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笑一直認為嚴朝輝這老頭不簡單。概括起來有三點,有氣節,有學問,精通斗爭藝術。骨子里是個老憤青,卻能以智者的姿態笑傲于公卿之家,時不時的指點指點江山,激揚激揚文字。
他的許多論調都成為一時之談。深深的吸引著一批又一批有才無運的智者追隨。王峰便是其中之一。
嚴朝輝倡導國學,被譽為國學應用大師。但同時他又精通西學,對西方發展史了如指掌。
他評價當代華夏向西方學習所謂先進文明時說:學習,是當學生,而不是當奴才做小妾。不管學習世界任何先進的東西,我們都必須好好傳承漢唐的陽剛之氣,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學習,絕不能跪著、奴顏婢膝地模仿。輕自賤、猥瑣下流心態的人,即便泡在學習的酒缸里一百年,也是不能成長為大寫的人的;奴性十足、無鈣無骨的民族,即便學會了人類全部的科學技術,也是無法逃脫任人宰割命運的。
王峰曾經為這段話淚流滿面,拍案叫絕。
許三笑最欣賞嚴朝輝的一句話,他說固守華夏傳統文化,排斥西方文化,閉關鎖國,是行不通的。但盲目崇拜西方文化,排斥我們的傳統文化,則是另一種閉關鎖國行為。而且,這樣一種閉關鎖國,危害性更大。他的觀點是只有以東方傳統文化擁抱西方科技,用東方的道來承載西方的科技文明,才是華夏民族崛起該走的道路。
許三笑看著王峰說:“想不到王大哥這樣的人也有追星的時候。”
王峰坦然道:“推崇備至,神交已久,你要理解為追星也無不可。”
回到招商辦,把丈量好的相關數據和采集的土層樣本收好,接到楊紅菱的電話,葛秋明帶著調查組到了。市政府辦公室是正處級單位,正職通常高配副廳級領導,葛秋明雖是副職,卻是正處級領導。楊紅菱最后說,葛秋明今年五十四了,我在市政府上班時常聽人講,這個人最喜歡一些老物件兒。
許三笑明白楊紅菱的意思,但他卻無意按照她提點的去辦。調查組的成立是做給公眾看的,替罪羊的身份其實早有定論。有李湘武的一句話放在那兒,葛秋明就算已經不求前程,等閑物件也別想打動他。許三笑從來不差錢,但也從不浪費錢。他認為在這個人身上花錢不值得。所以,他甚至都沒有出席晚間鎮政府搞的歡迎宴。
黃昏時分,街道兩邊炊煙裊裊,正是人間煙火的味道,獨自一人回到家,剛到門口就聞到了香味,心頭一陣陣溫暖。推開門就看見何問魚在院子里練功,身體扭曲成一個奇怪的姿勢。李燕正試圖模仿。居然學的似模似樣。見到許三笑歸來,立即收了架勢,道:“好啦,他回來了,開飯嘍。”
桌子就放在院子里,何問魚幫著擺好碗筷,隨口跟許三笑打聽:“怎么樣?今兒一天壓力不小吧?”
許三笑說:“還行,狀況出了一點,不過還在意料當中,現在的網絡傳播速度太快,一點小事兒都瞞不住,更何況天坑事件這么大的動靜。”
何問魚道:“現在才剛剛開始,你瞧著吧,過兩天就會有人宣稱這是天授神意,是對當局的懲罰和警告,到那時你們的壓力會更大,千萬當心別被有心人利用,搞出群體事件來。”
許三笑不咸不淡的:“多謝提醒。”
李燕關心的問:“你那個新計劃的事情怎么樣了?楊鎮長是什么意思?你聯絡上長江龍集團了嗎?”
許三笑道:“你不說我也正要說這事兒呢,市里的調子已經定下,估計歇馬鎮經濟開發區項目要暫時擱置,楊紅菱初步決定支持新計劃,長江龍的趙總已經答應明天再來歇馬鎮看看,考察一下新項目的可行性。”
李燕笑瞇瞇道:“你的計劃那么棒,趙總一定會同意的。”
許三笑搖頭道:“這個還不好說,不過我自己先跟王大哥初步做了一番實地考察,說實話,這個計劃真有點大而不當,我現在都不是很有信心,趙總能支持這個計劃。”說到這兒忽然想起一事,隨口問道:“你怎么會知道趙一龍這樣的人物的隨身電話號碼?”
李燕啊的一聲,打個哈哈,低下頭眼珠一轉,道:“啊哈,呵呵,是啊,我還奇怪呢,上回他看見我之后非要給我這個號碼,他還說,讓我有事需要他幫忙的話就打這個號碼,不過我一直沒打過,沒想到今天居然幫到了你。”
原來是這樣,聽這意思,如果她說的全是實話,莫非趙一龍對李燕有企圖?許三笑忽然感覺有點不舒服,這種感覺跟當初得知孟二俅打蘇麗娜母女主意時的感覺截然不同。那時候是情緒憤怒,現在卻是打心眼里不爽。他捫心自問,這是不是因為自己早把米粒兒吃定了,而對李燕,卻始終有一種難以把握的感覺。
許三笑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這位趙總不是凡人,上次我同他見面時就感覺到了,如果我眼光不差,他的功夫境界未必比何主任低多少,這樣的人你還是跟他保持一定距離好些。”
李燕乖順的說:“好,我聽你的,保證不搭理他就是了。”
何問魚吃飽了,一推碗筷道:“許三笑,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卻有著不容拒絕的壓迫力,盡管她說話時面露微笑,許三笑卻明顯感覺到了何主任的鄭重。點點頭道:“行,不過我得跟你先說清楚,我這幾下子真不夠道行替你開心竅見泥丸。”
何問魚抿嘴一笑,道:“所以我才要跟你好好談談,我發現你向道之心太少,就你這進度,恐怕郭道安修行到盡頭時,你也未必能到九重天。”
李燕放下碗筷,道:“真煩人,總說這點事兒,他修行高低關你什么事!”
何問魚眼波一轉,看著李燕,笑瞇瞇道:“不說這個啊,那就聊聊功夫吧,就說一說當今天下誰當得起‘功夫天下第一’六個字怎么樣?”
李燕端起碗,道:“這個更沒勁,還是繼續說你的事情吧。”
功夫天下第一?許三笑聽的悠然神往,世上真有這等人物嗎?讓何問魚這樣的高手心悅誠服的天下第一人。忽的一下想起那晚所遇之人,不禁追問道:“天下第一,比咱們那晚在虎嘯山莊見的那人如何?”
何問魚道:“都說是天下第一了,自然要比那人強些,不過那人已經是武道究極境界,就算有人比他強,所強者也有限。”
李燕把碗放下,起身道:“我吃飽了,何仙姑,三笑,你們慢慢聊,我溜達溜達去。”
許三笑還想再問,何問魚搶過話頭說道:“許三笑,我想問問你,左道中品修心三重境的上品無仁心中的無仁是什么意思?”
“天地不仁卻生養滋潤了萬物,無仁非不仁,心如天地,開闊壯美而有力,將氣血送到渾身上下無所不至,這是修心的最高境界。”
何問魚又問:“修心的最高境界止于此嗎?”
“左道中有傳言說,一意修心如能破無仁境便可以問心得道立地成神,但通常來說,左道中人修行到這個境界后,就會開始嘗試修養泥丸之神,絕不會試圖挑戰心之究極,因為那是死中求活的方法,所謂哀莫大于心死,只有窮極的傷心悲憤,心雖死,身卻靠著不甘的精神意志代替心臟催動氣血存活下來,繼而使心復活,得以領悟心神合一的妙術,才有機會踏上另一條以修心求神之路,這條路兇險萬端,千年以降也只有一人機緣巧合走通了,但就算那人也沒能達修行的最高境界。”
何問魚輕聲道:“那人就是費長房?”
許三笑額首道:“正是!傳說他是在壺中離恨天,見家人哭其死,因而心死悟道,這門修心之術便是他傳下的。”
何問魚嘆道:“原來所謂心之神道竟是這么來的,照這么說,能領悟這種修行之術的人必須大情大性之人啊。”
許三笑道:“所以說這是一門非凡之術,有這樣心性之人本是最不適合修行的,但有道是物極必反,唯能極于世間性情,因其不舍而神思不懈,反而修成了一縷神級精神意志,這才能死中求活成就修心入道之法。”
何問魚有點失望,又問道:“我記得你說過,左道中的開心竅見泥丸真神之術只是見真神的一張門票,上次在遁龍潭,我以方便眼點化你見了一次泥丸宮里的真神,能否跟我說說那是什么感覺?”
許三笑在自身泥丸宮里見到的幻象是一個瑤池仙女裸.身起舞的樣子,當時的感覺渾身涼爽,神思飛揚于身外,周遭一切無分巨細點點滴滴俱在眼前,當真是妙不可言,但真要說具體的感覺卻根本說不清楚,仿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有天地盡在掌握的感覺,或者說盡在泥丸宮之神手中掌握,太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但仿佛那一瞬間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我好像成了個看客,看著另一個我掌握著體內體外所見的一切。”
何問魚輕輕點頭,道:“這就是了,今天上午有人給我講神道修行,他說正規修行的神道境界,第一步該從入神開始。”
許三笑道:“世人求神拜佛,卻不知所謂神佛只是覺悟了的人,真神只在自身求,修行的過程就是找到真正自我的過程,故此得道者謂之真人,肉身不是真我,泥丸宮里的那個神才是,他的力量才是人類究極的潛力。”
何問魚定定注視著許三笑,道:“許三娃子,你的悟性不是一般好,從今起我要逼著你勤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