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二龍當然知道雷雨天時身上盡量不要攜帶金屬類物品,他不知道的是許三笑居然學會了茅山宗的五雷符術。而且一出手便是這么一大把。亂雷轟鳴中,四旋翼飛行器失去了準星,通身被金屬外骨骼包圍的馬二龍被這雷電烤的外焦里嫩,渾身冒煙。瘋了似的從白霧中躥出。滿頭長發爆炸式豎起,全沒了之前的仙風道骨高人風采。
許三笑跟他已成水火之勢,見此良機豈有不宜將剩勇追窮寇的道理。一抖手釋放出須彌凈火,馬二龍被雷的神經錯亂方寸已失,全然不知躲避,剎那間火龍繞身,轉瞬便被燒的干干凈凈。
在場眾人無不駭然,眼看著前一刻還大占上風的馬二龍,后一刻便化作一縷灰燼。術士斗術之迅捷殘忍由此可見一斑!
這當中最著急的人當屬一貫道湘南老掌柜周華昌,眼見許三笑揮手間送出火龍襲向馬二龍時,他便站起離席,斷喝了一聲:“許三笑,請手下留情!”聲落人亡!這一吼只做了徒勞無功。眼看著馬二龍被燒成了一團鐵疙瘩,猶自在木臺子上冒著煙,周華昌拍案喝道:“許三笑,你他媽未免太狠毒了!”言語間,大有沖上木臺與許三笑決一死戰之勢。
一旁邊的印度青年突然拉了周華昌一下,嘴唇微動說了句找東西要緊,周華昌看著他喘了幾口粗氣,終于緩緩坐下。
許三笑不理會周華昌的態度,目視著紅蓮庵和逍遙仙的代表,張開雙手道:“從今后,左道嫡傳再無爭議,紅蓮庵和逍遙仙重歸門墻,左道宗門一統,二位可有意見?”
紅蓮庵的代表,模樣俏麗三十許人的尼姑雙手合十道:“紅蓮庵恒鏡代表庵主恒音愿奉宗主號令。”
逍遙仙的代表是個中年道士,他猶豫了一下才道:“許宗主左道嫡傳身份,逍遙仙再無異議,但玄門左道自從周老仙歸隱,逍遙仙早自成一家,這宗門一統我看就沒有必要了。”言下之意卻是并不愿意重歸左道宗門。
許三笑心中不悅,先眉頭一緊,轉而想到馬二龍身上的白紙仙正是出自逍遙仙,星宿海距離一貫道核心所在的大雪山也比較近,彼此間多半不會毫無瓜葛。這么一想,這道士的立場便容易理解了。輕輕一笑,道:“宗門一統你不愿意?”
道士額首昂然道:“實不相瞞,逍遙仙已經是大雪山道門分支,奉一貫道祖李神通為萬神之首,今后跟左道宗門再無關聯。”
許三笑嘿嘿冷笑,不客氣道:“既然你們已經反出左道宗門,你他媽還來這里做什么?幫著馬二龍一起欺師滅祖嗎?”
道士的道行距離馬二龍還有一大截差距,親眼目睹馬二龍裝備了最先進的武器卻仍不是許三笑的對手,見許三笑發怒,卻不敢接招,而是冷哼道:“許宗主,如今時代不同了,舊江湖那一套早已過時,現如今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你玩你的,我玩我的,逍遙觀建在大雪山中,與大雪山一脈相承,李老祖待觀主師兄不薄,十年前便傳下混元六天如意大術,親封羌省老掌柜職務,與之相比,你所謂的左道正宗又給了我們什么?”
許三笑喝問道:“江湖過時了,道義也他媽過時了嗎?周老仙養傷二十年,宗門群龍無首能成為郝玉真有奶便是娘的理由?”
周華昌接過話頭,道:“許宗主,今天是你跟馬二龍爭奪左道正宗的日子,你已經勝了,馬二龍也已死,你又何苦再逼人太甚?”話鋒一轉又道:“我聽馬二龍說,前陣子你破了郭侃寶藏的風水局,得到重陽遺稿和十八尊金佛,這件事可是真的?”
許三笑點點頭,嗯,“確有其事,不過這跟你們有什么關系?”
一旁的印度青年以生硬的漢語插言道:“許先生,我叫阿賈尼,那十八尊金佛是當年郭侃率軍從大菩提寺奪走的寶物,包含了北派瑜伽的至高秘術,我這次來華夏就是為了這十八尊金佛,那是屬于我們民族的瑰寶,是被郭侃用強盜的方式掠奪去的,根據國際慣例,那些金佛屬于賊贓,理應歸還給大菩提寺,所以請許先生把金佛的下落說出來吧。”
許三笑看了這廝一眼,明知故問道:“這位又是哪個?”
周華昌介紹道:“阿賈尼是婆羅門貴胄,大菩提寺大梵瑜伽大圣師拉賈帕蘭大師的嫡傳弟子。”
許三笑之前聽說這個阿賈尼的名頭時,便特別找白甲惡補了關于印度瑜伽流派的信息。因此知道這個大梵瑜伽是印度北派瑜伽中最古老,卻不算很有名氣的一個流派。
曾紅梅曾經單挑尚楠,她秉性剛毅,寧死不愿敗退,結果被小楠哥打斷了脊骨。白甲得郭道安指點,只有找到一位心神修養和體術境界都達到神道究極境界的大高手,用無上精確的力道才能幫助曾紅梅恢復。為了治好妻子的癱瘓,白甲前幾年沒干別的,凈滿世界尋找高人了,但這樣的人物天下又有幾個?
郭道安指點白甲重點尋找兩個人,一個叫做聶嘯林,另一個則就是前任的天兵首腦孔和尚。
白甲背著妻子滿世界轉了三四年也沒有結果,終于有一次在伊斯蘭圣城麥加遇上了一位叫蘇魯曼的大高人,指點他去大菩提寺求教大梵瑜伽圣師拉賈帕蘭。白甲背著妻子馬不停蹄趕到印度,在大菩提寺外求了 十年至久的瑜伽者并沒有獲得任何神通力或是三摩地境界。大梵瑜伽是瑜伽中最為難以練習的方法,只有持之以恒方可獲得力量。
曾紅梅的天賦顯然不在其列,在白甲的輔助下苦練了一陣子卻沒有絲毫療效。直到后來郭道安求到李虎丘,雙方為許三笑的事情做了約定,李虎丘才出手以神之一指的功夫治好了曾紅梅。
這些事許三笑曾聽白甲詳細介紹過,因此對于這個大梵瑜伽流派并不陌生。更知道那個拉賈帕蘭是一位領悟了懸浮空中神通的瑜伽大圣師。這個流派雖然人丁稀少,但只要是修行有道,不管是在梵心還是體術取得列入門墻資格的,無不是某方面超一流的強者。這個阿賈尼的來歷不凡,分明有備而來。從他的態度上便不難想象大菩提寺與一貫道已有了默契。
這世上最不靠譜的規矩莫過于國際慣例,尤其是涉及到掠奪文物時更是幾乎形同虛設,華夏人這些年沒少吃這方面的虧。一百多年前被搶去的東西都能被拍賣,更何況郭侃寶藏里的金佛已歷經七百多年。
許三笑當然不會認同阿賈尼的說法,道:“阿賈尼是吧?”往水下一指,“原來你是奔著十八尊金佛來的,這個容易呀,東西就在這潭水下面,只要是你有本事取上來,就盡管帶走。”又對周華昌道:“你們一貫道不是對重陽遺稿好奇嗎?那些書稿也在這下面,同樣的,只要你們有本事拿走,我照樣不攔著。”
王重陽的活死人之謎是修行界的千古傳奇,與北宋初年的陳摶老祖的一夢三百日并稱二奇。術士界幾乎沒有人不對這門奇術感興趣。周華昌尚未達到超凡入圣的境界,自然不能免俗,他這趟來的主要目的便在于此。聽許三笑這么一說,登時眼睛一亮,左右看看,道:“這是老祖志在必得的玄門奇書,既然許宗主劃下道來,各位道親們請一定協助老朽把東西取上來。”
周華昌是一貫道方面此行的首腦,這書又是老祖李神通想要的東西,邱鳳芝等人無不稱是。周華昌又看向阿賈尼,道:“阿賈尼先生,我們老祖和拉賈帕蘭大師有約,東西咱們合作去取,到手后各取所需,先生以為如何?”這句話明著是征求意見,其實是想讓阿賈尼表態,他好趁機擠兌阿賈尼打頭陣。
阿賈尼雙手合十,道:“多謝你們的幫助,讓我找到了師門重寶,接下來咱們齊心協力把寶貝取上來!”
周華昌眉頭緊鎖,沉重道:“這潭水是高山的雪水化成的,奇寒無比,一般人絕難以忍受得住,否則許宗主也不可能讓你我隨便下水去取。”
阿賈尼不在意道:“這個我沒有問題,我在印度的時候也曾在高山湖泊中修行,這個低溫我可以適應。”
周華昌立即順桿爬,道:“那就有勞圣徒了。”
阿賈尼在大菩提寺被尊為圣徒。但在華夏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叫他。
許三笑分波踏浪來到岸上,一揮手命人用高空鋼纜把木臺吊走。遁龍潭上只剩下一片幽深空曠。
阿賈尼換了一身潛水服來到潭水邊,剛要下水。許三笑忽然道:“阿賈尼先生,別怪我沒提醒你,這水潭之所以叫遁龍潭是有緣故的,東西在水下 百米深處,普通人的潛水極限是一百多米,但我相信對你而言這深度不是問題,關鍵是水下并不太平,你要當心些。”
阿賈尼微微一笑,道:“多謝提醒,我也提醒許先生一句,我來華夏有段日子了,在蓉城住了大半年,認識了很多女士,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這些女士會很傷心的。”言外之意分明是在說米蘭。
許三笑眉頭一緊,冷笑道:“阿賈尼先生不敢下水就不要逞強了!”一揮手,白甲和曾紅梅夫婦從空中纜繩上速降而下。
白甲紅袖在術士界的名頭絕不在一貫道一方老掌柜之下,甚至猶有過之。加上一個道行深不可測的許三笑,至今不知所蹤的宗教辦何問魚,不知名但明顯功夫已達絕頂境界的江心月,再加上剛剛投效的紅蓮庵代表恒鏡師太。許三笑一方實力絕不容小覷。
周華昌一眼便認出白甲夫婦,眼皮跳了跳,皮笑肉不笑的客套道:“想不到白兄夫婦也在這里,真讓人感到意外,想不到憑二位在術士界的身份也會摻和這件事。”
白甲微微一笑,道:“周老哥可以來,我為何不能來?”一指許三笑道:“這是雜道新主,我們師兄弟四個也奉他號令。”
周華昌眼色微變,道:“狼王進雪山前把雜道傳給了許三笑?”
白甲額首道:“正是!”
許三笑道:“今天各位到此本是為了見證我和馬二龍爭奪左道嫡傳,生死賭斗,如今勝負已分,本該就此散去,但一貫道的朋友卻一定要見識一下我的一點小小收藏,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當然不好讓各位失望,東西就在水潭里,各位可以依照我的規矩下去取,也可以用強把我們干掉,然后再用任何方法下去取,如何選擇悉隨尊便。”
周華昌面色 變,終于道:“敢問許宗主有什么規矩?”
許三笑一指阿賈尼,道:“首先,我不喜歡別人威脅我,這水下有危險,所以我建議這個人還是不要下去了;其次,下水取物我不會攔著,但我并不保證不會在水下安排人或物阻攔,所以你們的人下水取寶,遇到任何情況都不要說是我言而無信。”
周華昌眼珠一轉,道:“許宗主說東西就在水下,這一點你如何證明呢?”
許三笑道:“你擔心白忙一場是吧?”來到水邊向水下的何小妹發出訊號。
不大會兒,遁龍潭中心水花翻騰,一尊金佛竟浮出水面。許三笑一揮手,那金佛又沉了下去。問道:“周老掌柜可看清楚了?”又道:“我許三笑言出法隨,說一不二,東西就在水下,能否取得就看各位的本事了,咱們限時一天,過了今天我就會把這十八尊金佛賣給信義堂,重陽手稿通過自由社轉賣給玄門真言宗,你們一貫道若還想要這兩樣東西,就只好找這兩方面的人去。”
周華昌聞言一愣,道:“許宗主這是何意?”
許三笑道:“東西再好也要有能力保護才算真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這廟小供不起這么大的寶貝,只好另外給他們找個地方,之所以留到現在,其實就是為了能跟馬二龍做個了斷,畢竟郭侃寶藏是周師父發現的,馬師兄又守護了許多年,也可算是左道師門遺物,現在馬二龍已死,我還留著這兩顆燙手的山芋做什么?”
周華昌道:“大菩提寺的拉賈帕蘭大師跟我們道祖是多年好友,兩家關系密切,阿賈尼先生是大菩提寺圣徒,愿意助拳幫助我們取東西,此事無可厚非,許宗主卻不讓他下去算怎么回事?”
許三笑道:“我的規矩就是這樣,你們若不肯依,就請自便!”
周華昌還要申辯幾句,身背巨大老黿的滇南大掌柜癩和尚卻說道:“老道親不必跟他計較,這水下的勾當我和老黿足以擔當。”
這老黿又叫綠團魚,乃是長于大江中的一種兇猛兩棲動物,善于潛水捕魚捉蝦。最大能長到一百公斤。在大江邊上有傳言,江中有民房大小的巨黿能掀翻渡船。這癩和尚隨身背著的這只體型算不得巨大,但鎧甲沉厚,頭生棱角,利爪如鉤,眼放寒光。常年受金槌敲打,背甲結實要比一般的老黿更能抗住水壓。
周華昌深知癩和尚的底細。事到如今,硬吃肯定不行,又不甘心空手而還。難得許三笑網開一面給了他們一個下水的機會,不試一下絕不甘心。點點頭道:“那就有勞道親了。”
一貫道里的人,自李神通之下,相互間都是以道親相稱。
癩和尚久居滇池附近,經常與老黿一起下水嬉戲,水性極佳。他在沒出家之前本是滇南武術世家通天掌沙家的子弟,一身軟硬功夫出神入化,號稱滇南拳法第一名家。后來為拜在一貫道南桂老掌柜肖柏松門下加入一貫道,在肖柏松的指導下,功夫突飛猛進,終于突破化勁層次,成就絕頂境界。肖柏松二十年前與滇南老掌柜沙龍貴一起被李慕楓抓到京城,癩和尚從此便一心一意想要把師父救出來。以他的武道修行,沉入 下,老黿吃痛,一頭扎入水中。癩和尚抓著老黿的裙邊,跟著向水下深潛。不大會兒,一人一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說來也怪,癩和尚和老黿這一入水,遁龍潭的水面便陡然平靜起來,時間仿佛凝固了似的,所有人目不轉睛看著水面。不知過了多久,水面突然有了動靜,先是一團水花從中央涌起,水花逐漸擴散變大,最后竟是整座水潭都如開了鍋一般。
突然,一道水柱沖天而起,癩和尚肥大的身形出現在水柱的正上方,緊接著磨盤大的老黿從水下冒上來,對著癩和尚奮力一撞。看意思是打算把癩和尚撞到岸上去。就在此時,水下一道黑影追了上來,一道更粗的水柱在半空中把癩和尚擋住。眾人還沒看清楚那黑影是什么東西呢,癩和尚已經被黑影攪動出的漩渦卷進水中。
一朵水花翻飛而起,何小妹一身白色潛水服,披發垂肩,宛如龍女出宮,站在水花頂端,托著那百十斤的老黿從潭水中冒出來。
岸上一貫道眾人還沒消化先前那道黑影,就見此情形,無不長大了嘴巴,吃驚的看著,均想:世上竟有這等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