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寡婦的美麗是至尊級的,朝氣蓬勃的米粒兒現在仗著青春氣息勉強遜色其一籌,若到了米寡婦這個年紀,再與此刻的她比較,只怕就要遜色數籌了。一個三十四歲,生了三個孩子,長于山村,貌似從未用過任何化妝品的女人,寡居一人,經年操心勞作供養兩個大女兒讀書,照顧有病在身的小女兒。這樣的時光竟都未能在她臉頰上留下多少痕跡,此刻看上去依然比米粒兒大不了幾歲的樣子,眼角眉梢,一顰一笑,無不風情萬種。這樣的娘們不是狐貍精變的又是何方妖孽?
如此人物卻被命運擺布到這小小虎嘯村里,許三笑看了一會兒,心中暗嘆紅顏薄命。由衷道:“你是一位了不起的母親,我雖不能向你保證太多,但至少可以做到我在虎嘯村一天就保你們母女平安一天。”
米寡婦幽幽一嘆道:“我這輩子見過的壞人也許沒有你多,但最壞的事情都經歷過了,親爸爸都能把親閨女賣了,這世上還有什么承諾和關系是靠得住的?所以我從來不相信誰的承諾。”
許三笑突然問道:“孟二俅犯傻,是你故意引他上鉤?”
米寡婦微微一笑,“就那個俅貨還用勾引?我最多走道的時候沒有繞著他走。”
許三笑又問:“老爺子拎著大砍刀堵在你家門前也不是巧合吧?”
米寡婦嘆道:“就是沒想到米粒兒這死丫頭會突然回來,不疼不癢的砍了孟二俅三刀,便宜了這狗東西。”言下之意,計劃當中砍人的角色本該是老支書霍玉貴的。
許三笑想起從前看過的一部電影,里邊男主角的媽媽臨死前告訴兒子,不要相信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那女人臨死前一句話引的武林各派紛爭不斷死傷無數。這米寡婦雖然是一介女流,卻要比滿村爺們更能洞悉人心世情。居然能看出他有意取代孟二俅。主動給孟二俅下蛆,這個人情非同小可!許三笑心中震撼,道:“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了,養殖場是我和米粒兒一起搞的,一人一半兒股份,你看行嗎?”
米寡婦啊的一聲,顯然沒想到許三笑竟如此慷慨豪爽,定定的看了許三笑幾眼,嘆道:“三娃子,你是個干大事的爺們!我們娘幾個也不是那沒輕重,貪婪無厭的人,養殖場算我們米粒兒三成股份就行。”
許三笑爽快的:“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這事兒就這么定了。”
米寡婦心事得遂,高興不已,道:“我回去給你們做飯。”
夜,米寡婦家東屋,許三笑躺在香噴噴的被窩里,米粒兒和衣趴在炕上,小米花則挨著姐姐,頭枕在手臂上歪頭看著他。姐妹兩個正興致勃勃的聽許三笑講周至柔當年在江湖上軼事。
米粒兒本打算過來打聽米寡婦跟許三笑剛才說了什么,卻被許三笑三言兩語將話題拐帶到江湖異聞上。她一直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哪里是老道的許三笑的對手,幾句話就聽入了迷,一陣笑一陣驚的,把小米花也引過來一起聽。
玄門三道,正宗當屬北宗龍門和南宗歸真的丹鼎道人,修導引體術,養金丹大道。旁宗則有左道玄門和玄門邪道兩宗。周至柔便是當代玄門左道的宗主。玄門左道又分做兩種職業,天機大夫和堪輿童子。周至柔正是一位天機大夫。許三笑三歲練功學藝,七八歲起便做了堪輿童子,曾跟著周至柔在江湖上廝混了好幾年。
天機大夫,秘傳先天八卦占卜術,天,地,人三才之內,若占卜之,無一不準!至于堪輿童子,顧名思義,堪,天之道也,輿,地之道也,合在一起,乃風水之道。入這一門,學有所成前皆需童子之身,自幼開天眼通,可見常人所不能見,游走陰陽兩界,識尋龍定穴之法,熟點命轉運之技,乃風水之術。除了風水之術外,另外玄門左道還有魚龍幻術,迷神術和馴獸術以及房中術,共五門奇術。
米粒兒聽到童子之身云云的,只道自己昨夜心愿未能盡遂,正是因為許三笑癡迷其中所致。不禁咯咯一笑,說三笑哥哥真能瞎鬼扯,什么玄門左道五門奇術,全是從前走江湖騙人,現在沒大用的鬼把戲。
許三笑神態鄭重說:“絕非鬼扯,風水術數我研究多年,很多東西都是有科學依據的,這且不說,另外,玄門左道里許多本事能當大用。想當年我干爹周至柔曾經做過拳會教首,只憑一句天機不可泄露和幾手魚龍幻術便忽悠到幾十萬信徒頂禮膜拜,你能說這是沒用的鬼把戲嗎?”
米粒兒大為驚奇道:“真的假的啊?快說說瞎子太公是怎么做的?”
許三笑見她注意力已被吸引過來,心中好笑,左右睡不著,此刻談興正濃,索性講起當年往事來。
那是上世紀三十年代末,周至柔那會兒還是個十八歲的后生,天機易理初學有成,入江湖靠給人算卦混飯吃。在西北口外的皮貨路上,遇到了一伙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不但搶了錢財,還把他綁到了山上,到了山上一看,寨子里還綁著一道士和一位神漢。天色將晚,土匪頭子回來了,六十來歲的人,背負一口大刀,長的兇神惡煞一般。據說曾經是義和拳里坎字垛的大師兄,人送綽號:一刀斷魂!大名叫做王鐵膽。人如其名,這位匪爺膽大包天,綁架這三個人其實另有目的,這家伙要殺個洋神!
義和拳是個愚昧的組織,當年立足的口號是扶清滅洋。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王鐵膽依然不忘使命,他要殺了洋人的神仙,讓洋毛子沒人保佑。他當時對周至柔等三人說:“請你們來,是想讓你們把洋毛子的神仙,叫什么上帝的那個給老子請出來,老子想跟他比劃比劃。”
道士是個二混子,聽他一說連連搖頭,“大當家的,貧道乃玄門之士,學的是尋山精地靈,觀珍風異水的本事,至于這請神么,唉!貧道實實地不會呀。”
王鐵膽把眼一瞪,喝問道:“當真不會?”
老道士答:“實實不會。”
王鐵膽將三十八斤重的麟嘉寶刀一揮,便將道士頭顱斬落。人和刀都不沾半滴血。轉而又問神漢,“你會不會?”
神漢嚇的肝膽俱裂,哆嗦著自稱會。于是開始做法,連蹦帶跳又吼又叫,裝神弄鬼鬧了半天后,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過一會兒忽然一躍而起,拿腔作調指著王鐵膽質問:“俺乃掌管西方諸神法會道場之大能上帝是也,汝喚俺來所為何事?”
王鐵膽一見,誤以為真,興奮的舞起大刀沖上去,手起刀落,斗大的頭顱被一刀斬飛。王鐵膽破口大罵:“狗日的,裝神弄鬼,原來是尊假神!”接著就問周至柔,“你會不會請神?”
周至柔道:“當然會,你先把我松開,我給你請一尊真神來。”
王鐵膽依言給周至柔松綁,只見周至柔從容瀟灑來到院中,一揮左手,從手心里冒出一團火球,呼的一下黑煙冒出,白色的焰火騰起老高。周至柔再揚右手,飛出一抹雨露,水花四濺,將火熄滅。整個過程宛如神魔之術。
山寨眾人,連同王鐵膽在內一個個看的目瞪口呆,這位別看年輕,卻是真高人啊!
周至柔在院中踱步轉圈,口中念念有詞: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上帝老兒速速到此顯神明。結果,鬧了半天也沒請來神仙。
小米花聽到這里擔心的:“哎呀,那王鐵膽不是要砍老太公的頭啦?”
周至柔的頭當然沒有被砍,許三笑說,“架不住老爺子會忽悠啊!”
王鐵膽雖然沒見到真神,卻對周至柔已先入為主心生敬意。問道:“先生,那個叫上帝的洋神咋還不來?”
周至柔請不來神,卻解釋的好,他面露難色,嘆道:“我的話,洋鬼子的神仙聽不懂,我縱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施展。”
米粒兒和米花聽到這里按捺不住笑意,咯咯的笑作一團。
笑罷多時,米粒兒問:“那后來呢?老太公怎么就成了受幾十萬信徒膜拜的拳會教首了?”
許三笑故意看一眼時間,“此乃后話,日后慢慢跟你說,今日天色已晚,你們兩個快回去睡覺吧。”
米花瞪著漂亮的大眼睛問:“三笑哥哥,老太公左手噴火,右手噴水是咋回事啊?”
許三笑道:“那是魚龍幻術中的一個小把戲,今天晚了,以后有機會再告訴你。”
東房傳來米寡婦的聲音:“小米花你還不過來睡覺,又想害頭疼吃藥嗎?”言外之音,竟似有鼓勵米粒兒留下之意。
米花被米寡婦寵慣了,不情不愿不動彈。許三笑說,“小米花越來越懂事了。”這才起身回了東屋。米粒兒遲疑了一下,在許三笑臉上迅速吻了一記,也回了東屋。
許三笑將頭埋進被窩里,被子的味道芬芳,有著成熟的味感。絕不屬于米粒兒的處女甜淡的清香。
許三笑心頭一陣燥熱,默默念起養性清心訣,逐漸入定。
凌晨三點半,窗外傳來黃虎的低吼聲,許三笑警醒的坐起。過了一會兒,隱約聽到亂紛紛人語聲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