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人封鎖金蘭灣自然引起了廣南、賓童龍及河仙、嘉定等相鄰國家和地區的注意,然而荷蘭人來去匆匆,鄭軍又故意打亂編制以掩蓋損失情況,這就讓金蘭周邊的鄰居們在摸不著頭腦之余再一次確信明鄭的力量深不可測。
但金蘭外海一戰的結果絕對不能用戰平來掩飾的,為了如何處分唐慎之并應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進一步危機,參軍院和軍務司幾乎吵翻了天,雙方互不相讓,結果官司打到了鄭克臧面前,最終由鄭克臧親自作出裁定。
“••••••差唐慎之魯莽滅裂、妄顧敵我之戰力懸殊擅自開戰,致使損兵折將••••••免去廣南(分艦隊)統領一職。”在大氣都不敢出的金蘭都督府及廣南分艦隊的官員面前,來自通政司的行人平淡的宣讀著手中的諭令。“調任水師學堂教習,以觀后效。”
唐慎之舒了一口氣,雖然撤職了,但一沒有查辦二還得以調任水師學堂,顯然鄭克臧是手下留情了,于是,他馬上跪伏下來,沖著行人手中的黃本諭令叩拜著:“臣唐慎之領令!”
看著唐慎之從行人手中接過諭令,陪綁的眾人剛松了一口氣,可還沒有等隊形散亂開就聽行人說到:“幾位大人且慢,這里還有主上一道令諭。”
還有一道令諭?所有人面面相覷,然而震驚歸震驚,一眾人不得不重新彎腰傾聽著。
“廣南官兵不畏紅夷船大炮多,奮勇接敵,雖有損失但終逼退強虜••••••自統領以下皆授予銅制勇毅嘉章一枚、金蘭海戰紀念章一枚,通報全藩以作嘉獎。另戰殪官兵著勒石以記,傷殘除役官兵準授金蘭本地田畝、奴婢••••••”
自唐慎之以下的一眾廣南分艦隊的官兵熱淚盈眶,兩跪六叩道:“臣等叩謝主上恩典。”
“主上很重視你們上報的內容。”等傳達完旨意的行人被蔡通等邀請去吃酒了,這邊參軍院的來人便召集廣南分艦隊的船長們開會了。“主上認為兩船一組的編制要較如今本藩水師三船一隊的編制為善,所以經過軍務司和參軍院的討論決定對水師各部實施重新編組,以兩船為一組,兩組為一隊,兩隊為一分艦隊,艦隊一級至少編制有一個以上的分艦隊,至于原有通報船止編在艦隊和分艦隊兩級。”
“馬承制,這么說廣南分艦隊也將擴大為八艘炮船的建制嘍?”由于新任分艦隊統領譚安尚在北日本海巡航并未一同到達,因此暫時代行統領職權的陳保順便越俎代庖的問道。“那什么時候能夠將缺額配齊?”
“暫時不能配齊。”被稱為馬承制的從五品參軍承制馬濤是原提督親軍驍騎馬信的幼子,也是甲寅生出身,面對自己的同年他坦白的告之著。“不但不能配齊,泰山號要調入舟山分艦隊充任統領坐船,玉山號要調往伏波艦隊為提督坐艦,琴山號也將調入北方艦隊為提督坐艦,至于置換下來的三條三千料炮船將歸還給廣南分艦隊以繼續維持一隊規模。”
“這不是削弱了廣南分艦隊嗎?”金蘭一戰中先被萬丹號打斷了兩根桅桿,接著掠過的開普敦號打著起火的谷山號船長衛芳不滿的嚷了起來。“去年東寧一年造了十八條三千料炮船,如今怎么就不能拿出四條來給咱們。”
“就是,就是。”要是不能擴大為兩隊的話,陳保順的地位就將非常尷尬,除非他愿意把自己從金山號的船長降為第一副船長。“廣南這邊要兼顧雷瓊直至呔泥的廣大海域,只有四條船怎么足用,更何況荷蘭人還在虎視眈眈,萬一卷土重來••••••”
“你們的處境參軍院都明白,可是軍務司這邊也有難處,姑且不說只能修船的舟山船場,主上的意思,西歸浦和蝦夷地兩處日后都是要造大船的,而且一個蝦夷地船場只能用半年,所以還將繼續在苦兀建立船場,為此東寧已經先后遷出了四個船場,如今就算全力造船,一年也不過出九、十條而已。”
“九、十條已經夠了。”衛芳嘟囔著。“咱們不過要其中的一半而已。”
“一來是要先將舟山分艦隊和北方艦隊擴大成軍,二來東寧的船料已經枯竭了。”馬濤到底處在高層知道的內幕較多,這幾年東寧之所以可以全力生產仰仗的并不是臺灣本地的林木,而是二次俘獲攻臺清軍船只后拆卸下來的船板,如今這些老底子已經基本用光了,所以鄭克臧不得不把船場陸續外遷。“主上已經決定,除了確保鎮國艦隊造船用料外,東寧船場暫時保持年造六條的速度。”甫知道內幕的廣南分艦隊諸人臉上一片駭人,此時馬濤倒是微微一笑。“其實金蘭的船場完全可以擴大,完全可以自行造船。”
聽到這里,陳保順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沒錯,卻是如此,廣南、寮國多有大木,其中不乏柚木、花梨、檀木、鐵力木等上佳船料和龍骨,只要有足夠的船工、船匠,這船還真能就近制造出來,如此也能為主上分憂。”
“說得好。”馬濤鼓掌著。“到試航的時候,直開東寧,接收了大炮、水兵,便可成軍。”馬濤說的正是鄭克臧在船場外移后苦心積慮擬定下來的制衡辦法,歸根到底還是為了保證他自己對軍隊的全盤掌握,不過對外則冠冕堂皇的宣稱是因為各都督府既無力造出合乎規格的大炮也無足夠合適海戰的兵源。“對了,還有一件事要通告你們。”馬濤頓了頓。“根據主上的意思,每個分艦隊、艦隊都要編入適當的福船、大艚船作為輸運船。”
“輸運船?”聽了半天的唐慎之突然開口問道。“編入這些慢速船只是拖累••••••”
“知道,知道。”馬濤打斷了唐慎之未盡之言。“但是主上已經決定除鎮國艦隊以外,各艦隊、分艦隊都將編入右龍驤師一個團,這些部隊都需要運輸船來轉運的。”馬濤解惑道。“至于金蘭都督府的所部將很快得到右龍驤師第四團的正式番號。”
“第四團?”衛芳驚呼著。“這不是跟現下陸師的體制不一樣了嘛?”
“沒錯,”馬濤點頭承認道。“是完全不一樣了,但是當初右龍驤師就是用來配屬水師作戰的,跟陸師有所不一致也很正常,主上甚至說了,右龍驤師其實可以稱為海龍驤師。”
“海龍驤師?”唐慎之瞇起眼睛回味了一會,探問道。“光一兄,難不成主上最近定了什么大的方略了?擴編海龍驤師該不是為了上陸吧。”
“這個?”馬濤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復唐慎之的問題,猶豫了半天之后,他為了不得罪這些同年,所以壓低聲音透露著。“我聽說參軍院里是有人再根據主上意思擬定什么方略,但是據說總章和兩位同僉大人都對此表示反對,至于具體是什么方略,又為何使得三位老大人都覺得不可行,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馬濤的話讓在場的幾位船長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沒錯,三個最高軍事長官一致反對的方略,這個噱頭可是非同小可啊,由不得眾人不議論紛紛的。
小聲議論了一會,琴山號船長解思齊突然拔高了聲音:“該不是主上真的要上陸了?”
“上陸,當然是上陸了。”玉山號船長杜虎呼應著。“當年上陸把幾個老大人都打怕了,所以如今一聽到主上說要上陸,他們都群起反對。”
“的確是有可能,但主上該不會如此不智吧。”衛芳卻有自己的看法。“雖然韃子和漢奸兩次征臺失利,但閩浙粵三省依舊有十余萬八旗、綠旗兵守備,本藩陸師如今只有七師,不過三萬人馬,兵力懸殊太大了。”
“十余萬土雞瓦狗有何可懼。”陳保順眼眉一挑。“瓊州一戰我軍不也以少打多嘛。”
“十萬清虜卻是不足懼,可萬一各省綠營紛至沓來呢。如今可不是三藩作亂的時候了,本藩以東寧一地敵天下二百府州(注:《明史•地理志》記載,計明朝府有一百六十、直隸州三十),又如何消耗的起。”唐慎之搖頭著。“主上目光如炬,當不會看不清眼下局面的。”
“正是因為消耗不起,所以才不能靜待清虜恢復元氣后再來攻打東寧。”陳保順并沒有因為對方是老上司便不據理力爭了。“先發制人后發制于人,只要把戰火引向清虜控制的州府才能保證東寧的安全,才能鼓舞各地反清的志士共襄盛舉。”
“共襄反清盛舉?和誰共襄?是那些朝三暮四的士紳嗎?還是那些只會扯后腿的前明余脈?亦或是三藩的殘黨?”唐慎之不屑的撇了撇嘴。“怕只怕到時候咱們損兵折將勞民傷財,他們倒是坐收漁利。”
“不要爭了。”馬濤沒有相到自己的話會引起這么大的爭論,嚇得急急擺手。“主上天生智慧,我們能看到想到的,主上也一定會看到想到的。至于看到想到了為什么還要準備上陸,這一來是咱們的揣測,二來就是有咱們看不到的一面。”
“這話有道理。”衛芳點點頭。“咱們現在都是揣測,當不得真的,即便是真的,天塌下來還有大個頂著,老大人們不是還沒點頭嗎,什么時候輪到咱們非議主上的決策了。好了,好了,光一兄來一趟金蘭不容易,走,吃酒,吃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