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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老娘是尤氏的繼母,這位半老徐娘的老太太一輩子嫁過兩回,前夫去的時候留下兩個半大的女兒,什么也不懂,尤老娘從嫁進前夫家就受盡丈夫的疼愛,等丈夫去了,兩個小叔子借口她沒兒子,硬是奪了她前夫的家產,將自己并兩個女兒都趕了出去。(WWW.mhtxs.cc好看的小說)
尤老娘天生一個漂亮胚子,很快找了下家,那尤老爹是個死了老婆的鰥夫,并不嫌棄尤老娘帶著兩個拖油瓶,加上尤老娘還年輕,姿容甚美,便歡歡喜喜將這母女三人接進了老宅。
尤氏和尤老娘感情并不親厚,卻也說得過去,主要還是尤老爹去的時候,將大部分家產都給了女兒,只留了小部分給那沒有再為尤家生兒育女的尤老娘。
尤氏得了好處,便也不想弄的大家下不來臺,對她這種身處高位的填房繼室沒什么好處。所以兩方人倒也相處的融洽,每年年節一到,尤氏便往鄉下老家送去許多山珍海味,尤老娘和兩個女兒手里拿著,嘴里吃著,在尤氏面前便沒底氣。
尤二姐和尤三姐相貌上隨了尤老娘年輕時候的模樣,一個標致和悅,一個風流窈窕,姐妹雙姝各有佳色,不分伯仲。尤氏只隨父親的容貌,便是在年輕二十年,也不及尤二姐或是尤三姐一半的貌美。
尤二姐有些貪慕虛榮,每每在家的時候都念叨這個長姐在京城里的風光,尤三姐和鎮上略有些頭臉的年少公子都有些曖昧,姊妹倆在老家也是“響當當”兩朵花兒。
尤氏素來知道這兩個妹妹的脾氣。賈珍又是見葷腥就紅眼的東西,早些年尤二姐來京城請安,賈珍與她都混在一處,叫尤氏看了又氣又無奈。到這二三年。尤二姐年紀漸長,再添風流婉轉,尤氏便更不敢將人弄進京。
這次要不是情勢危急。加上賈珍和賈蓉不在府里,尤氏是斷不能將尤老娘和二姐、三姐接進來的。
那姊妹倆跟著老娘連夜進京,只在接到信兒的第二日清晨便趕到了寧國府。
府門前車馬簇簇,哭聲震天,門子知是尤氏的老娘和妹妹來,忙將人引進了上房。賴升家的親自款待,將尤氏臨行前的意思告知尤老娘。更帶著二姐和三姐逐一查點府內各處。
一開始尤三姐還沉得住心,跟著姐姐坐了小轎到處走,可不到半天功夫便喊累叫疼,窩在上房里說什么也不肯動彈。二姐拿她沒法子,尤老娘又年高嗜睡。便只好親自與賴升家的理事。
尤三姐進了寧府就好比如魚得水,她才不管尤氏在不在,每日拿著雞毛當令箭,天天挑揀吃穿,打了銀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寶石,吃著肥鵝還要宰肥鴨。
尤老娘素來寵溺這兩個女兒,也不大敢管,沒幾天的功夫。榮國府那邊連老太太都聽說了風言風語,便叫李紈和惜春過來瞧。
惜春從來只在榮國府那邊住著,極少往東府來。尤二姐和尤三姐總共也沒進京機會,竟從未見過惜春。李紈只當尤氏知會過她們,也沒多介紹。
惜春沒了父親,心情本來就不好。穿著又素,尤三姐只當她是李紈身邊一個略體面的大丫頭,等惜春冷言冷語的時候,暴脾氣上來,手往左一拐,就將身子嬌小的惜春推到了旁邊。
卻也巧,惜春跟前擺著一張梨花桌,時鮮瓜果散了一地。
“哎呦,這是干什么!”李紈又氣又惱:“還沒聽說做客來主人家把主子姑娘給打了!”
尤二姐已經從小丫頭那兒知道了惜春的身份,忙不迭上來賠禮道歉。
惜春早甩開尤二姐,只尖聲喚來賴升家的:“大嫂子不在,你們難道也沒個眼色?瞧瞧如今家里成了什么樣子,難不成真要我請來祖宗家法,讓你這個最有體面的人也嘗嘗苦果子?”
賴升家的苦苦哀求:“四姑娘別動怒,我們不知道這里面有誤會。奶奶走的時候確實是叫我們把家交給二姨兒、三姨兒來打點,兩位也是急于求成,脾氣上燥怒了些,四姑娘別放在心上。”
那三姐兒狠狠蹬著賴升家的,對賴升家的先沖惜春賠不是感到可惱。尤二姐連忙拉住妹妹:“你可別再惹事,咱們沒臉,大姐姐回來難道能饒了你我?”
尤三姐背著李紈、惜春輕聲啐道:“我還不想在這鬼地方呆著呢!你快把她叫回來,讓我們拴馬拉車家去!”說完,尤三姐覷著二姐變幻無端的神采,又冷然一笑:“我知道了,咱們娘兒三個,最舍不得的其實唯你一個!怪不得你不怕辛苦,每日坐著小轎往各個草窠窩里鉆,也不嫌累的慌!我勸姐姐悠著來,等大姐姐回來,見你這樣盡心盡力侍弄她家,心里未必就歡喜!”
尤二姐既是羞又是惱,偏不敢說什么,就怕被那邊李紈和惜春聽見。
兩撥人正互相抱怨,門外的娘子進來回報,說璉二爺來支車馬銀子,請二姨兒和三姨兒一個示下。
尤二姐立即慌了手腳,心里暗暗嗔怪妹妹不知輕重,這究竟不是自己家,何況大姐還不是她們親生的姐妹,不過一時沒了法子,才叫她們老娘跟來幫著管家。如今可倒好,家沒理順明白,卻把人家正牌小姐得罪個徹底。要是四姑娘在這位璉二爺面前胡亂說些什么,自己可不就就辜負了大姐姐臨走時候的一番苦心?
尤二姐一面遣人去請賈璉,一面和惜春、李紈賠笑:“四妹妹別和我們一般見識,你這金貴的人兒,犯不著與我們這些粗人動怒,我代三姐給你賠個不是。”
尤三姐不忿的還想頂嘴,二姐趕緊沖賴升家的使眼色,使人拉了尤三姐下去。
一時間賈璉步履匆匆進了堂屋。也不往風流婉轉的尤二姐身上多瞧一眼,只看向惜春,語帶關切:“我怎么聽人說把四妹妹給傷了?到底碰壞沒有?”
惜春用手帕子揉著手背上的淤青處,“二哥哥費心了。并不是什么大傷,回家用冰塊敷一敷,明日也就消了。”
賈璉這才眼神淡淡的瞥了尤二姐一眼。口氣冷然:“四妹妹糊涂,你那手是作畫兒用的,連老祖宗都舍不得你多提筆累著,你自己如何就不多愛惜些?”
尤二姐打賈璉一進門的時候,整顆心都不能自已的落在了他身上。
賈璉滿身的風流氣質,長得儀表堂堂,男子氣概中又不乏書生意氣。尤二姐不禁將他和賈珍父子相比。
賈珍猥瑣嗜色,人前還有幾分莊重,人后便活脫脫一個無賴。那賈蓉更混,怕他老子,卻又背著他老子不知和府上多少個姨娘都有曖昧。
正是老子沒老子樣。兒子沒兒子的德行!
尤二姐雖然早不是個黃花大閨女,可也是少女懷春,愛慕年輕漂亮的哥兒。所以這一見賈璉,便十分有意。二姐聽了賈璉這樣一說,忙陪笑道:“我已經打發了人去請大夫,剛才奴家也瞧了,四妹妹并沒大傷,興許養不了半日就能好,”
賈璉冷冷一笑:“二姨兒說的簡單。我們家的小姐都是嬌養,平時連狠說一句,長輩們都舍不得,三姨兒倒是沒把自己當外人,說動手就動手,好在只是淤青。萬一碰壞了哪里,我就是提著腦袋去和老祖宗賠不是,老祖宗也未必肯聽。”
尤三姐在內室里側耳聽著,聞賈璉如此冷嘲熱諷,立即要跳出來拼命。賴升家的和幾個媳婦眼疾手快,連忙將尤三姐狠狠的壓在位置上,不肯叫她動彈。
只說賈璉沒好氣的給尤二姐一頓排頭吃,才帶了四姑娘惜春和李紈回了寧國府。隔了沒幾日,尤氏料理妥當鐵檻寺中情景,又坐了馬車回轉寧國府,她進家門第一件事,先將賴升和他媳婦叫到身邊細細問了一番,聽說二姐和三姐得罪了惜春,便一皺眉。
賴升與賴升家的不明白尤氏這皺眉的深意,也不敢胡亂搭話,便悄悄退了出去。
尤氏呆坐了小片刻,攜著丫鬟們去見尤老娘。恰尤老娘在酣睡,三姐兒不知去了哪里胡鬧,唯有二姐坐在臨床大炕上做針線,帕子上是鴛鴦戲水,繡工堪稱精美絕倫,絲毫不比大針線班子上的女工匠們差半點。
兩姊妹見了尤氏,忙起身讓座。
尤氏笑瞇瞇的擎了二姐手中的帕子:“你從小便沉穩,繡工手藝也是我們三姊妹中最好的一個。不枉咱們家祖傳的技法交到你手里!”
尤二姐一時惶恐:“大姐姐,其實我”
尤氏笑道:“瞧你,又這個表情,我早說過,你雖不是我嫡親的妹妹,可老爹也是把你們當親閨女似的疼著,那家里的絕活也從沒瞞著遮著,你把一顆心踏踏實實放下就是。”尤氏頓了頓,含笑道:“聽賴升家的說你見了那邊府里的璉二哥?”
尤二姐連帶緋紅,含羞帶怯的點了點頭。尤氏便輕嘆口氣:“要說賈璉兄弟確實不錯,長的好,年紀也正合適,難得有個正經的一官半職,那是在皇上面前都記著名的人,說不定哪一年就飛黃騰達了呢!可惜啊!”
二姐急忙問:“怎么就可惜了?”
尤氏便笑道:“可惜他家的母老虎實在厲害。”
尤二姐便當時姐姐猜到了自己的心意,打算拿這些話來嚇唬自己,便不以為意道:“憑她怎么厲害,也不過是個女人,難道還管的了二爺的事兒?”
“嗤!要不然怎么說你小看了璉二爺家的那位!鳳丫頭是出了名的破落戶,最是兩面三刀,嘴甜心苦的主兒,和人說話,上頭笑著,腳底下就使絆子。明里一盆火,暗是一把刀。誰落在她手心兒里,斷沒第二條活路。”
尤氏挽了二姐的手,語重心長道:“那鳳丫頭倘或見那個丫頭、媳婦多瞧璉二叔一眼,都恨不得撕了對方一張臉。別人是醋壇子,鳳丫頭便是個醋缸子。醋甕子,你何必觸那個霉頭?”
原來,當日尤氏將尤老娘和兩個妹妹接進京城來,心里就早打了主意。
尤二姐曾經和莊戶頭張家定了親。當時看來也極好,可后來張家落魄,兩家也沒再往來。尤二姐骨子里是個嫌貧愛富的。最羨慕長姐嫁進國公府,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二姐和老娘妹妹過著依附姐姐的生活,唯恐將來真的嫁進張家,從此一生落魄。
二姐自忖姿色過人,更不愿憑空埋沒了才華。
尤氏便拿住了二姐這個弱點,先將其接進府來。說是讓她幫忙管幾日的宅子,其實就是叫尤二姐見識到這奢華生活的每一個細節。等她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的時候,尤氏就能按部就班的實行自己的辦法。
“不是我這個當姐姐的攔著你的幸福,相反,就是姐姐太為你著想。才會告訴你這些好話。”尤氏緩緩道:“咱們家有個親戚舅爺,人極好,家業又大,官路又好,極得皇上器重,他如今只一個女兒,唯獨沒有兒子”
“大姐姐快別說了,”尤二姐羞惱的從炕沿上蹭了下來,轉身要進內室。
尤氏忙拉住她:“你倒是聽姐姐說完。這位舅爺雖然年歲上大些,可只一個正房太太,邢太太又極好,從不打罵奴婢,今后待你必定也如親妹妹似的。這種好事別人可羨慕都羨慕不來!”
尤老娘不知在簾子后面站了多久,一聽繼女這樣說。忙顫顫巍巍走了出來,拽著尤氏的手就是不放:“她大姐兒,你說的這舅爺到底可靠不可靠?你二妹妹命苦,再不能叫她受半點委屈了!”
尤氏攙扶著尤老娘坐下,笑呵呵道:“別人的事兒我不放在心上,兩位妹妹的事我如何能不操心?媽放心,這個舅老爺也不過三十出頭,比我們老爺還小幾歲呢!況且咱們答應了,人家還未必相中呢!”
尤老娘傲然一挺胸:“你二妹妹這人品沒的挑剔,相貌就更不用說,就是那位正房太太”
尤氏為難的一笑:“邢家太太身子骨一向結實,二妹妹要是覬覦這個,我怕不成,況且邢家還有個厲害的大小姐。”
尤老娘知道是這個情景,便不十分肯。尤氏忙道:“媽可別小瞧這戶人家,我能把妹妹往火坑里推嘛!那邢家可養了個皇子呢!”
尤老娘母女倆大奇,尤氏趁機將邢家如何抱養了五皇子,五皇子又是怎么進宮,如何怎樣得寵的事兒都說了出來。
母女倆面面相覷,尤老娘驚疑道:“大姑奶奶的意思是”
“媽這還看不清?二妹妹訂了張家的婚事,將來就算重新說親,也找不到什么正兒八經的人家。若是去做正房奶奶,日子必定清苦。若是去做姨娘貴妾,又沒地位。唯獨這家不同,人家邢家的大姑奶奶都說了,只要二姐嫁過去就生兒子,將來就求五皇子給二妹妹弄個誥命的頭銜來。媽也成了誥命夫人的娘,今后還愁什么?借著邢家的門第再把三姐兒嫁出去,老娘或是跟著我,或是跟著二姐兒,將來享福的日子在后面呢!”
尤氏這一個月來和邢夫人走的最近,時常往榮國府去的時候便要探望探望大太太。二人話語投機,說著說著就提到了尤家兩位小姐。
邢夫人黑透了心腸,聽著那姨娘的話,只千方百計想給邢忠弄個小妾過門。
尤氏又急著擺脫尤老娘一家,便想也不想的就應允下了邢夫人的意思。
此刻三人商議,尤二姐雖然不情愿,可也抵不過母親的苦苦哀求。晚間尤三姐不知從哪個土洞子里鉆了回來,見她親姐姐臉上帶著愁容,便追問緣由。
尤二姐心里正不舒服,也覺得難堪,說什么也不開口,反而是尤老娘樂呵呵當個美差事似的告訴了尤三姐。
尤三姐怔了怔,繼而冷笑不斷:“我就說她沒那樣的好心,原來是挖了這個火坑給二姐跳。”
“你別胡說八道,小心叫你大姐姐聽見!”尤老娘不悅的看著女兒:“你大姐姐為什么,還不是希望你們倆幸福。這事兒我就應下來了,先瞧瞧邢家的意思,只要對方同意,我是沒話說。”
尤老娘也不容姐妹倆分辨,說完倒頭就去睡。
二姐和三姐一宿沒合眼,尤其是二姐,只要一閉眼睛,就想到賈璉風流倜儻的模樣,可轉眼又冒出來個又老又丑,尖酸猥鄙的土財主。尤二姐烙餅似的來回翻身,沒多大會兒就弄的旁邊睡覺的尤三姐不厭其煩。
“二姐,你要是不喜歡,大可推了他們的意思,難為自己干嘛!要是我,寧可過清貧的日子,也絕不委屈著自己。”
“你說的輕巧,那苦日子你都忘了?我可是不愿意再回去的。別看大姐姐好說話兒似的,其實心腸硬著呢,我不答應她,將來咱們娘三個指望誰活去?”
尤三姐就刮二姐的臉頰,嬌笑道:“其他人不清楚你的小心思,難道我還不知?你分明就是相中今兒那賈璉了!我明兒就告訴母親去,叫媽回了大姐姐,只把你送給璉二爺!”
姊妹倆頓時鬧成一團,在她們看來,只有尤二姐拒絕邢家的份兒,并沒有邢家看不中二姐兒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