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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水到渠成

  張愛民的遺體是環衛工人發現的,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工人在車旁打掃衛生,發現車里有人睡著了,怕他受涼,敲了敲窗戶,司機沒應聲,腦袋歪到一旁,似乎不像是睡著而是昏迷,于是工人報警,警察趕到,發現司機已經死亡。

  最先來到的是出租車公司的同行們,他們通知了張愛民的家里人,張煒和他母親來到現場后,母親當時就精神失控了,而張煒一語不發,淚如雨下,幾個小時前他還在和父親置氣,而現在已經陰陽兩隔,想說一句對不起卻再也沒有機會了。

  張煒的母親本來精神系統就有疾病,現在受到重大刺激,人整個都崩潰了,張煒雖然已經二十出頭了,但只是個大四學生,完全沒經歷過社會,待人接物都成問題,遇到這種事情也完全懵了,好在叔叔大爺們幫忙,先派車將母親送去醫院,然后等殯儀館的車來,將張愛民拉到火葬場。

  那輛破舊的出租車就這樣孤零零的停在路邊,車門敞著,駕駛座上丟著張愛民那個標志性的廣口罐頭瓶做的大茶杯。

  出租車公司管理層聽說有司機猝死,按照程序報警處理,警方介入,應公司要求解剖張愛民的遺體,這需要家屬簽字同意,老張的愛人已經瘋了,只有年輕的張煒承受這一切,他不愿意父親的遺體遭受二茬罪,拒絕簽字。

  家屬不同意,警方也不好強行解剖,只是勘察了遺體外表和車里,沒發現任何兇殺跡象,倒是發現了幾個藥瓶,張愛民有胃病、糖尿病,五十來歲的人滿頭白發,連天加夜的開車跑活,連吃飯都是在車上解決,他是活活累死的。

  這個論斷是大家公認的,但是公司領導卻不認可,認為這個新聞會損害公司形象,領導堅持要解剖,認為張愛民還有其他病癥,總之猝死是個人原因,和公司無關。

  雙方爭執不下,領導最后說:“要不這樣,你簽個免責書,承認你父親的死和公司無關,這樣總行了吧。”說著將一張打印好的紙遞了過來。

  平素和陌生人說話都會臉紅的張煒忽然暴怒,臉紅脖子粗,抓過這張紙撕得粉碎,領導臉色一變,拂袖而去。

  最終張愛民的遺體還是沒被解剖,公司也沒撕破臉,該給的撫恤都給了,平時和老張關系不錯的司機師傅們湊了點錢,把張愛民的喪事給辦了。

  張愛民家里親戚不多,幾個孤零零的花圈擺在家門口,親朋友好三三兩兩,隔了一日就火葬了,家里沒錢買墓地,骨灰盒暫時寄放在殯儀館,靜悄悄的一個人就這樣沒了。

  老張的財產只有一堆破爛家具,唯一值錢的是那輛跑了二十萬公里的捷達,這車是老張貸款買的,到現在還欠著公司一筆錢,運營證倒是很值錢,但那是屬于公司的,自己不能轉讓,車太舊,沒人愿意接著開,擺在張煒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一是交車牌,把舊車處理掉,這車估值連一萬塊都賣不到;二是找個人繼續開,每月還能有些進項。

  正在上大四的張煒做出一個讓大家匪夷所思的決定,他要接父親的班去開出租車,叔叔大爺們都瘋了,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快畢業了,放著研究生不上,當什么的哥啊。

  張煒有他的苦衷,父親去世了,母親住在醫院,每天光吃藥的開銷就承受不起,研究生是肯定沒法繼續上了,找工作也難,雖然他是名校物理系學生,但在近江想找到合適的工作很難,除非去一線城市發展還有些希望,可那樣就沒法照顧母親了,所以在百般權衡下,他決定開出租車。

  這孩子脾氣倔,認準了路誰也攔不住,老張的朋友們幫他在駕校報了名,學駕駛之外還要考出租車從業資格證,張煒智商很高,任何考試都難不倒他,他一邊學駕駛,一邊準備畢業論文,閑暇時候就去醫院看望母親。

  人不在了,每月八千塊的份子錢不能免,車停開一天,損失的都是錢,張煒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偷偷把車開了出去,像父親那樣跑活兒。

  張煒開車不盲目,他事先做了詳盡的分析,按照地域和上下班高峰時間制定出一張圖表,有的放矢,針對性的蹲點守候,可是年輕的司機哪里知道,他研究的這些道理早被全市的司機們爛熟于心,更有許多潛規則是他不可能了解的。

  開車前兩天,張煒收獲頗豐,第三天就出了事,在長途汽車站附近被一幫黑車司機圍毆,把他門牙都打掉了,車窗玻璃也砸爛了,張煒報了警,卻惹出更大的禍事,他是無證駕駛,被移交交警部門處理,罰款之外,還要拘留十五天。

  這件事直接導致張煒拿不到畢業證,連續的打擊讓他精神崩潰,從拘留所出來之后,整個人都不正常了,更別提什么畢業論文和答辯了。

  一個家庭就這樣徹底垮了,好在劉漢東得知了消息,給了張煒一份工作,在黃花科技做實習生,每月四千塊工資,暫時能夠養活他和他的母親,至于那輛出租車,至今還停在交警大隊的停車場。

  張愛民的家庭崩塌了,梅姐的小家庭卻在幸福的構建之中,她品嘗到了愛情的滋味,老樹發新芽的感覺比情竇初開還要溫馨浪漫,唯一的遺憾是對象稍有些木訥。

  梅姐幫石國英干了一件大事,她偷偷去找石老師所在學校的校長,塞了五千塊錢的紅包,還以石國英的名義請同事們吃了一頓飯,在平川市最高檔的酒店擺的酒席,席上梅姐口若懸河,猜拳行令,顯示出她的另一面,從校長到教導主任,都知道石國英找了個很江湖的媳婦,惹不得。

  這場酒之后,石國英很快解決了職稱問題,成為高級教師,還當上了班主任,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實驗小學的學生們家庭條件都不錯,家長巴結老師不遺余力,每年光購物卡都能收幾萬塊錢的,社會地位扶搖直上,石國英對梅姐佩服的五體投地,深感她是自己生命中的福星。

  石國英要請梅姐吃飯,自家人吃飯當然不用下館子,就在普羅旺斯花園家里吃,梅姐弄了幾個菜,一瓶紅酒,早早打發小燕兒吃飽了睡覺,兩個人享受二人世界。

  在愛人面前,石國英恢復了自信,他滔滔不絕的講著自己的奮斗經歷,梅姐手托著腮幫子聽的認真,眼神里閃著崇拜的火花,不知不覺一瓶紅酒就見底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石國英站起來要走,腳步踉蹌:“不早了,你該休息了。”

  梅姐忙道:“明天周六不上課,再坐會兒。”

  “那就再坐一會。”石國英順勢就坐下了,梅姐又去拿了兩瓶啤酒來,喝著喝著,外面沙沙的雨聲響起。

  “春雨貴如油啊。”石國英走到窗前,借著酒勁開始吟詩:“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

  梅姐贊道:“真好聽,你寫的?”

  石國英淡淡一笑:“戴望舒寫的,你喜歡的話,我為你專門寫一首。”

  梅姐說:“石頭哥你真厲害,還會寫詩。”

  “一般,我是大墩鄉詩社的社長哩。”石國英矜持道。

  梅姐覺得火候差不多,低聲道:“今晚別走了。”

  “那…我睡沙發吧。”石國英百爪撓心,卻依然說著違心的話。

  “屋里睡吧,床大。”梅姐聲音愈加小了。

  “不好吧…”石國英還要假正經,梅姐已經勾了他的手,輕輕往臥室里帶了。

  這是石老師的人生第一次,也是梅姐的守宮之作,她使盡渾身解數,把石老師伺候的飄飄欲仙,一夜無眠,直到次日早上,兩人才沉沉睡去。

  中午,梅姐爬了起來,覺得腰疼無比,到底是童男子啊,積攢了幾十年的存貨不少蓋的,得虧老娘久經戰陣,要是小姑娘不得折騰死啊。

  石國英也醒了,兩人經歷過那事兒,關系迅速拉近,親密的跟兩口子一樣樣的,起床穿衣,做飯吃飯,小燕兒很乖,沒亂說亂問,老老實實看她的動畫片。

  梅姐說:“石頭,咱倆的事兒你打算怎么辦?”

  石國英說:“五一來不及了,十一結婚,不過我沒房子,沒存款,家里負擔還不小,這些我得和你說清楚。”

  梅姐笑道:“我圖你這個人,你有文化,會寫詩,還是當老師吃公糧的,以后我們娘倆就靠你了,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回頭你就搬過來住吧。”

  “不扯證,哪能住一起,別人要說閑話的。”石國英道,停了停又道,“還得先跟我回一趟老家,讓我爹媽見見你。”

  梅姐毫不猶豫的答應:“行,我準備一下。”

  兩人對婚姻大事都迫不及待,次日梅姐就置辦了一堆禮物,雇了一輛出租車回鄉下,小燕兒鎖在家里自己照顧自己就行。

  石國英的家在大墩鄉石樓村,是個很貧困的自然村,有出租車出現在村口,立刻引起一幫兒童的圍觀,看到下車的是石老師,大家都打招呼。

  梅姐也下了車,她打扮的很得體端莊,化了淡妝盤了頭,像小媳婦一樣跟在穿著一身嶄新西裝的石國英身后,走進了村口。

  石老師的父母都是莊稼人,沒見過啥世面,見兒子帶了個城里媳婦回來,誠惶誠恐,燒水做飯,院門口圍了一群鄉親看熱鬧,梅姐倒也不拘束,脫了外套下鍋屋幫未來的婆婆拉風箱,遞柴火,絲毫沒有城里女子的嬌氣。

  “這閨女,不孬。”石老頭點頭道,他抽的煙也是未來兒媳婦帶的禮物,二十塊錢一盒的金淮江哩。

  “和我是高中同學,知根知底的。”石國英有些忐忑,因為他知道梅姐以前是干什么的,只希望瞞天過海,把家里人騙過去。

  “同學好啊。”石老頭樂呵呵的,“可有一條我不大明白,人家憑什么看上你?”

  石國英艱難地說:“其實…她是二婚,還帶了個孩子。”

  石老頭皺紋舒展開了:“我說嘛,二婚沒啥,帶的是男孩女孩?”

  “女孩。”

  “女孩好,你們還能再生一個男娃。”老頭考慮的很長遠,“年紀大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生孩子。”

  “能。”石國英忙不迭道。

  老頭挺高興:“那趕緊把事兒辦了吧,回頭找人看看黃歷,早點結婚,把你弟弟妹妹都叫過來。”

  石國英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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