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個衣服邋遢渾身散發著臟水味的臉色蒼白少年,看著他手中包著的麥乳精盒子,看著他的冰冷眼神,售盒員不自覺的感到有些害怕。
“五百塊錢還我。”丁憂瞪著售盒員一字一咬的說道。
售盒員穩了下心神笑了笑道:“先生,昨天不是和您說了么,單子已經下了就不能再退了,我也是沒辦法,我昨天半夜給老板打了好幾次電話想要幫您要回那五百塊錢,結果被老板罵了一晚上,因為這我險些把工作都丟了…”
丁憂不想聽她的鬼話,“還不還?”
售盒小姐有些冒火,佛祖還有三把火呢,收起了笑臉冷冰冰的說道:“不還,不滿意你就去告我!”
丁憂眉頭微微皺了皺,很細微,很細微的,“你肯定不還?”
售盒小姐一臉的鄙夷之色再也懶得壓抑,冰冷干脆的說道:“對!”
隨著對字的尾音落下,哐!嘩啦啦!清脆聲響驟然響起,那售盒小姐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就見丁憂不知道從哪里拽出了一根鐵棍,揮舞著不停的往屋中最名貴的水晶骨灰盒上砸去,三個晶瑩剔透的水晶骨灰盒瞬間變成了一地的碎片,眼看著丁憂就要將鐵棍砸向一排排的玉石骨灰盒,那售盒員猛地緩過神來,邊往屋外逃跑邊殺驢也似的嗷嗷大叫。
丁憂手中的鐵棍橫著狠命一揮,一排做工精湛的玉石骨灰盒在一片脆響聲中化為齏粉,耳朵里聽著外面嘈雜起來,丁憂扔了鐵棍一腳踹翻一張展示臺,將上面昂貴的桃木骨灰盒摔個稀巴爛后,抱著麥乳精盒子就沖了出去。
那個售盒員并沒有跑遠,此刻依舊在殺驢似的高聲尖叫著,見丁憂跑了出來,聲音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又拔高了兩度,“抓住他,抓住他。”聽起來都不像是人類能夠發出來的聲音。
四周不停的有人朝丁憂跑來,丁憂喘著粗氣抱著盛放母親麥乳精盒子,死命的往火葬場外面沖,門口處已經有兩三個膀大腰圓的保安阻在了那里,丁憂輟學后混跡于社會倒也會兩下子群毆單挑的本事,此時腎上腺素被激發得像火山爆發似的噴涌,再加上跑不出去下場肯定十分凄慘,丁憂滿臉扭曲嗷嗷怪叫著直奔火葬場大門。
守門的那三個保安其實此時心底害怕的不得了,火葬場這地方從來沒有發生過什么事情,即便是小偷也不會往這方圓五里之內靠,平時也就是一天天無所事事的待在保安室打打麻將把自己養得一個個膘肥體壯的,哪里見過這種情形,眼看著跑過來的那小子一臉要拼命的架勢這三個保安先怯了,身子晃了晃根本沒將丁憂的路完全封死,丁憂貓身子一鉆就從三人間的大縫中鉆了出去,過程順利的出乎丁憂意料。
丁憂沒命的跑著,跑了很遠三個保安依舊遠遠跟著,不過自從他一頭鉆進了路旁的小樹林后,那幾個保安就不知道被甩到了那里去了。
丁憂一口氣跑進了小樹林深處地勢緩緩開始升高,丁憂沒頭沒腦的沿著地勢往高處攀爬,一直連爬帶跑的到了中午時分才停下腳步,眼前山勢依然在向上延綿著,滿頭大汗疲憊不堪的丁憂一個趔趄摔倒在地,臉狠狠地摔在了一塊青石上,丁憂卻并沒有爬起來的意思,任由青石硌得臉上生疼,汗水濕潤著整塊青石,此時的丁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那一聲聲敲擊水晶骨灰盒的聲音簡直比最動聽的音樂交響曲還要迷人,那一聲聲脆響至今還在他的耳邊回蕩著,蕩得他整個人都要隨之翩翩起舞一般,不知過了多久旁邊不知名的鳥雀叫聲將沉浸在美妙旋律中的丁憂喚醒。
丁憂掙扎著坐了起來,回首望去,呆了,眼前豁然開朗,丁憂不由得整個人都站了起來,山峰的半腰處正好能夠俯瞰腳下的半個平原,火葬場渺小了,不遠處的那個城市渺小了,似乎再遠一些的那個海上之城也渺小了,極遠之處的天空中云朵在蔚藍的天空映襯下潔白得叫人心悸,山間的和風輕輕涌過,吹得丁憂渾身一輕,身上的陰沉晦暗似乎也在這一刻被吹走了少許。
丁憂猛地一聲大叫,抱著盛放母親的麥乳精盒子沒命的往山上跑去。
一路跌跌撞撞,樹枝將衣服勾出了無數的破洞,手和膝蓋在摔倒時被石頭沙子磨得稀爛,但是丁憂卻發了瘋似的不管不顧一路向上,當他站在了整個山峰的頂端的時候,大風刮起,將他整個人似乎都要刮到天上去了,丁憂卻兩樣放光的盯著山下的一切,心胸開闊得就像是能把眼前的一切都包容似的,在那一汪干凈清澈的天空的洗禮下,在眼前開闊視野下,在一聲聲的敲碎水晶骨灰盒發出的動人音樂聲中,丁憂身上的晦暗陰沉和那冰冷的死氣被絲絲驅離,隨著狂猛的山風被吹向不知名的遠方。丁憂空洞的眼睛里開始有了光彩。
盛放母親的麥乳精盒子又傳來陣陣的暖意,絲絲縷縷的涌進丁憂的心中,就像是母親手中的針線一般彌補著丁憂心中的裂痕,這一刻那個每月八百塊錢的工作實在是變得微不足道,那在遠方海上之城的女人和那個狗屎不如的朋友又算得上是什么呢?在這山峰上一切都只是一些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小點,沒什么大不了,確實沒有什么大不了…
風吹麥乳精盒子發出嗚嗚的輕響,盒中的骨灰輕輕地震蕩著,就像是在輕輕拍打著丁憂的肩膀,原來母親即便是離開了這個世界也是如此的關心自己,母親并未拋棄自己,離開只是一種最無奈的選擇罷了,是為了讓他更好的活著,是希望他活得更快樂。
頭一次丁憂心中的死意緩緩融化消解,抱著母親的骨灰丁憂倚在一方青石邊,疲累不堪中緩緩睡去,嘴角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就像是睡在母親懷里的嬰兒一般。
第二日中午丁憂緩緩醒轉,在山頂上睡了一夜,吹了一夜的山風丁憂竟然什么事情都沒有。
眼前依舊是那開闊的天空大地,丁憂懷中緊緊抱著的麥乳精盒子微微的暖著。丁憂享受的用臉輕輕摩擦著麥乳精盒子,摩擦著母親的臉。
許久之后丁憂緩緩起身在山峰頂端的一顆松樹邊開始挖起來,山頂上都是堅硬的石頭,松樹邊上是些碎石但是丁憂用手去挖依舊有些吃力,不過丁憂覺得自己的力量似乎較以往大了許多,手也比以往堅硬,至少挖這些碎石頭雖然吃力卻并不是不能完成。
許久之后,松樹邊上被挖出了一個剛剛能將麥乳精盒子埋進去的小坑,丁憂抱起盛放母親的麥乳精盒子,輕輕地摩挲著,神色復雜中鄭重的將盛放骨灰的盒子埋入了坑中,不一會松樹旁便多了一個青石壘成的矮墳。
丁憂跪下去磕了幾個響頭,“母親,我去拿回屬于咱們的東西!那個看守員說的對,我要想辦法掙大錢,到時候給您用最好的骨灰盒,用最好的墳地,您就在這里看著兒子吧!”說完丁憂一臉決然的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順著來路奔著火葬場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