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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天地無仁,人守一心

大熊貓文學    左道官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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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獄中有床,遍滿萬里。一人受罪,自見其身遍臥滿床。有千百夜叉及以惡鬼,口牙如劍,眼如電光,手復銅爪,拖拽罪人。復有夜叉執大鐵戟,中罪人身,或中口鼻,或中腹背。拋空翻接或置床上,復有鐵鷹啖罪人目。復有鐵蛇絞罪人頸。百肢節內,悉下長釘,拔舌耕犁,抽腸剉斬,烊銅灌口,熱鐵纏身。萬死千生,業感如是。動經億劫,求出無期。

  日偏西時,四周萬籟俱靜,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自己一個。忽感慨于日升日落的永恒不變正如天地的無情,又想地獄無期,只覺得心頭一片悲涼難過,欲哭無淚,欲死不能。

  便在此時,耳邊忽然響起一人語聲,道:“許三笑,你看這天地無仁,地獄無期,你的良心和所謂的公義能給你什么?你還覺得自己應該遵守你那所謂底線嗎?”正是郭道安充滿蠱惑意味的聲音。

  一邊是無邊地獄,一邊是放棄做人的底線,郭道安問,你還要堅持否?

  許三笑聞到了撲鼻的藥香,正是玄素丹的味道。

  這一切果然是郭道安制造的幻象!

  一個人何以能成就不凡業績?必當有不凡之毅力,忍千般非議,萬種誘惑,始終不改其志!

  許三笑沒那么高尚的想法,眼下更無成就那么非凡事業的野心,并且他的底線一直放的很寬,但底線就是底線,如果突破了,就不配叫底線。

  天地無仁,法無善惡。人生在天地間渺小脆弱,唯一心可守。許三笑心中只守這一個念頭,任憑耳中聽到任何聲音都置若罔聞。頭疼陣陣襲來,接著是幻想重重,天崩地裂,狼蟲虎豹,紛至沓來。郭道安的聲音在耳邊不斷念叨著,天地無仁,道法無情,你守這一念之仁便是與大道背道而馳。

  許三笑全不理會,郭道安念叨的越急,三笑心中的執念便越盛,郭道安似在剿殺這最后一絲仁念,許三笑聽到的聲音如疾風暴雨一般,這一心信念被逼迫的如風中殘燭搖搖欲熄。許三笑不肯放棄,把這最后的一點心念之力集中在泥丸宮中。入定內照,全不顧身遭外物。

  此刻眼前幻象重重,心弦已接近崩潰邊緣,那最后一點自主的心念之力進入腦中泥丸宮,眼前忽然一亮,瑤池仙境再現于前,翩翩起舞的仙子向著自己走過來,許三笑感到自己正身處在仙境中,那仙女看得見摸得著,是那般真實的令人陶醉,難以置信。她跳躍起來輕如鴻羽,美妙逍遙,奪人心魄,許三笑很快便沉醉于其中,茫茫然全忘了一切。

  許三笑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晚,在一小片山中洼地形成的池塘邊,郭道安正守在一團篝火旁,老狼王身上陰氣太重,夜里若不前行就必須烤火。

  許三笑意識清醒,感到渾身的疼痛都已消失,身上說不出的安逸舒適。狀態好的出奇,忽的一下想起之前的事情,不禁一躍站起,不安的看著郭道安,問道:“你給我吃了什么東西?”

  郭道安正背對著許三笑在烤火,聞言轉頭看了他一眼,老狼王的臉色青白冷厲,哼了一聲未作回答。

  許三笑還要問,郭道安卻一聲不吭站起,帶著惡面金剛徑自上路了。許三笑遲疑了一會兒,前面惡面金剛回頭吼了兩聲,似有催促威脅之意。許三笑只好滿懷疑問快步跟了上去。

  路上。

  郭道安道:“許三笑,你是我八十年人生中見過最執著的人,從今天起我不再逼你吃玄素丹。”

  許三笑道:“你沒有趁我昏迷時迫我吃那藥?”

  郭道安冷哼一聲,道:“老子若非不喜歡強人所難,喂你小子一顆藥很難嗎?”

  許三笑困惑道:“那為何我現在的狀態這么好?”

  “天地無仁,人守一心!天地造化萬物,生生不息,世間一切生老病死都在其中,人在其內不過是渺小的一份子,所有的痛苦和無奈都被天地所忽視,唯一能把握的便只有自己的內心。人心之廣可及天地之外,若想跳出這天地無仁適者生存的規則,必須先要有足夠強大的內心,只有對世間無仁適者生存的規則有清醒的認識,并能執著堅守道心者才能不為所惑,不入沉淪。”郭道安鄭重說道:“許三笑,恭喜你已晉升左道六重無仁心境界。”

  啊!許三笑聞聽不禁大喜過望,欣喜的發出一聲。只聽郭道安又說:“修行習武修身都是逆天之舉,只有真正能做到執著一心者,才有資格與天爭命,你現在已經登堂入室,初步具備了這個資格。”

  此時此刻,許三笑才注意到眼中所見,耳中所聞與過去截然不同。身周左右數米范圍內,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前行時舉步落足無需費神去找平坦處,踩在任何地方都會自然而然的選擇最舒適的角度。這才明白為何郭道安的腳板走了這么多天卻一點事兒都沒有。

  “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做到的?”許三笑驚疑不定,心中還有許多困惑。

  郭道安道:“天地規則的本質是無仁義善惡的,一切全憑本能,適者生存便是天地賦予世間的法則,人修行便等于逆天爭命,或者領悟融入進這法則中,奪一切天地造化為己所用,或者堅守一心,卓然于法則之外,自主自在不受約束。這是自我修行之路上的一道分水嶺,你的選擇勝過了我當年。”言下之意自是在說他自己當年沒能堅守住這自主的一心。

  無仁二字對許三笑而言算不得深奧,老子說天地不仁萬物芻狗,說的就是天地沒有善惡仁義的念頭,涵養孕育了萬物,又任憑萬物競逐適者生存。在天地眼中人和草狗并無區別。

  修行者想要逆天爭命,便要將自己融入天地規則中,將一切天地資源,諸如天材地寶一類的東西找出來為我所用,在這個過程中還要不擇手段干掉前進路線上一切競爭對手。實際上,這也是官場,生意場,甚至全世界的國家之間都在奉行的生存法則。

  許三笑感到不甚了了的是堅守一心。

  聽郭道安言下有欣賞指點之意,許三笑心知機會難得,于是問道:“依你看二者之間有什么區別?”

  郭道安道:“一個是修天地自然之道,遵循無仁的本性,一個修的是自主之道,信仰的只有自己的道。”頓了一下,又道:“無仁心是三個字,前者順應無仁天地之道,后者唯本心為主。”

  許三笑道:“其實我到現在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才是自己的道。”

  郭道安道:“適者生存是天地自然制定的競爭法則,修道者師法天地,領悟自然一切變化,從中找出涵養性命哺育真性的方法,這是將自身命運融入天地間,適應自然一切變化的方法,就好像大小周天的節奏,其實就是在模仿小天地大宇宙陰陽變化寒熱交替的節奏,而雜道盜紫河車,服血蠱掠奪他人氣血精華生魂性命,其實也是師法自然界生物相互殘殺吞噬增強自己。”

  又道:“修行從來都沒有一定之規,一個人成為至人圣者也從來不是只有一條路可走,自然雖廣,人心難道就小了嗎?古往今來,誕生了許多思想流派,企圖取代這適者生存的規則,這些思想的締造者,無不是開辟天地樹立新規的人物,釋,儒,法,墨,雜,縱橫,皆是堅定自持,修心而有所得。”

  天光大亮,陽光一出,郭道安便不需要急行趕路,索性坐在一塊大石上講起道來。他這次所講的東西卻又與之前修行之道不同,卻是借講修身之道說起治世之道來。

  他說:道家的天地不仁是至理,但只是指出了問題的本質,卻并未給出解決問題的答案。無為而治的結果就是放任本能,就是展開生存競爭,大家各憑本事從天地間獲取資源,適者生存安身立命。對今天的人類社會而言,遵循這一法則,已成為一個大家都知道,但同時又都不得不繼續的錯誤。

  許三笑說:“既然師法自然不能成為延續發展之道,那其他流派呢?”

  郭道安道:“各家都有其可取之處,但也都有各自不足之處。比較典型的當屬儒家,法家,墨家。儒家認為應該從思想根源上改造這種本能,要求人與人交往需以禮相待,將人教化,于是提出了許多仁義道德的理念,為人處世的原則,勸人們捐棄這種本能。法家卻是樹起許多規矩來約束這種本能,一切行為有法可依,把法定位世間最大的規則徹底取代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道理。墨家卻認為人與人交往,應遵守兼愛,非攻,善守的準則,通過自給自足的方式強化自我為主,路見不平應該拔刀相助,若能人人如此則天下大治也。”

  許三笑安靜的聽著,感覺到郭道安這次講道的意義非凡。

  只聽郭道安繼續說道:“萬法歸一,道理其實都能站得住,但唯獨忽略一件最重要的事物,便是人心。人心如猿,難定思動,變化無常,善與惡,正與邪,全在心血來潮的一念之間。經書是正的,卻怕被歪嘴的和尚給念歪了。”

  “比如儒家講仁義禮智信,天地君親師,表面是在行教化而替天道法則,什么天地君親師,君君臣臣的,喊的山響,真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絕大多數大儒們最終還不是依附強者,叫著天下唯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這不是適者生存又是什么?歷朝歷代,當權者為所欲為,想怎么干都有道理,無權無勢又無能力的普通百姓只能聽之任之,這不是天地不仁適者生存又是什么?但這難道是儒家思想的錯誤嗎?非也,其實是人心缺少執著無悔的信仰所致。”

  許三笑問道:“法家呢?西方的民主政治基礎便是一切以法律為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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