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永昌孤單地前行,他的臉上沉靜如水,并沒有半點被須家、被招義城、被須廣元拋棄的那種悲痛。他走得很慢,慢的能夠讓人吐血,在有些人的眼中,他有可能是不愿意離開這個奢華的地方,在城主府呆慣了的一個人,突然被發配去礦區做一個普通的礦工,這種差別,任何人都無法接受的吧。
竺永昌的眼中,充滿了莫名的悲意,誰也不知,他之所以走得這么的慢,其實卻是想讓須玉蘭的目光,可以看得自己久遠一點。
這種心情,似乎有些幼稚,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竺永昌其實算起來應該是招義城的罪人,須廣元最后放了他一馬,他不應該抱著如此的態度。莫非,你是因為無法接受這種結局,所以瘋狂了?
竺永昌明顯就無比的清醒,雖然他眼中有淚,身體更是激動得緊握雙拳,但他確實是清醒的。從來沒有這么一刻,竺永昌的心智是如此的強大。在他的心中,自己將近三十年的年華,就如同是一幕幕的鏡像,不停地顯現著。
也許,這便是最好的結局吧。或許,是我前世欠了玉蘭太多,這是讓我前來還債的嗎?竺永昌心中有些哭笑,說是還債,其實這些年,自己似乎一直都是在享受。難道?是前世玉蘭欠我太多嗎?所以這一世,她才會要承受這般的打擊,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讓她需要付出一切呢?
在臨近大門的時候,竺永昌頓時了腳步,如果說命運石相對的,那么玉蘭,究竟是抱著一種怎樣的人生呢?
竺永昌鼻子發酸,他知道當自己踏出這道大門之后,自己與須家,與玉蘭,再也沒有任何的交集了。是心中不甘?還是心中后悔!竺永昌已經無法多想,他的腦海中,靈憶樵與須玉蘭的身影,交替地閃動,兩個人都是他一聲的摯愛,但最后,兩個人都要離他而去嗎?
想到這里,竺永昌的心中,驀然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那午夜的噩夢,使得他不寒而栗。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心中嘆息著,竺永昌終于是抬起了右腿,他遲疑了片刻,凝重地將腳踩了下去。
“相公!”身后,須玉蘭驀然凄厲地哭喊著,她猶疑了半響,最終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她真的不愿意放棄,如果失去了永昌,她的人生,將會怎樣啊!
須玉蘭不管不顧地哭著跑來,竺永昌心中最為柔軟的地方被深深地觸痛了,他輕輕一嘆,頓住了腳步。于是,竺永昌的右腿,立在了大門外,而他的左腿,卻依然停在了府內。
須玉蘭沖來,一把緊緊的抱住了竺永昌,她激動地哭泣道:“如果你走,我便死!”
抉擇的語氣,讓竺永昌不寒而栗,他頭腦發麻,午夜的噩夢再次顯現。一時間,竺永昌遲疑了,真是不敢肯定,自然究竟要怎樣抉擇,才會讓玉蘭安然無恙。而須家,莫非一定便要毀滅嗎?
竺永昌緩緩地轉身,此時他目光清明,眼中的淚水早已風干,為了守護玉蘭,他只能違心地進行第一次欺騙了。竺永昌輕輕地掙脫了須玉蘭的懷抱,他柔和地望著自己的妻子,其實心中有許多的話要說,但無論怎樣開口,竺永昌都知道,這根本就不能表示自己的心聲。
慢慢地深處右手,竺永昌輕輕地撫摸著須玉蘭的面孔,然后溫柔地將須玉蘭頭角一縷散亂的發絲撫平,淡然地一笑,竺永昌正要張口,突然他感覺到自己的眼角一跳,劉峰的身影便出現在了一旁。
“咳......”竺永昌被下了一跳,他遲疑地望著劉峰,心中開始快速地進行推算起來。劉峰這個人,無疑使非常神秘的,能夠以半步煉神的實力,不但敢跳出來維護須家,雖然竺永昌并不知道兩者的關系,但劉峰竟然能夠將越耀歌等人擊敗,卻真是讓他大跌眼鏡。
遲疑著,猶疑著,竺永昌心中交織著,他的臉部因為這種情緒,竟然不停地抽搐起來。就這樣怔怔地站立著,竺永昌的心充滿了糾結,須玉蘭再次緊緊地保住他,終于,竺永昌的眼神徹底清明了,他緊緊地咬著牙,半響才艱難地自語道:“也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就算是死,我也認命了!”
竺永昌輕輕地推開妻子,他來不及顧及此時須玉蘭的感受,沉重地走到了劉峰的身前,竺永昌慎重地喊道:“請劉先生,為我做主!”
劉峰道:“你們三人之間的感情,我幫不上任何的忙。”
須玉蘭冷冷地站著,心間五味俱全,但她依然柔和地望著竺永昌,心中的愛意毫無隱藏。竺永昌搖頭道:“感情之事,哪敢麻煩劉先生。”
劉峰點頭道:“那你所求何事?”
竺永昌道:“說來話長。”
劉峰笑道:“我時間足夠,你可以慢慢的細說。這樣吧,你先起來,我也很是好奇,無論是靈憶樵,亦或是須玉蘭,這兩名蕙質蘭心的女子,為何皆對你死心塌地。”
竺永昌驚喜地道:“劉先生,憶樵,她沒事了?”
劉峰道:“不但靈姑娘沒事,小舒蘭,亦有了起色。”
竺永昌激動地望著劉峰,猶疑了片刻,臉色驀然一整道:“想來這應該也是劉先生的恩情,永昌厚顏,請再受我一拜!”
劉峰沒有阻攔,竺永昌一拜之后自動地站起,然后低聲地說道:“三年多前,學生從山村趕來都城,便是為了十年寒窗,一招題名。”
劉峰點頭道:“你做到了。”
竺永昌道:“沒錯,我確實是做到了。但一直以來,我的心中,并不好受。”
須廣元等人亦走了過來,聞言他冷哼道:“你當然不會好受,因為你為了榮華富貴,卻是對我等多般的欺騙。”
須玉蘭嘴角動了動,心中黯然一嘆總算是忍住未曾出聲。竺永昌沉重地道:“城主說得有理!劉先生,您相信說了一個謊言之后,必須要用千百個謊言來進行彌補嗎?”
說到這里,竺永昌自嘲地笑了笑,接著繼續說道:“如果我現在說,其實我之所以欺騙玉蘭,那是因為我想幫他,劉先生您會相信嗎?”
劉峰不置可否,淡淡地道:“你長話短說,雖然我的時間很多,但大家都站在這里等候,也不是辦法。”
南宮文瑤冷笑道:“依我說,還是不要耽誤劉先生的時間了。竺永昌,你就算是說得天花亂墜,難道還想讓廣元收回成命?”
劉峰擺擺手,竺永昌苦笑道:“那年我來都城,走到半路的時候,遇到了一個跛腳的和尚。”
“和尚?”劉峰一愣,覺得似乎有點問題,于是問道:“竺永昌,你是在何處,遇到跛腳的和尚的?”
竺永昌道:“陽陽谷。”見到劉峰莫名的神情,竺永昌便解釋道:“這是一個葫蘆形狀的通道,其中暗藏乾坤,里面居然隱藏著一個世外桃源,而那跛腳的和尚,便是從那里走出來的。”
劉峰慎重起來,他知道關鍵的地方來了,很有可能,竺永昌以后的際遇,便與這個跛腳的和尚,有非常之大的關聯。竺永昌果然接著道:“這世外桃源,真是讓人向往,如今想來,依然好像是在夢中一般,是那么的不真實。但,我卻是在那里,失去了憶樵。”
話語中,竺永昌充滿了淡淡的悵然與傷感,須玉蘭忍不住問道:“永昌,你說憶樵姐姐,那時候也到了陽陽谷?”
竺永昌搖頭道:“那自然是假的。”
“但你......”須玉蘭話到嘴邊,最終還是沒有問出來,竺永昌卻是嘆息道:“如果那時候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自然就不會做出這么多的傻事來了。”
劉峰沉吟道:“聽你的意思,莫非是陷入了幻境中?”
竺永昌道:“應該不是幻境,如果是幻境,我出來之后,這些事情應當是要忘記的。劉先生,您恐怕也想不到,在那里我雖然只呆了一個月,但卻是經歷了許多讓自己的人生大起大落的事件。首先,跛腳的和尚帶我找到了憶樵,原來她擔心我的身體,竟然在我出門后,便緊隨而來。由于我在路上因為一些事情而耽誤了行程,所以憶樵倒是走到了我的前面。”
須廣元點頭道:“靈姑娘走到你的前面,其實這也算不了什么。她是靈狐轉世,自然是有法力在身的。”
竺永昌平靜地道:“但我現在說的,只是一個故事罷了,而且城主應當明白,我現在說的事情,其實并沒有發生過。”
“你!”須廣元氣得一甩大袖,胡子都是一翹一翹的。劉峰呵呵笑道:“須城主無需氣惱,竺永昌可能沒有表露明白,我想陽陽谷發生的事情,這都是相當于一個幻境般,使得竺永昌陷入了誤區中。”
竺永昌點頭道:“憶樵因為趕路追我,以至于身染重疾,那跛腳和尚將我帶去的時候,她,她已經油盡燈枯了。”
“啊!”須玉蘭一聲驚叫,雖然知道那個靈憶樵現在仍然活著,但她總感覺竺永昌的故事,有些讓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