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時節,漫山秋果熟。遍野飄香的大南山宛如仙境一般。
大清早,霍家老三領著五名幫工打開圈舍,開始放豬入山采食。
此情此景端的是熱鬧非凡!
養殖場成立以來,野豬們遵從了偉大領袖昔日的教導,在伙食充足,生活順心舒適的情況下,使勁生,拼命生,這窩生十頭,下一窩便生十二頭,爭著搶著放衛星破紀錄。終于大豬生小豬,小豬變大豬,一年半的光景,竟將自己的族群從當初不到二十頭擴展到如今兩百多頭。
呼啦啦,兩百多頭野豬殺進山里是怎樣一番情景?
黑壓壓,棕獵獵,仿佛一群碾子成精滿地亂竄,踩的草木碎屑紛飛。
為首第一頭正是豬王,只見它肥頭大耳,獠牙就有六寸長,巨大的長嘴邊淌著白色的沫子,黑亮的眼眸閃爍著機敏的光芒,鬃毛豎著,肌肉隆起,寬肩肥腚,睪.丸碩大,一舉一動無不具王者風范。恰好似天蓬元帥臨凡,奔跑起來群豬相隨,真真是威風八面。當日許三笑抓了三頭大公豬,如今依照優勝劣汰,只有最出色的基因才配留下后代的原則,另外兩頭早已被宰殺賣掉。獨留下它笑傲豬群,吃最好的豬食,泡最健美的母豬。
許三笑陪著老支書走在山野間,站在遠遠的地方,看著豬群轟隆隆跑過。
霍玉貴道:“這回能不能跟我說一說你小子到底是咋打算的?”
許三笑一指野豬群,答非所問道:“基本上夠數了,您說咱們在這野豬嶺北坡上修一座圍獵園怎么樣?”
“圍獵園?”霍玉貴不大明白,“干什么用的?”
許三笑解釋道:“就是打獵的園子,放幾頭野豬進去,吸引城市里有錢又閑得慌的客人來放槍打獵,咱們提供食宿出租槍支彈藥和獵犬,客人們打到的野豬或者其他養殖的動物都按照市場價賣給他們。”
霍玉貴琢磨了一會兒,一下子沒能消化許三笑的意思,問道:“你是說找城里人來咱們這兒住宿,吃喝,然后上山打獵,花錢租用咱們的槍支彈藥和獵狗,最后打到的東西咱們再賣給他們?”撇嘴道:“你這不是瞎扯淡嘛,那城里人都猴精猴精的,誰肯費這么大勁跑到這大山里累個臭死,花錢打獵,然后還得花錢買獵物,這不是傻子嗎?”
許三笑嘿嘿一笑,“這事兒我琢磨有日子了,你得研究他們的消費心理,他們買的不只是野味,更是一種刺激的享受。”他胸有成竹的:“人的潛在天性里都有野獸的因子,這就是過去那些王公貴族們特別享受捕獵樂趣的原因,那些什么皇家獵園的都是為了滿足這種需要而生的,您在大山里扛著三八大蓋打獵早已習以為常,所以不覺得稀罕,在如今這世道,那些有錢的城里人沒有幾個不向往這調調的,咱們先在野豬嶺北坡搞圍獵園,生意好了就把整座野豬嶺全圍起來搞。”
“我還打算在南邊馬鳴峽那邊搞一個提供給女性客人的采摘園,那邊本來就到處是山貨和野果,咱們再種一點什么藍莓草莓的速生水果,到時候參照賣野豬的法子,把這山上的瓜果梨桃全按照低于零售高于批發的價格賣給客人。”
霍玉貴聽的目瞪口呆,這小子簡直是異想天開嘛。這么干真的能行?讓村民們浪費時間,不伺候自家的田地,陪著你滿山種草莓?別的都還好說,就那條老破路就是個大難題。你就是再有吸引力,守著那條難行的老路,又有幾個人能有這毅力爬進山來?要是吸引不來城里人,賺不到錢,村民們笑掉大牙是小事,被孟二俅反咬一口可就太犯不上了。而且,這其中還有個最大的隱患,就是安全問題。大山里的人都清楚,一豬二熊三老虎,捕獵野豬是個危險性極大的舉動,就算是霍玉貴這樣的,最好的老獵手都輕易不敢去招惹這些皮糙肉厚,發起瘋來勇悍無雙的巨獸。更何況那些沒有捕獵經驗的城里人?
老支書想到哪就說到哪,把心中的擔憂和盤托出。
這些困難顯而易見,老支書幾十年不問山外世事的人都看得到,許三笑又豈會想不到?但他心中主意已定,任誰都不能更改。他的口氣斬釘截鐵:“你說的這些困難我也想到了,但事在人為,要想做成一件事,行動前的計劃必不可少,計劃前的行動更不能少,這件事我不但有計劃,更在制定計劃前先考察了這計劃的可行性,獵園一定是有市場的!”話鋒一轉,語氣也緩和下來:“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怎么來完善這個計劃,比如您提出的安全問題,還有路的問題。”
霍玉貴道:“還有住宿的問題,村里哪有招待這些城里人的地方?若想蓋新房只怕需要的錢不比修路少。”
許三笑從容不迫:“你別急,飯要一口一口吃,問題也要一個個解決,先分清主次,我認為首先第一步應該是先修一條簡易公路,先有了路,才能談獵園的修建,才可以談解決住宿的問題。”
“聽你這話的意思是,你已經想到辦法解決道路的問題了?”霍玉貴期待又懷疑。
“徹底解決不敢說,至少能修一條可以并排過兩輛車的簡易公路。”
霍玉貴難以置信,瞪大眼睛看著他,急迫的問:“這條路我想了幾十年都沒辦法,當年我帶著村上一百多個棒勞力干了十五年,也只修鑿開一條只能過驢車的毛毛道兒,不是差在沒工夫,也不是怕出力,只是因為有幾處石頭崗子和幾個險要處絕非人工能修鑿開的,說到底還是差在錢上面,你有辦法解決這筆錢?就算只是修鑿出一條簡易公路的工程量,少說也要上百萬吧?”
許三笑伸出四根手指,“要想在你們當年留下的路基上,修一條能讓私家轎車跑進山,并且安全上有一定保障的簡易公路,至少需要四百萬!如果要修成柏油馬路,則這個數字還得乘以十。”
“四百萬!”霍玉貴不禁動容,吃驚的問:“這個數你是怎么算出來的?”
許三笑道:“我當然不會算,但有人會算就行了,我托了前陣子來山上收野豬的老梁,在南山市請了專業的筑路工程隊的工程師來,這個數字是那位工程師算出來的,他給我做了個預算表,如果把這個活包給他們干的話,其中設備工程,人工技術服務,爆破等等麻煩事全由他們來解決,全部費用需要四百萬。”
霍玉貴壽眉一軒,問道:“這筆錢你已經有著落了?”
許三笑額首:“上個月五號在山城鳥市,一只五歲腳輪,通身銀羽的‘草鳳凰’賣出了兩百八十萬的天價,我的雉雞籠子里有一只比它好十倍的!”輕輕一嘆,道:“我托人打聽過了,只要賣了我那只趴蛋的金羽雉雞,就算賣不出十倍的價錢,超過那只卻肯定沒問題,修路,改造村宅,接電進村的費用大約都夠了。”
霍玉貴深深的凝視著許三笑,語氣沉重,提醒道:“這可是一大筆錢。”
許三笑付之一笑,“別人不知道我的底細,你還不知道嗎?如今山外面風水易學正興旺,若圖財,我又何必隨義父回虎嘯村?”他負手向前行至山崖邊,迎風而立,文縐縐道:“我當過十年的堪輿仙童,見過聽過許多英雄了得的人物,有人錦帶吳鉤,把酒臨風,男兒馬上取功名;有人輕生死,重榮辱,千古英雄大丈夫;還有人抽刀斷水,寤寐思服,俠骨柔情真豪杰;而我卻堅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回首一笑,“更何況這筆錢都會作為我的投資,算到未來村辦企業‘虎嘯山莊’里。”
正如霍玉貴當年因為不通達時務而放棄唾手可得的權勢,許三笑是從小隨周至柔游戲人間,干的是錢來如潮涌,財去似山崩的買賣,左手進右手出,對錢這萬惡之源一直缺少敬畏之心。
霍玉貴嘆道:“你那些書果然沒白看,雖然沒文憑,卻不等于沒文化,看來瞎子舅他老人家說的沒錯,虎嘯村真裝不下你。”
古往今來,大奸大惡,大圣大賢,在未成名前便常有異人之處。曹操刺董卓殺呂伯奢,趙匡棋輸華山,千里送嬌娥,奸雄也好,豪杰也罷,吞吐奇志早在微末時便已顯露端倪。
胸襟抱負不能讓人成為一代人杰,但凡當得起一代人杰者,無不具備過人的胸襟抱負。
許三笑的格局氣度超乎了霍玉貴對他的判斷,老爺子現在要做的只有全力以赴幫許三笑完善這個計劃。他注意到許三笑拎著個包,身上是要出門的打扮。
“怎么?你這是要下山?”
許三笑道:“是啊,穆副書記走的時候說,明天鎮上要開會,咱們村我不去就得您去,我瞅著領導的意思,分明不大贊同你去,所以只好我勉為其難。”
霍玉貴道:“開什么會?全是狗屁領導在上邊放狗屁。”
許三笑道:“您今年八十八了,怎么說都成。”
霍玉貴沒好氣的:“跟這幫吃人飯不拉人屎的玩意打交道,我他媽就是十八也這么說,你小子應該跟老子學著點兒。”
許三笑嘿嘿一笑,擺手道:“別,這個我可學不來,我還打算進步呢,現在下山,今晚就在鎮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