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楓駕駛著燕東陽贈送的銀色犀牛吉普車行在山南西陲高原的山間公路上,許三笑、李燕和何小妹坐在后面,副駕駛位置坐的則是硬跟來湊熱鬧的江心月。
吉普車飛馳在這雄偉的遠古高原上,往外看,但見丘谷相間,谷寬丘圓,排列稀疏,沼澤廣布。山南的地勢呈西北高、東南低之勢。根據切割深淺可分為高山原區和高山峽谷區。高原上群山爭雄、江河奔流,大江的源頭及主要支流在這里孕育古老與神秘的文明。
“天下未亂山南先亂。”許三笑望著車外的狂野景致,忽然自語了一句。
“不是說出來考察入藏區的公路嗎?”李燕隨口搭問道,又問:“正是盛世太平年月,怎么想起這一句來了?”
許三笑的目光深邃,遠眺來路,只見漫長的坡路延綿無盡,不禁心生感慨,盛世太平不假,但這份太平卻好似遁龍潭的水,表面上風平浪靜,其實暗地里潛流涌動。
江心月回頭道:“小曾祖爺,我可以理解為您這是先吃蘿卜淡cāo心嗎?”她是老支書的重孫女,許三笑跟霍玉貴是平輩,這句小曾祖爺倒也當得起。不過江心月會這么叫,玩謔成份顯然更多。
許三笑無心理會她的調侃,心思飛揚,想到了葉皓東曾跟自己說過,信義堂為何會來西南發展,他又為何預測當局在近年內會在西南用兵。
近年來,華夏共和國的外部環境越來越緊張,無論小黑國人還是東瀛人,都已經拿捏到了共和國的軟肋,那就是盡量免戰,用拖延時間換取軍事國力的進一步強大,強大到任何國家都不敢偷窺華夏的一寸領土,這種思維大方向是正確的,但也是當今現代軍事斗爭中極其幼稚的幻夢,古往今來,世界列強沒有一個等到它的獵物強大起來再去獵殺。
發展之道在于動靜結合,練內功的同時,更不能忘了秀肌肉。而所以葉皓東會認為執政黨會在山南用兵,卻是基于對執政黨即將繼任的元首的了解。更基于對山南的歷史和地理的了解。
山南,自成一統又遠離更大地域的文明中心獨處一隅,周邊地貌猶如天然長城卻脆弱不及籬笆界標,幾度淪為引發連鎖戰亂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東漢蜀國彝羌反叛,誘發諸葛武侯征戰中原而自破三國鼎立的均衡,遺留華夏大分裂時代的隱患。“蓉城教案”助長義和團“反清滅洋”。山南“保路運動”引導“武昌起義”,“天府之國”20年火并卷入全閥混戰的大漩渦。
山南往西便是世界屋脊,地球上最雄偉的高原,同時也是華夏境內最不穩定的地區之一。在這里打贏一場與阿三國之間的戰爭,對平息國內矛盾,提升國際形象的意義將是非凡的。如果葉大哥所料不差,不出兩三年,這里將成為世界注目的焦點。
許三笑此行的目的是考察北溝縣內的路網建設,行程至此基本已到盡頭,再往前就不是北溝縣境了。劉楓在繞過一處山彎兒后選了個兩端視線都比較好,道路相對寬敞的多的位置停車。
“走,下車走走。”許三笑開門下車,居高遠眺,只見山背面有炊煙裊裊升起,那里似乎有個寨子。根據方厚德提供的地圖,那里應該是一個達吉的羌族寨子。
眾人隨后下車,江心月道:“許三笑,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做官的,公家的車不用,出來考察連個秘書都不帶,真不知道你這官做的還有什么樂趣可言。”
許三笑微微一笑,沒說話。李燕卻道:“這叫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每個人享受樂趣的點不同,你覺著沒什么樂趣不代表別人不能樂在其中。”
江心月不屑道:“你這是典型的盲目崇拜,把自己的歡樂建筑在他的歡樂上,比他還沒勁。”
這倆人一見面就掐,許三笑也拿她們無可奈何。索性不理會,看了一眼天色,轉而對劉楓說道:“快中午了,去寨子里找個老鄉家吃頓飯吧。”
高原上的大山,終年冰雪不化。山里的寨子自然也暖和不到那里去。石頭壘砌的房子里,羌藏式樣的室內火塘,金 塔狀的木炭噼噼啪啪地炸響,映紅了一老一壯兩張羌族男人的臉龐。兩人都蓄著獨特的羌式脊發。老人已近花甲,仍像剛出窯的木炭似的,熱氣騰騰、火氣不減當年。壯漢剛過而立之年,坦胸露懷一身蠻肉,活脫流著松油的裸皮樹樁。
好客的羌族大嬸端來香噴噴的午飯。盤子里擺著香氣四溢的酥油炒松茸,碗里頭是熱騰騰的“面蒸蒸”,是用玉米面和麥面混合蒸成的饃饃。其他人都沒怎么吃,唯有何小妹吃的正香。
老壯兩個男人正在向許三笑等人介紹腳下這塊土地。達吉寨隸屬于北溝縣的黑虎鄉,高原,深山,在沒通公路以前,這里幾乎與世隔絕。
許三笑喝著羌族人家自釀的青稞酒,聽著爺倆的介紹,頻頻點頭。
不到一戶不知一村。
山外的北溝縣燈火輝煌,誰又能想到在這莽莽大山中還有這樣的牧獵人家,遵循祖輩遺訓守護著這片土地。
壯年人長的雄壯威猛,名 的意義多種多樣,出生地,十二生肖,季節,排行,五行,父母拜過的神廟,都可以成為取名的依據。
許三笑喝酒爽快,這一點深得龍洞大叔父子之心。說起話來越發暢快。老龍洞是寨子里的首領,名義上的村長。同時還擔任著山地聯絡員的職務。經常要配合山外來的各種考察隊的工作,幾十年下來,漢語早說的流利。相比而言,反倒是他年輕些的兒子只能算是粗通幾句,經常是詞不達意。
從這爺倆的言談中,許三笑感受不到半點世俗的約束,zhèngfǔ這個概念幾乎對他們毫無影響。而他們最敬畏的其實是這大山中的各路猛獸神,以及他們所隸屬的黑虎羌的族長。時代變遷,這里的人卻依舊固守著舊rì的傳統,仿佛時光在這里停了下來。山里女人紅彤彤的臉膛上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現代化影子。
北溝縣的縣委書記不好當是公認的,甚至在楊許昌沒上任以前,這里曾被稱為縣委書記的墳墓。從面前的羌族父子倆天真狂熱的眼神中,許三笑清晰的感受到了這個傳言的真實性。
據經多識廣的龍洞大叔介紹,整個北溝縣地區有,黑虎、保霸、白馬、白蘭、白狗、青衣等幾十種羌族分支,每一種都有一位在本族群內說一不二的族長。這其中又屬保霸羌勢力最大,跟北溝縣zhèngfǔ的關系最密切。另外還有彝族,藏族,回族,漢族,也都各成一派。六十年代混亂時期,這些族群之間經常爆發流血沖突。死個把人那是家常便飯。也造就了彼此間仇隙關系復雜的局面。
許三笑認真聽著,想要在北溝縣這個復雜的地方立足,知道的越多越好。少 民族的風俗習慣,各個民族勢力之間的恩怨糾葛,對zhèngfǔ的民族政策的理解,以及他們生活的環境,對外界的了解和看法,這些都是想要當好這個縣委書記必須知道的。
寨子里沒有吃午飯的習慣,主人不動手,許三笑等人也不好意思放開了吃,但主人拿來待客的松茸的味道卻給許三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江心月曾經吃過幾回,說這東西在山外貴的很,好像屬于緊俏類出口食品。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許三笑默默記在心里。
告辭前,許三笑想留錢,卻被龍洞大叔嚴詞拒絕。就這么走了卻過意不去,最后劉楓把隨身帶來的一把卡卓刀相贈,龍洞大叔還沒說什么,那位山狗老哥已歡天喜地的一把接過去。
回去的路上許三笑接了個電話,方厚德打來的,問許書記到哪了,許三笑據實相告,反問什么事?方厚德說,朝廷臺的攝制組代表想約您下午三點鐘見一面,問問您能否趕回來。許三笑看一眼時間,估計憑劉楓的車技應該問題不大,就說,應該可以,你安排地方吧。
掛斷電話,不必特別交代,劉楓已經提高了車速。看起來老舊硬朗的銀灰色吉普車飛馳在盤山道上,多少次險而又險的與迎面來車擦身而過。坐在前邊的江心月雖然功夫了得,有幾次過彎時卻禁不住變了顏色。她有心提醒劉楓慢點開,但見李燕始終從容坐在那里,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強咬牙盯著前路。
許三笑看在眼中覺得挺好笑,江心月這姑娘其實挺可愛的,屬于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守著十萬個為什么的何小妹都能嘰嘰喳喳的扯半天,似乎跟誰都能合得來,卻唯獨跟胸懷寬廣的小燕子聊不到一塊兒。
車前行著,在將要轉過一道山彎兒時,許三笑忽然感到心頭一緊,耳中聽到山彎的另一面傳來大卡車的轟鳴聲,其中似乎摻雜著一絲隱隱的敵意。不禁提醒劉楓過這道彎時注意點兒。
劉楓依言減慢了速度,銀色犀牛剛轉過山彎兒,迎面一輛紅色尖頭大卡車疾馳而來,竟是直奔銀色犀牛來的,全無半點減速避讓的意思!變生肘腋,說時遲那時快,頃刻間巨大的紅色車體已到了眼前。道路狹窄,銀色犀牛根本避無可避!
坐在前排的江心月大吃一驚。千鈞一發之際,許三笑一把推開天窗,轉頭對何小妹喝道:“帶上燕子姐姐快走!”坐在后排中間位置的何小妹抓住李燕飛身從窗口跳到車頂上。與此同時,許三笑還解開了江心月的安全帶,打開了銀色犀牛的前門,一把抓住江心月的肩頭,甩手把她丟了出去。車速放緩的情況下,憑她的身手應該可保無恙。
時間緊迫,許三笑能做的也只有這么多。現在只看銀色犀牛有多特殊,小楓哥的駕駛技術有多了。
劉楓緊急制動,大卡車迎面撞了上來,完全是一副把銀色犀牛撞下山崖的氣勢,就在兩輛車接觸的瞬間,銀色犀牛突然向后倒車。兩輛車只是輕微的接觸了一下。大卡車咄咄逼人,頂著銀色犀牛追了上來。吉普車倒行上坡,大卡車全速追擊,眼看著又逼近了。
劉楓叫道:“你快下去!”
許三笑冷笑道:“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許三笑沒有把兄弟扔下獨自逃生的習慣,而且我也相信你的技術。”
劉楓不再爭辯,只能全力以赴應對面前的大卡車。他在cāo控板上打開一個暗格,許三笑注意到那后面有幾個按鈕。劉楓一面回身倒車,一面果斷的按下其中一個。
銀色犀牛前方竟伸出兩根黑洞洞的槍管,顯示屏上露出個瞄準儀,劉楓把槍口調整對準了大卡車的前輪按下了發射鍵。
大卡車前輪被打爆,重心向下,慣性的作用下,立即失控翻騰而起,長長的車體砸向銀色犀牛而來。劉楓猛的一打方向,奔著左側的峭壁開了過去。竟然只用兩個輪子,斜刺里躥上峭壁 米之高,堪堪避過下砸的大卡車后又打斜躥了下來。
再回頭,只見紅色大卡車已經向斜坡峭壁滾下。
一道白色身影閃電一般追了下去,竟是何小妹!以千斤墜的功夫落在卡車駕駛室上,冒著極大危險從車窗里伸進手,一把將卡車司機抓了出來。足尖一點,縱身一躍抓住了峭壁上一塊凸起之處。許三笑看的驚心動魄,擔心不已之時,她已經兩個起落攀上峭壁回到公路上。把萎靡成一堆的司機往地上一丟,拍拍手道:“燕子姐,我把他抓回來啦。”
許三笑不等劉楓把車停穩,一躍下車奔了過去,想要責罵幾句,話到嘴邊卻見何小妹燦若朝陽的笑容,一時不忍竟罵不出口。李燕走過來,一把抓住何小妹的胳膊,狠狠掐了一把,疼的她黛眉緊蹙,嘟起嘴唇不滿叫道:“是你說的嘛,這人要是死了好可惜,人家把他救上來了,你還掐我。”
許三笑在她額頭上撫過,安慰道:“燕子姐姐是擔心你怕你危險,心疼你急的,你干的很好,但以后不要這么干了。”轉過頭來再看江心月。
江心月從側面跳下車,一下子落到了公路外,索性是個陡峭的斜坡,對于她的身手而言就算不得太陡峭了,緩沖了幾步后便穩住身形,斜刺里跑了上來。這妞兒動了真怒,一個箭步來到那司機身前,剛要發作,卻發現這司機已經是奄奄一息。連忙大聲喝問道:“快說!是誰主使你來這里撞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