弟,我十四弟莽撞了,你別見怪。來,陪我走一遭。’又對那大胖子說道:‘趙三哥,這里的事你打點一下,莫太早驚動官府,到時候我再回來。’我和焦宛兒對望一眼,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擔心,然后艱難地跟著那男人沿著圍墻一步一步往大街上走。
‘小兄弟,你可以告訴我為甚么會在這里出現?’那男人問道。
我心里面想,給人懷疑殺了陳家四十余口,大抵沒有比這情況更糟了,這個男人卻為我辯解,看來也是個講理的人,于是便索性全部都告訴眼前這人。反正我的事江南武林應該無人不知,要隱瞞也是不可能的。‘我姓易,單名一個一字,拜在華山派門下…’由焦家大宅焦公禮被嵩山派迫一事開始說起,這樣一講,就講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天也就快亮了。
那男人和我坐在城隍廟前面一棵大樹底下,聽著我把宅中所見,與及從安瀾園跳出來之后遇著他們的事都說了,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說道:‘小兄弟,我和一班兄弟剛從回疆馬不停蹄的趕來 ,不知道發生了這么一件大事…,不過,你如此坦誠,我也信得過你是一個正人,絕對不會勾結魔教的。這樣吧!我們料理了此間大事,就要北上。如果小兄弟不嫌棄,可以跟著我們,順道替你查明真相,還你一個清白。’我心中一呆,說道:‘還有一句說話是你沒說的吧──如果查明是我說謊,立即取我性命,絕不輕饒。是不?’那男人望著遠處,半晌,才道:‘小兄弟,你很聰明,但愿你說的都是屬實…我委實不愿父母大仇和你有任何關系。’‘甚么…甚么父母大仇?’我愕然道。
‘陳公世倌正是家…正是先父。’那男人站了起身,說道:‘我在回疆得到訊息,聽說有人對我陳家不利,一個月來日夜趕路,始終還是來遲一步。剛才那些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聽聞惡耗,一時情急之下出手才重,可幸沒有誤傷小兄弟,鑄成大錯。’頓了一頓,抹了一抹眼角淚水,又說道:‘我以為我的淚早在十八年前已干透了,豈料…小兄弟,我一定會查明仇人是誰,到時亦可還你一個清白。我想你知道我今日放你,也不怕你走了去,如果事情與你有關,無論上山下海,我陳家洛也會把你找出來。’我震驚得難以形容,想不到事情發展得如此風回路轉,陳家的公子陳家洛竟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難得他仍然可以這么鎮定和深明大義,既忍住心中悲痛,又聽了我的解釋。我想說一兩句節哀順變的說話,竟然說不出口,他喪父喪母的心情我是絕對難以理解的,也就不必多言了。
因為我明白的只有一樣:應該痛苦時,盡情痛苦才是解脫方法。
我想了一想,說道:‘陳…’‘我叫陳家洛,添為紅花會總舵主。’那男人淡然說道。紅花會的名字我自然聽過,是現今反清復明的主力之一,江湖上有一定地位。
‘好!陳總舵主,我知道你對我其實仍有所懷疑,只不過是抱著寧縱勿枉的態度處事,難得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仍能這么冷靜,晚輩極是佩服。’我由衷的說道:‘如果跟著貴會,除了有水落石出,還我清白的一日之外,還能避開仇家的追殺,可謂一舉兩得。但剛才我也曾對陳總舵主說過,我和焦姑娘有多少事情要辦,實在難以隨貴會走動,唯有不知好歹,多謝陳總舵主的美意,望總舵主見諒。’陳家洛望著我,良久,才點頭說道:‘隨你喜歡,當真相大白,我自會再拜訪小兄弟,告知你這個不知是好還是壞的消息。’我和陳家洛說完話,兩人直朝安瀾園走回去,陳家洛說:‘我是朝廷欽犯,不能公然在中原逗留,因此天一亮就會出城,才將安瀾園發生的案子告到官府上頭,小兄弟,你也盡快離開吧。’我點了點頭,這時,那個大胖子走到我們跟前,神色凝重的對陳家洛說:‘總舵主,陳閣老夫婦的遺體我們已經領出及安頓好,其它人怎么辦?’陳家洛側頭想了一想,說道:‘我十八年沒有回來,除了父母之外,人面全非,也沒有辦法理會其它人…天亮我們出城后,麻煩趙三哥放一把火將安瀾園都燒了吧。’那大胖子點了點頭,說道:‘照老規矩,二十四個火頭。’
陳家洛嗯了一聲,又拉住那胖子說道:‘趙三哥,這位易一易兄弟,是華山派門下的,偶爾路經海寧,不幸遇著我陳家家門鉅變,其實并無關系,望趙三哥和其它的兄弟分說一下,免得再生誤會。’又對我說道:‘小兄弟,這位趙半山趙三哥,江湖上人稱千手如來,是我紅花會的三當家,為人最是和譪可親,你們多親近親近。’我躬身說道:‘趙三爺,剛才被那幪面人攻擊時,得你多次出言回護,易一承你的情,實在感激。’那趙半山看來也有五十歲,一臉慈祥,笑著說道:‘易兄弟年紀輕輕,練得一手好俊的劍法。剛才和易兄弟交手的是我十四弟余魚同,外號叫“金笛秀才”。行事雖然莽撞了點,其實為人很好,你莫見怪。’我道了聲不敢,已和陳家洛、趙半山一行三人走到安瀾園前面,就在這時 ,我看到了大門上好象有些東西,指著問道:‘那是甚么?’陳家洛和趙半山也都停了下來,轉身走上前去細看,原來大門上被人刻上了一個字。因為我和陳家洛眾人都是在安瀾園東面的圍墻跳進去,反而前面正門就沒有人留意,再加上大門旁邊兩盞宮燈的火光都很蒙眬,這個標志竟沒有給人發現。
‘這個“玖”…’趙半山望了兩眼,努力思索著。
陳家洛望著那個記號,茫無頭緒的說道:‘我父母房內那四句留言是兇手留下的沒錯,這個“玖”何嘗不是?但那四句分明是魔教的口吻,這個“玖”字又有甚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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