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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蘭頭次來邢家,又是個好奇的孩子,岫煙少不得親自帶著他在園子里走走。mhtxs.cc[棉花糖]邢家自打開春變暖之后,又請了許多工匠來收拾,仿照南邊新鮮的法子,增添了許多山水樓臺,也把原來的幾處軒館重新挪移另作了他用。
他們家是不吝惜銀子的,給的工錢又足,沒一個月,就將園內之景又翻整一遍,比賈母上回來見時更妙。此時已到六月,就見佳木蔥蘢,奇花爛漫,不時有清流從花木深處瀉在石罅中。又有青溪虹橋,雕欄玉砌......
賈蘭留心瞧了瞧,覺得邢家的后花園和自家還有不同。大觀園自從包給了那些底下婆子料理,便見縫插針的種了許多果樹。園子里的人此后倒是不缺果子吃,可賈蘭總覺得和當年搬進去時有了大大的不同。
岫煙并不知少年的心思,她指遠遠的一處房舍笑道:“哪里準備了涼茶,咱們去坐坐?”
賈蘭順勢瞧去,果然,臨水指上有個不小的閣子,三面環水,只一處臨著曲曲折折的游廊。那閣子修的好不精致,窗戶都是西洋進貢的琉璃彩窗,方方正正的十分規矩。門前懸在水面的空場上兩個梳著雙丫髻小姑娘一個蹲在地上燒水,一個幫著扇扇子。
賈蘭多看了那扇扇子的丫頭,覺得十分面熟,還沒來得及多想,便被岫煙叫了閣子內。
“好個清凈的讀書之地!”賈蘭由衷贊嘆了一聲,這閣子顯然是做書房而用,東西兩邊排了兩扇書柜,累著滿滿的書,朝南又放著一張寬闊梨花大理石的書案,設著文房四寶,堆著各種名人的法帖。大開的窗戶下綴著一串汝窯花囊。內中塞滿了梔子花的花瓣,每逢有風吹來,這閣子里就香的不得了。
賈蘭深吸一口氣,嘆道:“若能在此讀書一日。平生便足以了。”
岫煙笑道:“哪里就像你說的那樣美,不過是借著水在夏日里涼快涼快罷了。”她叫賈蘭挨著南窗坐下,親自斟了一杯涼茶給他,這才道:“蘭哥兒若喜歡。改日叫你母親帶你來小住兩日,頭午在這里讀書還使得,到了正午時分也是熱的叫人不堪忍受。”
賈蘭很是無奈的苦笑:“我母親哪里得空出來,如今老太太、太太那里一堆的事兒。連我每日見母親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過去小不懂事,并不覺得璉二嬸子在家的時候怎樣,可真等人家夫妻倆出去了。這才明白璉二叔房里的艱難。如今母親也不知道。我還偷偷往二叔和二嬸家去過幾回呢!”
別看賈府家大業大,但是能與賈蘭說得上話的男孩子不多。嫡枝就那么幾房,賈璉是成了婚的,賈寶玉又少與這些小的往來。賈蘭能說得上話,同進同出的,也只有賈環和大房那邊的賈琮。
賈環與賈琮從沒說過璉二奶奶的好,賈蘭耳濡目染。也將信將疑幾分。時到今日,他漸漸明白事理,才知道府中的流言并不全是真話。
岫煙也清楚李紈母子的處境。王夫人并不喜歡這個媳婦,總覺得是她克了大兒子賈珠,賈蘭年紀越大,長的和其父越是肖像,王夫人為免傷心,等閑連請安也不叫賈蘭過去,只一味的寵溺著寶玉。
如今賈蘭又要進學,又要考功名,李紈就得小心翼翼看著王氏的眼色過日子。
岫煙笑道:“你有這份心思去看璉二嫂子,她便是嘴上不說,心里也一定記著呢!別看她風風火火的,其實心思比誰都縝密,就說你們稻香村,當初二太太的意思是叫你們搬去秋爽齋,多虧璉二嫂子找了個借口搪塞了回去。”
賈蘭聞言就是一怔,秋爽齋是三姑姑的住處,因為她素喜郎闊,將三間房打通了,才顯得寬敞些。(www.mhtxs.cc棉花糖)三姑姑一人住也無妨,但換了李紈母子,再加上配的丫鬟婆子,秋爽齋哪里還夠住?
“璉二嫂子不說,其實心里還是惦記你們的。那稻香村看著是茅屋茅舍,但有幾百株杏樹,光是這一項,一年下來也不少進益。”
賈蘭冷笑著擺手:“邢姑姑快別提這個,為此,我們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三姑姑自打弄了什么各人分管的法子,少說也有七八十號人盯上了我們稻香村的這塊地方。邢姑姑是知道的,我們不但前有杏樹,后園又有數畝的菜畦,院子里自有取水的土井,光是這個就不少人眼紅。”
岫煙便道:“這我自然知道,而且你們當年進園子的時候,老太太就有過話交代下來,你們娘倆不容易,這稻香村里的一應進項,都歸了你們自己使喚。這二三年每逢秋收,賴大家的便會領著人去稻香村,難道又有什么變故?”
“就因為我們和別處不同,所以才惹來許多非議。大伙兒都說,連寶叔的都承辦給了各人,怎么稻香村就成了例外?去年三姑姑去找我母親,請我母親通融通融,這令是她下的,園子里人人都遵守,連寶叔也不例外,單我們稻香村成了特例,說出去也不好聽。”賈蘭陰沉道:“我母親只略微駁回了一下,三姑姑便有些不樂意。”
賈蘭若進宗學,那錢便由族中出,可李紈怕耽誤孩子前程,請邢家給另幫著尋了先生,銀子便要她自己籌劃。一年下來光是束脩就要四十兩,還不算年下孝敬先生的各色禮。二者加起來也要六十兩,才是她們這等人家拿出手的看頭。
學中吃飯,買書,筆墨紙硯等......又是個不小的數字。別看李紈每月月錢是個雙份子,但打點園中上下,專門為賈蘭開小灶煮夜宵,今年又添加了李嬸娘母女三人,光靠這個才勉勉強強。好在賈母開恩,將稻香村里的進項給了李紈。
李紈去年原想著,也學似的,在院子里多多種些玫瑰花,稻香村的籬笆墻又多,靠著此栽植薔薇、月季、寶相、金銀花、藤花等,曬干了賣到茶葉鋪藥鋪去,也值好多錢,賈蘭的束脩費可就有了。
可惜,三姑娘一開口就想全要去了,李紈安能坐得住?
賈蘭苦笑:“所以我母親那會兒便病了,三姑姑自覺沒趣,也不敢再提,只如今園子里說閑話的人不在少數。”
岫煙默然,說來說去,都是銀子鬧的。
李紈若有自己的私房陪嫁,縱然一個小小的鋪子,也不值和家中的婆子丫鬟們爭利。
可惜,李紈嫁進來的時候,李家就已經破敗了,要不是世代國子監祭酒的身份還在,賈家也不會結這門親事。
岫煙沖美蓮遞了個眼色,不多時,美蓮拿著一卷銀子來,岫煙親手接過交給賈蘭:“這是邢姑姑的一點心意,你家去叫大嫂子收好。”
賈蘭慌的要推脫,岫煙便故作生氣的模樣:“只借你的手傳一傳,要不要是大嫂子的意思,蘭小子要把我當成長輩,就莫要再推辭。”
銀子并不十分重,可拿在賈蘭手中卻覺得沉甸甸的。他心里微微酸澀,又怕被人瞧出不妥,趕忙撐起笑臉:“邢姑姑的情意蘭小子永遠銘記在心,今生一定報答不負。”
岫煙也沒在意,只把賈蘭送到二門,又命管家親自送他出去。
晚間盧氏和邢忠回來聽說此事,都贊岫煙做的對。
邢忠笑道:“周大人的兒子和蘭哥兒是一個先生,時常在我面前夸贊蘭哥兒的功課為人。咱們家并不差一二百兩銀子,但對一個年輕人來說,或許會改變他一生命運。”
盧氏抱著活潑好動的福哥兒道:“難得賈家還有一個愛讀書的孩子,據我看,他們府里享受的老爺少爺不少,吃穿用度,一個比一個精致,等到了念書的時候,卻都躲著藏著。”
邢忠很是感慨的一嘆:“這就是當年太祖皇帝的一個計策,那些出生入死被封侯加官進爵的老部下們,有幾個不是精明之輩?要是他們的子孫再讀書用功,太祖去后,只怕小皇帝鎮壓不住世家。他便想了個法子,不叫這些侯爵家的子弟們考取功名。如此一來,也不用皇家出手,安逸的生活早磨盡了那些人的斗志,誰還想著念書呢?”
福哥兒在盧氏的懷里玩累了,便一屁股坐下,小胖手使勁兒摘著白棉布襪子。
岫煙坐在他對面,每當福哥兒快要得逞的時候,岫煙就使壞了又幫他套上。如此幾次,福哥兒急的滿頭是汗,甚至無師自通的學著小狗的模樣吐舌頭散熱。他那個無良姐姐在旁邊卻笑得前仰后合。
盧氏笑罵道:“哪里有個做姐姐的樣子。”福哥兒終于累的筋疲力盡,倒在盧氏身上耷拉著小眼皮,悶悶的生氣,也不理睬眾人。等邢忠要抱他的時候,福哥兒還扭個小腦袋,說什么也不讓。
岫煙一面笑,一面拿手指頭去戳福哥兒露在外面的小肚皮。
福哥兒左躲右閃,盧氏幾乎抱不住他,連連驚道:“好像力氣越發的大了。”岫煙心下一動,“以前就有人說過,福哥兒是練武的好材料,不如......咱們趁機私下里尋訪尋訪,那有沒有世外高人,也不指望福哥兒上陣殺敵,只要他有本事自保就好。”
邢忠被女兒這番話說的有些意動:“可世外高人哪里去尋呢?再者說,我和你媽也舍不得福哥兒被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