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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三更半夜大膽偷盜

  婆子沖方芳官一孥嘴,眼神往后面瞄:“喏,說是姑娘兩三日看著瘦了不少,正給姑娘煲八珍湯呢!”

  芳官順著婆子的目光往里看,但見大廚房后身的簾幔后果然蹲了個人影。芳官將熱糕碟子隨手給了身邊人,自己一撩裙角,抬腳就往后走。

  幾個婆子是眼對眼,嘴角都掛著似嘲諷似羨慕的笑意,等芳官徹底消失在簾幔后,婆子們才又聚在一處,嘰嘰喳喳說笑玩鬧,消磨時光。

  大廚房后身有一間專門伺候盧氏月子時候砌起來的小廚房,現如今盧氏不用,姑娘也沒叫人拆了,全用來給兩個奶娘做大補湯水,東西一應都是新的,食料一應也都是好的,把這些下廚的灶上娘子們羨慕的不得了,心里不知念叨,這金貴的活兒怎么就沒落在自己身上!如今由主家好吃好喝供給著,將來也是有份撫養小少爺的功勞不是?

  美蓮前一陣子時常打發了芳官來大廚房要東西,一來二去,芳官對這兒也早就輕車熟路似的,走了東門就知往西門,灶上除了幾個管事娘子是從江南帶來的人,余下也都是新買進府的粗使婆子,這些女人之間也是涇渭分明,對原來的老人兒多有奉承,對后來的同僚卻明里暗里排擠。

  郭大娘在后廚卻是個特殊的存在,她從不多話,也從不搶功,要說姑娘看重她吧,這郭大娘卻也從不往前面院子里湊合。可說不得意她,姑娘卻時常打發人來單獨只叫郭大娘煲湯送進去。

  也就是郭大娘不是那種張揚的人,否則早被一些人記恨在心里了。

  芳官進了里間便笑道:“郭大嬸忙什么呢?”

  郭大娘穿著一件藍色粗布小襖,腰間圍著一塊雪白輕薄的圍裙,頭發挽了根簪子,梳的利索干凈,更難得的是那腰間的圍裙不見半點油星兒。

  郭大娘見了芳官,先是一怔,繼而心頭滑過一絲慌亂,下意識的探頭往瞧。

  芳官撿了最近的一張小杌子坐了不在意的擺擺手:“放心,沒人跟著我,是我尋了個借口來找你!”

  “這一陣子風聲緊,不是叫你小心行事,輕易不要往這兒來尋我嘛!”郭大娘褪去了慌亂,臉色十分難看的低聲吼著芳官。“我這兒人來人往,你就不怕被人看出點什么?”

  芳官舀了桌案上的一只雞蛋隨意拋著,口氣淡漠:“嬸子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擔心的?”郭大嬸已經搶步上前,奪下了芳官手中的雞蛋滿臉不認同:“這是菜上的澆頭,你沒的玩這個何用。”

  芳官冷笑:“嬸子嫌我聒噪,那也好辦,你去和一”

  郭大嬸忙捂住芳官的檀香小口,不時注意簾子后面可否藏了什么人。“你瘋了不成?這話也是此時能說的?”

  芳官狠狠甩開郭大嬸的手,二人之間錯開半步之遙:“這事兒雖然沒成,但當初嬸子答應我的那些,你可不能反悔。我知道你有你的門路,可我芳官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誰也不落好咱們到姑娘那兒說和說和去,看姑娘從輕發落誰!”

  郭大嬸自認前四十幾年都沒坐過半點的虧心事兒,唯獨這一回不但做了而且還叫人舀住了把柄。看著絲毫不肯讓步的芳官,郭大嬸只能耐著性子陪笑道:“我知道芳官姑娘委屈,罷罷罷,我這就去找他們評理去,無論如何,當初答應你的條件,我是半點不會含糊的。”

  芳官聽了這話,臉上才轉好些。手也搭上了郭大嬸的小臂:“嬸子也別怪我無情催你催的緊全因為我娘在鄉下快過不下去了,我要是能貼補貼補跟救他們的命有什么區別?”

  芳官是地地道道的揚州人,家中排行第二上頭有個快成家的哥哥,下面還有倆妹子一個幼弟。芳官的娘是個狠心的,見大兒子湊不出彩禮錢,一狠心,就把芳官賣給了牙行,換了十兩銀子。年前的時候,同被賣進京的齡官衣錦還鄉,芳官的娘這才知道,女兒不但走了好運,而且日日好吃好喝好穿戴,芳官的娘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忙叫人寫了信往京城送,信中無一不是述苦的話,末了沖芳官要了五十兩銀子。

  血濃于水,再者,芳官心里不甘,總覺得有美蓮和美櫻兩個在,姑娘身邊就沒她施展身手的余地。

  既然不能一步登天,不如趁早籌謀自己的大事。

  這才有了她和郭大嬸的生意經。

郭大娘覷著湯盅里的當歸,川芎,熟地等藥材,將火候熄滅,將八珍湯小心翼翼從火上移開,口中低語道:“我這道湯是補氣補血的好東西,體端了回去,叫姑娘嘗嘗,味道若還行,我明兒便另做一盅  芳官聽了這話,兩眼眨也不眨的就盯著黑褐色的老湯。

  sp;“你別亂猜,這是正經的好東西,”郭大嬸告誡的看著芳官:“姑娘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自己小心著些,沒十足的把握之前,可不能輕易動手。”

  等芳官端著東西要走的時候,郭大嬸又一把扯住她,“別再傷人性命!”

  芳官不屑的一笑,甩開郭大嬸的拉扯,端著湯盅就出了門。

  誰知在門口剛剛好撞見來取熱糕的紫鵑。紫鵑正被幾個婆子團團圍住,一見小廚房里冒出來的芳官,不禁高聲笑道:“你怎么在這兒?我才來的時候,美櫻可四處尋你呢!”

  芳官一臉笑意:“紫鵑姐姐聽錯了吧?今兒不輪我在屋子里當值!”

  紫鵑水汪汪的一對眸子落在芳官手中的湯盅之上,“聽美櫻的意思,她似乎是害了些風寒,怕過病氣兒給你們姑娘和福哥兒。”

  芳官心里不舒服,這熬夜的活兒是最吃力不討好的。姑娘睡的晚,起的卻早。這一陣子又把福哥兒放在何必休息,芳官是真不愿意接過這差事。

  紫鵑用小籃子盛了熱糕,早有諂媚的婆子在后面給紫鵑撐傘,非要將人送回去。

  于是紫鵑走在前面,并排站著芳官兒。

  “我瞧你今兒有些心不在焉的,可是挨了你兩個姐姐的數落?”紫鵑關切的看著芳官,芳官卻不領情,滿不在乎道:“紫鵑姐姐別管這個,我在姑娘跟前體面著呢,就是美蓮和美櫻兩個姐姐也不敢責怪我半分。誰叫我是榮國府出來的呢!姑娘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也要體諒我幾分!”

  紫鵑一皺眉,并不喜歡芳官的這股子張狂勁兒,就止住了那些勸說的話。她眼光一轉,就在拐角處的假山那里看見一抹青灰色的影子轉瞬即逝,似乎是邢姑娘房里的小丫鬟。

  果然,假山后的人以為紫鵑與芳官都未留意,便探著小腦袋往外張望。大雪洋洋灑灑,打在那小丫鬟身上,對方卻絲毫不關心·只一門心思的看著¨

  紫鵑腳下略慢了半拍,就見小丫鬟的目光其實是順著芳官去的。紫鵑心口一跳,故意叫住了前面的芳官:“好妹妹,我才想起來,這熱糕雖好了,卻還差一樣,我這就趕著回去取,免得我們家姑娘笑話我丟三落四。”

  芳官不疑有他,隨意擺擺手,就獨自撐傘去了。

  大廚房的婆子當然跟著紫鵑,對方笑瞇瞇的看著紫鵑:“姑娘落了什么?哪里用你親自跑一趟,還是我腿腳快,定然妥妥當當的給你送到院子里去。”

  紫鵑根本沒聽清婆子問的是什么,她一雙眼睛都盯芳官,以及假山后的身影。

  華燈初上,府內用過晚飯,盧氏抱了兒子在自己房中歇下,邢忠忙著和兩個師爺商量公事。岫煙與黛玉下了兩盤棋,卻有些上下眼皮打架。

  黛玉看著迷迷糊糊的長姐,心疼不已:“姐姐昨兒又沒好睡著?”

  岫煙強打精神笑道:“只睡了兩個時辰,天還沒亮便醒了。”

  黛玉趕緊叫美蓮、美櫻兩個鋪床,又叫呆呆站在一旁的芳官隨紫鵑去自己屋里舀香。

  “這香叫沉酣,只抓一小把,放在香爐里,滿屋子走一圈兒,保管姐姐晚上睡的安穩。”

  黛玉掖了掖岫煙的被角,親手放下紗幔,躡手躡腳走到外套間,低聲囑咐著芳官:“且莫吵著大姐姐,你晚間睡眠淺些,我就住隔壁,有什么事兒只管叫人去尋我!”

  芳官笑著點頭應了。美蓮關上門,小丫鬟們在堂屋熄燈也打了地鋪芳官躺在燒的滾熱的火炕上,耳朵邊聽著姑娘細微而均勻的喘氣聲,芳官卻怎么也平靜不下來。

  姑娘熏了香,外面美蓮、美櫻又不在,那些小丫鬟是給了膽子也不敢隨便進來的。這種機會可實在難得!要是自己能尋到點有價值的東西給歐陽家送過去,那她可就成功臣了,五十兩銀子算什么,歐陽家非舀五百兩,五千兩酬謝自己不可!

  芳官越想,一顆心越是活泛。她穩了穩心神,便隔著老遠,輕輕喊道:“姑娘?姑娘?你可睡了?”

  對面仍舊是沉穩和均勻的呼吸聲。芳官心中大定,光著腳下了火炕,一步一步往多寶閣的方向挪移。芳官記得,姑娘有個雕花實木匣子,那里面放的都是信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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