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回答他的問題,外面的槍聲如此密集,起碼有三十個武裝人員,他們將安全屋團團圍住,就憑幾支步槍肯定沖不出去,撐十五分鐘那是奢望,能撐五分鐘都謝天謝地了。
“不能坐以待斃。”劉漢東說,拉動AK74U的機柄,快慢機調到連發位置,把手伸到艾賽提面前:“手機。”
艾賽提忙不迭的把手機遞給他,這是一部中國生產的華為觸摸屏手機,劉漢東打開攝像頭,爬上梯子,單手舉起手機觀察外面的情況。
手機屏幕上顯示幾雙臟兮兮的翻蓋皮鞋,往上面是松松垮垮的阿富汗式褲子,來的不是美國雇傭兵,而是當地武裝。
劉漢東把手機丟下去,另一只手將短突擊步槍拿了出來,AK系列的彈匣又長又彎,只能放平了打,他也不露頭,就這樣舉槍猛掃,一扣到底,三十發子彈一掃而空,滾燙的子彈殼拋灑到地下室里,叮當作響,下面艾賽提遞上已經拉掉保險環的手榴彈,劉漢東接過來,在手里還停了一秒鐘,這才丟出去,順著梯子滋溜下來,大喊道:“隱蔽!”
所有人都趴低了身子,哪怕手榴彈炸不到自己。
一聲巨響,亂七八糟的雜物紛紛落下,還有一些血淋淋的肢體碎片。
“沖!”武官助理大吼一聲,端著自動步槍爬了出去,屋里躺著四具尸體,身上覆蓋著瓦礫,灰頭土臉,院子里隱約有七八個人影,都拿著槍。
武官助理單膝跪地,舉槍掃射,他的槍法很好,兩個人影應聲倒地,其他人臥倒還擊,迅速壓制屋內的火力,但劉漢東和艾賽提也爬了出來,趴在地上猛烈開火。
“去開車!”武官助理大喊一聲,一個長點射打出去,劉漢東趁機沖向車庫,子彈在他身邊亂飛,可他卻絲毫沒有恐懼,戰場上就是這樣,你越是不怕,子彈越是躲著你走。
好不容易沖進了車庫,卻發現那輛奔馳面包車被打得千瘡百孔,發動機位置起碼五十個彈洞,肯定開不了啦,而劉漢東也被密集的子彈封鎖在車庫里出不去。
武裝人員丟了兩枚煙霧彈,白色的煙霧彌漫在院子里,本來就是能見度很差的深夜,加上煙霧更加看不清東西。
“政府軍怎么還沒來。”武官助理焦躁萬分,敵人在暗處,我在明處,越拖越不利。
“要不我沖出去報信。”沒受傷的武警戰士已經打光了攜帶的5.8MM子彈,換了一支五六式沖鋒槍繼續射擊,他已經不那么緊張了,刻苦的訓練派上了用場,短點射打得既準又狠。
忽然一枚中國造67式木柄手榴彈落進了屋里。
“臥倒!”武官助理大喊一聲,武警戰士卻奮不顧身沖過去,抓起木柄手榴彈奮力丟出去,手榴彈在空中爆炸,煙霧中傳來慘呼,有人被炸到了。
沒等他笑出聲來,又是一枚手榴彈丟進來,卵形手榴彈在地上滴溜溜打轉,木柄手榴彈的引信時間較長,而這種手榴彈只有三秒多,來不及撿起來回丟了,武警戰士毫不猶豫的撲上去,用自己的身體蓋住了手榴彈。
一聲悶響,戰士再也不動了,武官助理和艾賽提來不及悲憤,舉槍向煙霧中猛射,可是子彈全都落空了,狡猾的恐怖分子早就躲了起來。
地下室里的艾山傾聽著上面的聲音,一雙眼睛開始轉動,雖然他雙手被綁,但是還有腦袋可以撞人,還有牙齒可以咬人。
“別妄想了。”腿上中彈的武警舉起了手槍:“你亂動一下,我就打死你。”
車庫里,劉漢東忽然發現頭頂有星光,這兒能找到信號,他急忙從自己的普什圖過膝長衣的口袋里掏出衛星電話打給鄭佳一。
電話很快接通了,鄭佳一似乎根本沒睡覺。
“報告你的情況。”
“安全屋被攻破,起碼一個排的兵圍著我們打,就快撐不住了。”
“堅持住,援兵馬上就到,最多十分鐘,記住,口令是昆侖,回令是炎黃。”
劉漢東差點哭了,十分鐘之后,恐怕安全屋就沒活人了。
忽然他看到車庫角落里有一個鐵皮油桶,而車庫的地勢在院落中相對較高,來不及多想,三兩步奔過去,拎起油桶開始傾倒汽油,倒的差不多了,把油桶往院子里一丟,順手摸出手榴彈拔掉保險銷甩出去,然后藏在了汽車后面。
院子里一片火海,雖然沒能當場燒死幾個人,卻成功的阻隔了進攻。
爆炸聲傳來,院子里接二連三的炸開了花,是小型迫擊炮在射擊,而且準頭極佳,沒有一枚炮彈落在屋里。
武官助理松了一口氣,政府軍終于殺到了。
一頓轟擊后,武裝分子做鳥獸散,煙霧也漸漸散去,卻看不到政府軍的影子,只聽到遠處有美式自動步槍的射擊聲。
劉漢東的衛星電話響了,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盡快撤離,向西北方走,我會接應你們。”
“收到!”劉漢東快步奔回屋子,向武官助理報告:“援軍來了。”
“我猜就是他們來了。”武官助理卸掉空彈匣,換上新的,忽然眼神一變,將劉漢東擋在身后,嘡嘡兩聲,武官助理踉蹌著倒下,躺在墻角的一個家伙手里拿著槍,臉上身上盡是灰塵,他是剛才被手榴彈震暈的,這會兒剛醒過來。
劉漢東和艾賽提同時舉槍將那人打成了馬蜂窩。
武官助理穿了防彈衣,但是輕型防彈衣無法抵擋步槍彈,他傷得很重,嘴里流出血來,斷斷續續道:“完成任務,一定…”
劉漢東緊咬牙關,拿出衛星電話打回去:“有人受傷,需要援助!”
“把傷員放在原處,把目標帶過來。”那個聲音很冷靜,也很冷酷。
“你們把車開過來,不然誰也別想帶走。”劉漢東怒吼道,掛了電話。
艾賽提從瓦礫堆里翻出急救包,徒勞的給武官助理止血,打嗎啡,但他的呼吸還是越來越微弱。
燈光刺破黑暗,一輛路虎越野車沖進了院落,車上下來兩個人,軍事承包商打扮,手持HK416自動步槍,臉上涂著油彩,衣服上沒有標志,看不出是何方神圣。
劉漢東端著槍喊道:“昆侖!”
“炎黃。”來人高聲回令,踩著滿地狼藉下車走過來,看了看武官助理,把手指搭在他脖子上幾秒鐘,干巴巴說道:“沒救了。”
“還有救。”劉漢東固執道,雖然他連武官助理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短短幾個小時的相處已經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目標在哪里?”來人左顧右盼。
“我說他還有救。”劉漢東不滿他的冷冰冰態度,厲聲喝道。
來人突然暴怒,將劉漢東推到墻角:“人已經死了,就不能占用資源…”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因為劉漢東已經用一把五四式手槍頂住了他的下頜。
“我再說一遍,把他拉走搶救。”劉漢東同樣冷冷的說。
同來的士兵舉起了步槍,從側面瞄準劉漢東。
艾賽提不知道幫誰好,一時間手足無措。
和劉漢東面對面的家伙年紀不小了,只有四十歲以上的男人才會有如此深邃的眼神,面對槍口他絲毫無懼,甚至帶點嘲諷,他看了一眼劉漢東手中的槍,卻做出了妥協。
“騾子,把人抬上車。”他說。
奄奄一息的武官助理被抬上了汽車,受傷人員也上了車,艾山則被塞進了后備箱,只有那個犧牲的戰士留在了原地,他身上一切能證明身份的東西都被取下,95式步槍也被取走。
臨上車前,劉漢東向士兵的遺體敬了個禮。
重傷員被送進了最近的醫院,其余人則回到最安全的所在,中國大使館,雖然外交部不愿卷入麻煩,但在國安委的協調下也不得不全力配合。
那些援兵并沒有進入大使館,而是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劉漢東滿身是血,衣服頭發里都是硝煙味,他呆呆坐在椅子上,久久沉侵在戰友犧牲的悲慟中。
雖然只有幾小時的并肩作戰,但感覺已經是相處多年的戰友,反恐戰爭是如此無情,昨天還談笑風生的人,此刻已經陰陽兩隔。
“打仗總會死人。”艾賽提將雙手放在劉漢東肩上,出言安慰。
“我沒事。”劉漢東擠出一個笑容。
使館為他們安排了房間,劉漢東換下臟兮兮的普什圖族服裝,洗了個澡,穿上嶄新的中炎黃工作服,這時候天已經亮了,理發師站在門口問候他:“早上好,我是為你理發修面的服務人員。”
“謝謝,不用。”劉漢東搖搖頭,他身上殺氣很濃。
“可是,領導有指示,必須把胡子刮干凈。”服務員囁嚅道。
“我說不用。”劉漢東眼一瞪,服務員落荒而逃。
大使館為劉漢東、唐建軍、白富榮,以及“張春山”補辦了護照,用于出境,化名張春山的艾山被綁在床上,醫生給他注射了麻醉劑,能保證他八小時內醒不過來。
中炎黃應急處理小組的成員們都整理好了行裝,今天是他們圓滿完成任務,勝利回國的大好日子,不少人昨天在喀布爾的市場上買了胎羊毛做的“卡拉庫”帽子,以及阿富汗的特產青金石飾品,包括楊旭在內,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昨夜發生了慘烈的交火。
只有鄭佳一知情,實際上她已經被委任為中炎黃國際公關部的部長,成為楊旭的頂頭上司,直接對宋劍鋒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