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飛其實真有點舍不得離開這座石屋,在‘無間殺獄’修煉起來雖然風險極大,但比在有人一界進步快得太多。
不過,黑老大、老鐵、馬匱等軍士對于袁飛來說乃是曾經生死與共的戰友,若是五年之期他未去和這些戰士碰頭,恐怕以后再想找到他們便難上加難了。甚至從此再無碰面的機緣,這是袁飛絕不想看到的。
袁飛還打算將那‘無間殺獄’之中的軍士神魂帶出來,重新將自己的那一百零八將士湊齊呢。自己真若得了長生的一天,拔地飛升之時自然也要帶契這一眾戰士。當然現在說這個未免太早了一些。但袁飛畢竟還有一面‘玄泥紫金離火幡’雖然內中盛放著郎昆等一千軍士,但這些軍士都沒了本我神識,只能算是一個空空的殼子,袁飛棄了他們換成自家的軍士是絲毫不覺可惜的。雖然這不是長生的手段,但卻也算是給這些軍士一個安身立命維系神魂不死的所在。
袁飛當初和黑老大、馬匱、老鐵等人約定在五道尊門道址之外的太蒼城再會,袁飛雖然還不知此刻自己已經名揚天下,身價至少價值百十件法寶,還有十數種真傳功法,八大派一同通緝,可謂修仙一界人人皆欲將他擒獲,但一貫的小心謹慎使得袁飛不敢駕馭遁光全速而行,而是收斂了一身修為,雇了一輛馬車緩緩而行。這使得他避開了許多修士眼目,能夠從容而行。
這一路行來,袁飛大體上知道了外面所發生的天翻地覆的件件大事。
道魔七派圍攻古空寺,最后佛子降臨一出便嚇走了七派修士,甚至逼得七派整體遁出大傲,全都前往無邊無沿的大海深處重新開辟道場避禍。
隨著七派遁走商國修仙一界自然顯出許多無法無天的真空地帶來,那些小門小派野修散道絕大部分都沒什么約束,為了地盤或者各種利益盡皆猖狂起來,廝殺起來,沒了七大派鎮壓,皇室原本無懈可擊的地位立時式微,最終引得整個大傲戰火四起,兵禍連綿。
除了這些驚天動地的消息外,袁飛也聽聞了關于自己的那些傳聞,得知自己竟然被八大門派共同緝拿的時候,袁飛不由得苦笑搖頭,此刻的他玄牝一界進不去,巨尾妖猴和四個童子都在其中修煉,也不知會修煉到什么時候,甚至四個童子有可能和劍胎合一之后便再也不認得他了,雖然還是他的法寶但卻成了一張張白紙。
袁飛的便宜師父蕭殺也不知道究竟生死如何,而‘玄泥紫金離火幡’之中的申屠陌一眾軍士此刻也因為吞掉了‘六魔魁’而沒了半點聲息,好似‘玄泥紫金離火幡’被廢掉了一般,不再有半點光澤,灰突突的沒有其他任何顏色,柳詩更是芳蹤渺茫,也不知在這世間那里潛修,唯一現在和他距離相近的便只有洪嫣兒的軀殼,但洪嫣兒能夠回到這一界的希望渺茫至極…
此刻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袁飛一個孤零零的身影,袁飛就覺似乎天地之間全是仇敵,再無半個朋友一般。這種落寞叫袁飛心中產生了一絲苦澀味道,袁飛細細的舔舐著這味道,慢慢品嘗其中的苦澀滋味,這也是道心磨練的一個途徑。
袁飛雇傭的是一個老車夫,歲數一大把,灰黑的臉上皺紋縱橫,腰背彎得好似一張拉滿的硬弓,使得這老漢的臉都快要碰到前面拉車的馬屁股上了。
現在的天氣已經入秋,時不時便有些冷冽的硬風刮過,吹得陳舊木板拼成的車樓發出嗚嗚哨響。
老漢身上裹著一件看不出本色的皮襖,寬大的皮襖之內還裹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這小女孩臉上臟污漆黑,也看不出本來模樣,能看出來的便是她并不如何靈巧,十分木訥,一雙大眼睛目光略顯遲鈍,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顯然沒見過什么世面。蜷在老車夫的皮襖之中,小小的縮成一團,雖然憋得滿頭大汗,但就是不敢露出整個腦袋來透氣。
而那匹劣馬的歲數似乎絲毫不比這駕車老漢小,明明是平地,但每走一步這匹老馬都好似要使出吃奶的力氣一般,那老漢愛惜這相依為命的劣馬,不愿加鞭催趕,袁飛又時間充裕,并不著急趕路,就這樣,馬車晃晃蕩蕩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隨時都要散架一般的緩緩走在官道上。
袁飛之所以雇這個老漢也是沒有辦法,因為戰亂,所以車夫們絕大部分都已經停了生意,不是四處避難去了,就是只接一些簡單的近活兒,稍遠一點便打死也絕不去。
只剩下這么個老漢為了養活自己懷中的小孫女依舊在紛亂戰火之中繼續營生,這老漢大概也知道自己活不長久了,所以想在臨死之前給小孫女子多攢些糊口的嘴食,是以拼命地攬活。
當得知袁飛要去太蒼城之時,老漢也曾猶豫,因為那里十分遙遠,這老漢從未走過這么遠的路程,就算沒有戰亂也不一定會去,更何況現在路上流民處處更有無數官匪橫行,或許這一去便要將一把骨頭丟在路上了,但看了看餓著肚子的小孫女,還有袁飛遞過來的大把白銀,這飽經風霜的老漢終究還是一咬牙趕著老馬上路了,還帶上了自家的小孫女,生怕自己死在路上臨了見不到這小孫女,更怕小孫女一人在家無人照看,這年頭食物緊缺就是原本相熟數十年的四鄰也信不過,自家孩子餓肚子說不得便要將親人家的孩子拿來果腹。
老漢也沒什么家什,值錢的東西早就被流民和官兵搶走,剩下的就是這匹軍士連吃肉都覺得墊得牙疼的骨瘦如柴的老馬,所以倒也簡單,走到哪里那里便當做是家。
這一條官道兩旁不是流民便是被啃得只剩下骨頭的死尸,烏鴉成群遮天蔽日一般,在這群流民上空盤旋,不時發出一片呱噪,似乎心急不耐,在等待著他們即將出現的新鮮美尸。
而那些流民之中一些身子強健的則時不時的對那匹老馬甚至老漢懷中僅露出一雙大眼睛的小女孩留露出一絲貪婪的欲望,這欲望赤裸得好似燃燒在他們身體之外的火焰一般,燒得他們肚腹之中腸鳴不斷,口舌干渴火辣辣的燒灼著嗓子。
這皮包骨頭般的老馬或許官兵們不看在眼中,但是在流民眼中可是寶貝,燉成一鍋即便沒有多少肉也可以喝喝肉湯,一頓肉湯至少可以叫他們多活好幾天呢。那馬骨也是寶貝,燉爛了砸碎了也算是一樣吃食,而且那老馬身上沒有肉,那小女孩身上的肉卻嫩得很,只要吃過一次孩兒肉的那個能夠再抗拒那般嫩口的滋味?
雖然這些流民們心中饞得冒油,但卻就是不敢接近那輛好似隨時都會散架的吱吱嘎嘎的馬車,因為那馬車之中總是傳出一陣陣的血腥的味道,直覺告訴他們想要活命的話最好不要靠近馬車一步。
袁飛此刻半躺在馬車之中,道:“老漢,將你懷中的孩子送進馬車來吧。”
那老漢和他的孫女一般木訥,但畢竟年歲大了,走慣了車腳,心中自然有一層謹慎,雖然袁飛衣著光鮮錢財更是許多,算得上是個貴客,但他也不敢將懷中七八歲的孫兒輕離,若是袁飛心懷不軌,他這孫女可要遭殃了,是以沙著嗓子回道:“咱家的孩子邋遢,不要弄臟了您的衣冠,更怕煩擾了貴客,在小老兒懷中就成,就成。”
袁飛透過馬車那破舊斑駁的門簾縫隙,看著老著因謹慎而略微僵直的后背,不由微微一笑道:“老漢,你沒看到外面那許多虎豹在覬覦你的老馬和懷中孩兒么?叫她進到車中可以少些麻煩。”
那老漢如何不知道車兩側的流民可怕,喉結滾動了下,將懷中露出小半腦袋的孩兒按進皮襖之中,卻不知如何應對袁飛言語。
原本他雖然知道一路之上流民許多,但總存著僥幸,他若走完這一遭,自家的孫女至少十年之內便不愁衣食了,他也再不用駕車上路,尋個偏僻沒有戰禍的淳樸小村一待多少可以享受幾年晚年,再給孫女找個婆家他這一生業便算是過得如意了,與其茍活,還不弱走這一道險關,但是現在他心中卻有些后悔起來,他死了不要緊,但懷中的孫女孤苦伶仃可如何是好?
在這虎狼之世,最活不下去的便是他們這些老的小的,能走一步算一步,什么時候他兩眼一閉看不到了,自己的這個孫女或許便也離死不遠了,為了孫女他也要咬牙活著,爭取再活上十年,不,八年,八年就成,到時候這孩子十五歲也算是個大姑娘了,總也能許配個有勞力的漢子,自己想辦法在這亂世之中爭口口食。
老漢雙手緊緊地攥了攥手中從未挨過馬屁股的鞭子,老牙床咬得咯咯作響。
老漢雖未回答袁飛,但袁飛已經從老漢的一系列細微動作感知了老漢的想法,微微搖了搖頭,眾生之苦雖然由不得他來管,但親眼看著這個紛爭亂世總也覺得礙眼至極。那個修士愿意看到四處戰亂流民四野?天天面對這般場面修行都覺得索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