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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財神奶奶

  劉漢東心里咯噔一下,又問了一些當年的細節,掛了電話親親切切喊了一聲:“潘奶奶。”

  “乖。”老太太結結實實答應了一聲。

  “您認識劉媖么?”劉漢東問道,劉媖是他的姑奶奶,九十年代就去世了。

  “劉媖…你說小媖子啊,她是我同學,我倆關系可要好了,她和張廣吟結婚的時候,我送了一床被面哩,她大姐是陳大帥的秘書,她大哥是交警總隊的上校總隊長,她家里書可多了,后來破四舊都給燒了,對了,那年我們去機場玩,認識一個飛行員,你都不知道有多英俊,有多瀟灑,開著吉普車,戴著蛤蟆鏡…”潘老太太絮絮叨叨說起解放前的事兒,記憶竟然極其清晰。

  這也符合老年癡呆癥的癥狀,遠期記憶不受影響,反而是越近的事情越記不住,她說的這些往事,劉漢東都聽爺爺提起過。

  現在可以確定,這老太太就是鄭杰夫的母親!劉漢東一顆心激動的砰砰亂跳,心說真是好人有好報,上回撿了廳長小姐的蘇牧,這回撿了大官的親娘,老天爺你咋這么照顧我,這運氣好的沒地方說理去,回頭去買張彩票得了。

  外面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是馬凌帶著母親王玉蘭來看新房,王玉蘭看見客廳里三個陌生人,兩個看起來挺寒酸的老人家帶一個女孩,還以為是劉漢東的江北親戚來了,心里雖然不高興,但還是堆起笑容打招呼。

  那老頭是個實打實的上訪兼拾荒的,見了這家女主人前來,急忙站起來客套,老太太卻很依然坐著,只是微微頷首。

  王玉蘭是公交車售票員出身,眼睛毒的很,仔細一看,這三人可不像是一家子,老頭穿的樸素,皮膚黑而粗糙,應該是長期戶外活動,風餐露宿,老太太細皮嫩肉,衣服和氣質不搭配,像是落難的闊太太,那女孩子穿著江大附中的校服,看著兩位老人的眼神不像是看長輩,而像是少先隊員憐憫的看著五保戶老人。

  “小劉,這是你老家親戚,怎么也不介紹一下。”王玉蘭故意道。

  劉漢東倒沒想那么多,直截了當說這是走失的老人,暫時領回家來照顧一下。

  王玉蘭的臉頓時拉長了,干咳一聲道:“小劉你跟我來一下。”

  劉漢東跟著王玉蘭來到里面書房,聆聽她的訓示。。

  “小劉啊,不是阿姨說你,新房是用來結婚的,你把什么人都往家里帶可不好,現在社會這么亂,萬一人家配了鑰匙以后來偷你怎么辦,趕緊送派出所,送救助站,實在不行貼補他們幾十塊錢,這些有年紀的人都是一身病,在咱家犯了病咱賠不起啊。”

  王玉蘭巴拉巴拉唾沫星子橫飛,馬凌站在一旁很是擔心,怕劉漢東頂嘴吵起來。

  劉漢東笑瞇瞇的解釋:“阿姨,你聽我慢慢說,那個小女孩是青石高科董事長的女兒,也就是我的雇主,這倆人是她讓我撿回來的。”

  “哦,是她啊。”王玉蘭臉色和緩一些,“那么有錢,怎么不往自己家領啊。”

  劉漢東心說咱住的房子就是人家青石高科的宿舍啊,不過這話沒提,又說道:“那個老太太,是前任省委書記的母親。”

  王玉蘭正在喝水,一口水全噴了:“什么!省委書記的母親?”

  “一點不假。”劉漢東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王玉蘭不相信:“小劉,你別被人騙了,現在騙子可多了,騙術花樣繁多,連冒充孫中山、張學良的都有,這倆人我看就像騙子,省委書記的老娘得有多少人跟著伺候啊,還能跑丟?”

  劉漢東說:“阿姨,你別不信,我已經查清楚了,錯不了。”

  王玉蘭還是半信半疑,等劉漢東把證據說出來,神情變得興奮而惶恐:“我的天啊,省部級領導的母親,這可是財神奶奶啊。”

  劉漢東道:“那還要不要送派出所啊?”

  王玉蘭道:“堅決不能送,好好在家供著。”

  劉漢東奇怪了:“在家供著?不給人家送回去了?”

  王玉蘭道:“你們年輕人不懂,領導的母親走失,肯定很著急,要到處找的,一天找不到,兩天找不到,這心里還不越來越著急,開出的價碼還不越來越高,這時候咱們再出現,效果更好。”

  劉漢東暗贊姜還是老的辣,不過又犯了難,這老太太住在家里,誰來照顧?

  王玉蘭當仁不讓:“我來照顧,吃飯穿衣洗澡擦身,權當照顧婆婆了。”

  馬凌插嘴:“這么大的事兒,還是告訴我爸比較好。”

  王玉蘭堅決制止:“絕對不能讓你爸知道,就他那脾性,非得壞事不可,本來是咱家的功勞,最后就變成他們所的功勞了。”

  丈母娘拍板定案,劉漢東也樂得撒手不管,將兩位老人托付給王玉蘭和馬凌照顧,自己開車送舒帆回上風上水。

  今天是周末,近江市區到處出現嚴重的堵車情況,劉漢東駕駛的奧迪被堵在了路上,任他車技再精湛也沒有了施展的空間。

  淮江出租車公司的司機張愛民也被堵在了路上,他車上搭載了兩名客人,一個二十來歲沉默寡言的小伙子坐在后排,一個三十來歲穿牛仔褲和格子襯衫的男子坐在副駕位子上,這人很健談,從上車就開始和老張聊天。

  “師傅,開出租車一月能收入多少錢啊?”男子隨口問道。

  “看人了,勤快點的,一月能弄個六七千不成問題,養家糊口是夠了。”老張談起自己的本行就滔滔不絕,“我干這一行有不少年了,早年開黃面的,那車沒空調,冬天冷夏天熱,穿著軍大衣帶著飯盒子,沒日沒夜的干,那時候年輕體力好,現在頂不住嘍。”

  車載對講機響了,有人呼叫張愛民,“老張,今天掙幾塊錢了?”

  張愛民拿起手麥:“今天不行,干了一天才三塊。”

  “你在哪兒趴著呢?”

  “拉活呢。”

  “我靠,這個點你還拉活,不是找賠錢么。”

  正好車流開始行進,張愛民不再對話,放下手麥,松手剎松離合前進了幾步。

  “師傅,三塊是不是三百元的意思?”男子似乎對出租車行業挺感興趣。

  “對,行話,三塊就是三百。”

  “那為什么說這個時間拉活就是賠錢呢?”

  張愛民笑呵呵解釋起來:“你看看這路,挖的跟大禹治水似的,年年修路,月月修路,修完路面修路下,挖開鋪設什么電纜,什么管道,各單位都跟約好了一樣,輪著挖,路爛成這樣,車又多,每月車管所新上牌的汽車幾千輛啊,都涌到路上來,能不堵么,所以咱們開出租的這個點不愿意拉活,跑得多,虧的多,汽油又貴,起步價又低,和客人漫天要價吧,被投訴了罰到死,所以形成惡性循環,一到晚飯的點兒,出租車都找個地方停著,咱惹不起還躲不起么。”

  男子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又問:“那您認為,出租車最重的負擔是哪一塊?有什么好的解決辦法么?”

  張愛民道:“油價貴咱不怨,那是美國打伊拉克造的孽,美國佬把全世界的石油都壟斷在自己手里,卡咱們脖子,這個事兒是國家主席該操心的,咱抱怨也不頂用啊,開出租的怕什么,怕交警,逮著就狠罰,一天白干,再就是這路太堵了,放著大把的客人不敢拉,還有就是起步價該提了,咱近江好歹是省會,起步價才八塊也太低了點。”

  男子頻頻點頭:“還有呢?”

  “說實在的,最重的負擔是份子錢,每天一睜開眼,就背著二百塊錢的債,干完這二百,剩下的才是自己的,還得應付交警罰款,車輛保養維修,還不能出事故,不然一個月白干,你看我這鬢角頭發,全白了,為啥,熬得,我最多的一天能開十五小時,你問我為啥這么拼命,我孩子上高中,馬上考大學,學費我得給他預備吧,大學畢業結婚買房子,我得給他攢個首付吧。”

  男子聽著,臉色愈發凝重。

  張愛民倒完了苦水,嘆一口氣,望著計價器苦笑:“這一趟白跑,還得倒貼。”

  男子爽朗大笑:“沒關系師傅,我不會讓你賠錢的。”

  后座上的男子一直不說話,捧著手機玩游戲。

  不大工夫,數名摩托交警來到現場,疏導交通,指揮車流交錯通過瓶頸路段,很快恢復暢通,出租車來到目的地,市級機關第一招待所門口。

  男子下了車,后座上的年輕人掏出一百元給張愛民,說不用找了,剩下的是小費。

  “這怎么能行,就算是小費也太多了。”張愛民堅持要退五十元。

  “師傅,這不是小費,是咨詢費,您應該得的,拿著吧。”男子和煦的笑容讓張愛民想到頭天在電視新聞上看到的一張面孔,只是他很難將面前穿牛仔褲和格子襯衫的人與一市之長聯系起來。

  “您不會是劉市長吧?”張愛民試探著問道。

  男子呵呵一笑:“我就是劉飛。”

  “哎呀,我怎么能收你的錢。”張愛民慌忙下車,將一百元鈔票往回塞,“劉市長,我不要你的錢,就想和你合個影。”

  “好啊。”劉飛爽快答應,讓助手用張愛民的手機拍了張合影。

  張愛民高興萬分:“有和劉市長的合影,我就啥都不怕了。”

  劉飛哈哈大笑:“難道我的照片能辟邪?這樣吧,我給你寫個字。”

  助手拿出紙筆,劉飛略一沉吟,筆走龍蛇,寫下“一路暢通”四個字,后面龍飛鳳舞簽上名字,鄭重遞給張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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