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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的馬車從神武門進,到了乾直門就不能再往里行了,孝宗體恤深宮中的妃嬪們久不能與親人相見,便準每月初一、十五兩個日子,由中宮皇后殿統一安置,準她們與母親姊妹相會。這也并非說上表了求見的心愿就能達成,還要看皇后的臉色。若是這月里哪位娘娘開罪了皇后,非但不能見,或許一家人還要遭連累冷落。
年前最冷的時候,周貴妃娘家仗著女兒受寵,便飛揚跋扈起來,到初一要進宮見周貴妃那天,皇家殿的人當著所有一起來求見的誥命夫人的面,將周貴妃的母親狠狠斥責了一番,據說周貴妃當天晚上就病了。
一晃大半年過去,宮中隱約傳來,娘娘的身子每況愈下,只怕是難再好。
當日,周家就是在乾直門這里挨了訓斥,那樣冷的天,周貴妃的母親在乾直門跪了整整兩個時辰。
岫煙扶著盧氏,不動聲色的打量周遭環境。前面歐陽家的馬車也早停了下來,從內中先是跳下來個十三四歲的紅衫小姑娘,一雙大眼烏溜溜晶光崔璨,閃爍如星,流波轉盼,竟滿臉的精乖之氣。
少女遠遠沖岫煙冷哼了一聲,這才轉身去攙扶簾子內的人。
就見一只白玉般的纖手掀開帷幕,彎腰鉆出一個少女來.那少女披著一襲輕紗般的粉衣,猶似身在蒸霞云霧里,看來約莫十六七歲年紀,除了一頭黑發之外,全身也無多余的飾品點綴,偏偏面容秀美絕俗,只是肌膚間少了一層血色,顯得蒼白異常。
岫煙看的清楚,這女孩子就是剛剛在鳳尾胡同里驚鴻一瞥的絕色少女。
紅衫少女忙用手指著岫煙的方向。沖粉衣姑娘說著什么。后者滿臉騰起緋紅,一把打落了紅衫少女的手,卻還是忍不住朝岫煙看過來。
盧氏心下不喜,“好沒禮貌的人家。”盧氏往前站了站。就想把女兒擋住。誰知紅衫少女見狀,反而掩嘴滿臉的嘲笑,叫盧氏氣得跳腳。
邢岫煙忙拉母親:“媽何必和這種小人動怒。咱們別上了她的當。”
盧氏強壓住怒火,沉沉的嗯了一聲。
遠處的兩姑娘見邢家這樣沒趣,便掃興的去攙扶最后下來的歐陽家老太太,那老婦身子骨明顯不好,下馬車的時候整個人顫顫巍巍,幾乎是被歐陽家的婆子抱下來的。
因為隔得并不算遠,岫煙清楚的聽到紅衫少女找小太監要乘坐的小竹轎。奉旨來接她們兩家的小黃門不由冷笑:“歐陽小姐快別說這種輕狂的話。你當這兒是哪兒?這里是乾直門!連定國夫人來拜見,也要步行往里進。除非是皇后娘娘下懿旨,否則誰敢在這兒抬轎?”
岫煙心下一動,忙從袖口中掏出個早準備好的小荷包,偷偷塞給離著她最近的一個宮人:“敢問這位姐姐。不知從乾直門到皇后殿還要走多遠?”
宮人瞧了瞧挺著大肚子的盧氏,語氣和藹道:“往時各家夫人要進宮求見,都是在乾直門這兒候著,娘娘什么時候宣,這兒的守衛什么時候才能放人。不過邢太太和歐陽老太太都是皇后娘娘請來的貴賓,相比在這兒耽誤太上時間。進了乾直門往正北方向走一炷香的功夫,才能看到皇后殿。”
岫煙松了口氣,還好皇后娘娘是正宮,住的地方離養心殿最近。是后宮之中排在最前的殿閣,否則靠著一雙腳走進去,沒半天的功夫也走不完。
岫煙趁機問了這個好說話的宮人許多話,那宮人見邢家姑娘多是簡單的提問,絲毫不觸及宮中隱晦,又收了人家的銀子。便也耐著性子一一解答。沒多大會兒,皇后殿的外執事小公公走了出來。
“二位夫人,娘娘宣兩家進殿朝見。”
服侍邢家的宮人不敢耽擱,趕忙停下閑談,引著盧氏和岫煙往進乾直門。
這乾直門是通往深宮內院的頭一道大門,素來由重兵把守,剛剛岫煙她們一撥人站在門外,隔著紅墻碧瓦,根本不知道內中情景,等隨著內侍們進了大門,忽見不遠處正德背著手來回焦急的在踱步。他身邊一個眼神靈光的小太監瞧見盧氏,忙歡喜的指給正德看。
“夫人!”正德像只歡快的小狗一樣跑來,本能開口要喚一個“媽”字,卻被盧氏惶恐的眼神硬是憋了回去,只有心不甘情不愿的喊她為夫人。
盧氏頓時紅了眼圈,強撐著才沒上前拉住兒子的手。
皇家早改了正德的名字,如今只有一個五皇子李泓,哪還有邢家那個聰明伶俐的小公子正德?
“臣婦盧氏拜見五皇子殿下。”盧氏拉著女兒的手就要往下欠身,正德趕緊抬手攙扶起她二人,眼眶里也是懸著晶瑩的小水珠,卻始終不敢掉下來。
歐陽家那邊的人也看到了正德,也趕過來。
歐陽老太太踉踉蹌蹌就要抱住正德:“殿下,殿下!我是你曾外祖母啊!”
正德心中漾起一陣厭惡,奪身閃開,叫歐陽老太太抓了個空。
“喂,你怎么這樣對長輩!”紅衫少女挽著歐陽老太太,滿臉不忿的盯著正德。
正德今兒穿著一身皇子服,身上繡著蛟龍過江的圖案,袍子下盡是朵朵祥云,頭上頂著明珠玉冠,不言自威,這才是皇子該有的氣派。
正德聞言,冷眼看向紅衫少女:“哪里來的野丫頭,敢在乾直門放肆!”
皇后殿來傳話的小太監忙站出來打圓場:“五皇子娘娘還等著呢!您瞧,這再不進去,只怕時辰就晚了。”
乾直門守門的幾個護衛聽的分明,都不安的垂下了頭,不敢去瞧五皇子的臉色。
岫煙的心沉到了谷底,她雖然猜到正德再宮中的日子不會如想象中的容易,但著實沒想到,連一個小太監都敢對他口出威脅。這或許只是冰山一角,還有許多她沒看見的。
正德心有所感,忙沖長姐安撫的一笑。六歲多一點的正德,經過這些是是非非,早就練就了一副比同齡人更堅毅的心腸。他才懂事的時候,姐姐就在耳邊教導: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如今不過是皇后聯合著那幫人為難自己罷了,正德每每告誡自己,忍過去也就罷了,等來日他有能力還手,必定千百倍的奉還。
“夫人,我求太上皇賜了一頂小輦,您快坐上。”正德一招手,墻根下的兩個小太監忙抬了一頂無蓬小竹轎過來。
紅衫少女氣急敗壞站出來,攔手就要擋在轎子面前。歐陽老太太和粉衣姑娘嚇得趕緊拽住紅衫少女:“你瘋了,這是什么地方,早知道就不帶你出來丟人現眼。”
紅衫少女一跺腳:“姐姐你怎么這樣說話,我為誰出頭?還不是祖母?咱們家才是和五皇子有血緣的親人,邢家一個賣餅的憑什么搶了咱們家的殊榮?你不說幫我也就罷了,怎么還攔著我!”
要不是此時此刻地方不對,粉衣姑娘非照著妹妹的臉上來一巴掌,讓她好好清醒清醒。這種話在家里說說也就罷了,誰像她傻子似的到處對外人道。五皇子擺明了不愿意親近歐陽家,她們想盡辦法和五皇子拉近關系還來不及,現在可好,幾句話就把人又徹底得罪了。
歐陽家諸人看著坐上小轎子,由五皇子親自護送的邢家太太,心里頗不是滋味的跟了上去。歐陽老太太每走一步,腰間便會傳來陣陣劇痛,按理說,她已經到了這個年歲,早就該把如此重任交給媳婦們。可惜大兒媳是個死心眼,當年雨荷那丫頭沒了,她悲痛之下也跟著走上不歸路。老二媳婦不中用,老三又不是自己親生的,所以想來想去,歐陽老太太只能親自上陣。
等她瞧著一左一右服侍自己的兩個孫女,心下一寬:如今只能盼望兩個女孩子得皇后娘娘高看一眼。
眾人隨著小太監穿行在紅墻圍城的一條長長宮巷里,一路上,滿眼都是朱紅色高墻及明黃色的琉璃瓦。大約走了一盞茶的路程,小太監領著諸人停在一座宮門前。鎏金牌匾上龍飛鳳舞三個大字,這便是歷朝歷代皇后所居住的正宮。看起來比賈家耗費巨資修建的省親別院只大些許而已。
皇后端坐在鳳椅之上,笑盈盈的看著下面并排站著的三個女孩兒:“歐陽老婦人,邢夫人,本宮可實在羨慕你們的好福氣。三個姑娘一般的水靈,而且據說都是難得極孝順的好孩子。看這儀態,看著眉目,就知道是多福多壽的相,三人可都相準了婆家?”
歐陽老婦人先一步開口:“回稟皇后娘娘,兩個丫頭年紀還小,臣婦想著留她們在身邊些時日,過幾年也不遲。”
皇后點點頭,轉而將目光落在盧氏身上。盧氏笑道:“啟稟娘娘,臣婦家的小女年歲已大,如今已經相看了幾家。”
皇后顯然興致高昂,連連問:“看的是哪戶公子?”
“是前刑部尚書狄大人家的小公子。”
皇后雙目閃過精光,笑著點頭:“本宮也聽說,你兩家關系不錯,原來還有這樣的緣分。老尚書鞠躬盡瘁,是朝廷中流砥柱,若不是上了年紀,陛下和本宮怎舍得他解甲歸田!只是本宮怎么聽說,老尚書家的幾個嫡孫都是定了親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