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政良所料的那般,既然是出招了,毛利元就自然并不僅僅只是散布一些不利于羅氏家的流言就算了的。
永祿五年(公元1562年)二月十日,初春之夜,備后國當地下起了大雨,閃電劃破天空,雷聲震耳欲聾。確切的說整個山陽道地區都在這場大雨的洗禮下度過了一夜,也許是上天試圖洗去多余的塵世俗氣,但更可能是它要掩蓋本不該有的血腥暴戾。
在備后國中部地區的一處小樹林中,毛利家的福原貞后抹了一把全是水漬的面孔,如同沾滿了鮮血一般滑膩,他深深吸了一口涼氣,望著細細碌碌還在下著大雨的天空。有雨點的夜晚就不會有星辰月亮,就如同生命消逝的方式,要么戰死,要么病死,兩者不會交織。悲情的是,無論是那種方式,注定生命是短暫的。
此時,以福原貞后為首的一隊毛利家人馬正擠在小樹林中打了一個盹,睜開眼睛,雨還在下著,沒有皎潔的月亮,大雨使得視覺難以到更遠的地方,只能夠瞧見遠處山巒間有點點亮光作為參照物,說明他們沒有走錯方向。整個大地陷入了黑夜當中。
福原貞后回頭望了一眼眾人的黑影,低聲吼道:“為了本家,諸位繼續上路吧!”說完便率先向著留有油燈光的地方邁步前進,身后¢,ww@w.的眾人聞言后也紛紛緊隨其后。
黑夜遮掩了他們的身形,大雨混雜了他們的腳步聲,閃電為他們開路。所以。他們前進的速度相當的快。而且沒有一人掉隊。
雷雨還在下著,越接近油燈光所在的地方,雨水中混雜著一股醉人的香味傳進了他們每一人的口鼻之中,讓他們微微有點兒想要安睡的香味,雨水還是無法遮掩住長年積累下來的燭香的香味,燭香都是僧侶們和信徒們每日最重要的禱告節目,風雨無阻,發出油燈光的地方分明是一座剛剛修繕過的神社神社。正門口的牌匾上映照著火燭的光芒可以清晰的顯示出“吉備津神社”的數字。
吉備津神社顯然沒有因為雷雨的原因而停止儀式,神社內,僧侶們正在念叨著“南無阿彌陀佛”。屋檐下全都是靜靜地跪拜著一些虔誠的信徒,雷雨無法阻止虔誠的信徒,個個口誦佛號。
而在回廊背陰處,站著一個武士模樣的人,他頭戴斗笠,以遮擋屋檐流下的雨水,一雙眼睛不斷從斗笠下打量前來參拜的人群。他的衣服早已經被雨水打得濕漉漉的,刀鞘上的朱漆早已經剝落。顯得有一些破舊。不過微微露出的刀刃還是寒光淋漓,顯然是一把好刀。大概是長途跋涉來到此處。他的草鞋早已經破爛不堪。
他一手捏著斗笠的邊緣,不要被雨水打亂下來,從殿堂的一個墻角走到另外一個墻角,巡視了一番之后便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著前來參拜的人群。
而此時的吉備津神社后殿內,吉備津神社的主持正與一個戴著僧帽的僧尼對飲著,對飲當中,那個僧尼還不時傳出嬉笑之聲。
這僧尼大約二、三十歲的年紀,生的倒是白白嫩嫩的,眼角含春,面上隱隱帶著幾分胭脂痕跡,唯有寬大緇衣略略遮掩住衣裳下的春色,長得也是嫵媚動人,顯然她并不是一個正經的僧尼,否則也不會大半夜的一僧一尼獨處一室對飲,怕是喝醉后就會雙雙墜入愛河當中了。
至于吉備津神社的主持年歲也是不大,頂多四十來歲的樣子,長年養尊處優顯得更加的年輕,身在在他人第一眼瞧見之時,都以為他不過三十來歲的模樣,不過他的身體早已經被女色掏空了,喝了幾杯濁酒,再加上看著眼前的僧尼酒不醉人人自醉,于是這個主持當即就抱著僧尼進入了更里間的臥室當中,不一會,佛殿內便傳出了香甜的呻吟之聲。
就在這兩人還在佛殿內歡好之時,他們還不知道,此時正有一群眼冒綠光的家伙來到了吉備津神社下的山腳,看著搖曳的燭火,那群人的眼中露出了興奮和殺戮的快感。
雷雨還在下著,洗刷去大地上的血跡,但無法洗刷空氣中彌漫的殺機。福原貞后手持長槍直指吉備津神社主殿高喊著全部格殺的命令,聽到進攻的命令,早就按耐不住的毛利家眾人,如猛虎下山一般沖向吉備津神社。
當毛利家眾人來到吉備津神社之外之時,當即與此前就潛伏在這里那個武士模樣的人匯合,隨即開始往神社殺去。有著細作的帶路,所以他們的進攻一開始的時候非常順利,再加上雷雨遮掩住了他們的進攻,讓他們順利的來到了院門口,由于神社內正在進行儀式,虔誠的信徒雜亂無章的擁擠在屋檐下,神社大門竟然沒有人守衛,顯然吉備津神社的人們不會想到還會有人冒著大雨攻打佛祖照拂的神社。
當然,還是有人保持著警惕之心的,當有人發現了神社門口處的不妙后,當即大喊道:“敵襲!”
嘈雜的聲音淹沒了預警的呼叫聲,當人們猛然回頭的時候已經看到數十條人影手持各式兵刃沖了進來,見人就砍,神社當中立刻血流滿地。
面對突然而來的屠殺,這些原本看起來虔誠的信徒在生命受到威脅下,紛紛暴露出了他們的本性,從來沒有親身經歷過戰爭的人當真正經歷血與火的時候方才顯出了他們的本能,保護好自己的性命才是最為要緊的事情,于是他們紛紛向著殿內跑去,企圖阻攔的僧侶無法阻止他們的前進,在一陣推搡過程中僧侶們也隨著大流向著更為里面的地方跑去,他們也知道,擋在敵人面前的話。那就只有死路一條阿。
不過也有一些神社的僧兵這個時候反應了過來。只見他們紛紛拿起了武器呼喊著向毛利家眾人迎擊而來。
“殺!”
而這個時候。沖在最前面的福原貞后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屑的說道:“自尋死路!”
說著他便挺起長槍迎向帶頭的一個僧兵,他是經歷過血與火的人,不會被這些僧兵的兇狠所嚇破膽的。
就在毛利家眾人與神社內眾僧兵激戰之時,神社內的信徒們慌張得到處亂竄,沒有一個人去警戒后院的土墻,而在土墻后面,這個時候卻突然出現了二、三十名身著短褂的毛利家人馬。這些人在一個早已經跳入土墻的接應下打開了后門,隨即殺將了進來。
躲藏在后院的僧侶們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幾十個僧侶慘叫著,毫無防備的栽倒在地上。二剛剛爽快了一陣的吉備津神社主持在發現兩支短箭從紙窗外射了進來后,當即飛身推開懷中的露水鴛鴦去抵擋射擊而來的箭矢,而他則是直接躲藏到了一堵木墻后面。箭矢隨即射入了來不及躲閃的僧尼的胸口,原本白皙嬌嫩的胸口如同綻開了兩朵紅花絢爛的開放著。
這個僧尼沒有想到吉備津神社主持不僅不管她,反倒是推開她,讓她擋在了前面,于是她當即絕望的大罵道:“你這個殺千刀的賊禿,一點情分都沒有嘛。我瞎掉了這雙狗眼。招引得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詛咒你下面那根狗鞭早早爛掉!”
痛呼聲中躺在地上她卻沒有立刻死去。那兩支短箭在雨絲下早已失去了加速度,射中的正好是她身上的白嫩一點紅,傷雖重卻不致命。
吉備津神社主持的臉色當即發緊,他剛剛想到準備先是躲藏在木墻后面等一會賊寇過去后再躲藏到地窖中去,戰國亂世幾乎每家每戶都設有藏人的地窖,吉備津神社也不例外,這地窖還分為大小兩個,大的僧侶們大多知道是專門放置腌制的咸菜的,危機時也可以躲人,小的那個只有主持等心腹知曉,他要去躲的就是小的那一個。
可沒有想到挨千刀的賊尼竟然大聲喊叫,呼喊賊寇知曉這里還有人在,他當即大為惱火,又覺得丟了面子,于是忙從附近掏出一把匕首,狠狠的插向躺在不遠處、還一動不動地在口中不停咒罵的那個僧尼,企圖在她招來賊寇前結果了她,好讓她閉嘴。
這個僧尼哪里想到剛剛還在親親我我大喊小娘子的賊禿下手會如此狠辣,張口就要的大喊很快就化作了一臉的恐懼,雙眼間迸發出難以置信的絕望,接著嗓子里發出了一聲恐怖之極地吼叫。
但吉備津神社主持顯然沒有收手的意思,一把帶著幽藍色寒光的匕首如同毒蛇一般借著雨夜刺向了她的胸膛。僧尼哪里還有余力躲閃,剛剛的呼叫聲如同最后的呼喊,如同夜梟響徹空寂,讓人聽了不禁覺得打了一個冷戰。
僧尼再也沒有先前的運氣,匕首插進了她的胸口,但猛然間,她的雙手狠狠地拽住了吉備津神社主持的雙手,一雙絕望的怨毒目光死死盯著他,咬牙切齒間卻是失去了最后的力氣,只是那雙瞪大得嚇人眼睛死死盯著主持,雙手如同利爪般拽住了主持的衣袖無法得脫。
吉備津神社主持一陣慌張,卻被糾纏的死死掙脫不開,猛然一拽,袖子碎裂,再是一腳踢在了僧尼的腹部終于擺脫了,只是等他再一次站起身來的時候,四周已經站滿了毛利家的人,他們冰冷的眼神中帶著些許的鄙視。
其中一個似乎是領頭的毛利家武士的目光帶著戲謔,嘴角邊露出了一絲絲諷刺的冷笑,對著四周的同伴說道:“沒有想到在這里還能看到一場好戲阿,嘖嘖,真夠狠的,心硬手狠啊!小五,剛剛你的那兩支短箭射得位置可有點…嘖嘖,白嫩間一點紅啊,以前練習過很多次了吧?”
四周的眾人聞言后當即發出一陣笑聲,而一個背著一把短弓的年輕足輕摸了一把腦袋,尷尬的笑了一聲,他也沒有想到亂射的兩支短箭會如此準確無誤的射中了兩點紅梅。
“好了,不能再拖延了,前面的大人還在等待我等的支援呢。”在哄笑一番后,最先發言的那個為首之人當即說道。
說完后,此人再次鄙視地往已經被嚇得雙腿打顫的神社主持一指:“殺了他。”
“嗨!”隨即有數人開始向神社主持逼近。
“不…不要…殺我阿!我…我有錢啊,很多…很多的錢…”這個時候,終于清醒過來的神社主持當即請求道。吉備津神社主持現在想著拿出足夠的錢來財買自己的命了。可惜的是,今夜假扮成賊人的毛利家眾人自然并非是為了錢財而來的,于是眾人當即獰笑著繼續逼近神社主持。
“呵呵…”
“不…求你…”
“死吧!”
還沒等神社主持將話說完,其中一個毛利家的武士手持太刀沖了過來,狠狠的刺入了吉備津神社主持的腹部,吉備津神社主持當即發出了凄慘的慘叫聲,頓時滿口鮮血口中含糊不清的叫道:“你?會有人給我報仇的。”他捂著自己的腹部,狠狠的瞪直了眼珠子。
但這個毛利家武士并沒有因此而沒有停止攻擊,冷冷地望著他,眼睛里沒有絲毫的憐憫,高聲說道:“下地獄后不要告錯了狀,我們是羅氏家的人。”說著狠狠的再一次刺進了神社主持的腹部,攪動了一下方才拔出,帶出了腸子。
吉備津神社主持目光呆滯的望著毛利家的這個武士,他沒有想到來人竟然是羅氏家的人,心有不甘的怒吼道:“佛祖會降罪的,你們這群該下地獄的魔鬼。”他的眼神慢慢的暗淡了下去,終于無力的閉合。
此前的毛利家眾人的領頭人此時卻是上前一把割下了吉備津神社主持的頭顱,隨后說道:“佛堂的敗類,該下地獄的是你,給我立即到前院去支援大人,同時給我清洗整座神社,殺!”
“嗨!”眾人得到命令后,周圍的眾人當即領命道。
但當眾人都離開后,此人卻是單獨留了下來,慢慢蹲在了吉備津神社主持的身邊,撿起吉備津神社主持的手指沾了血跡在緇衣上工整的寫上了“羅氏政良”四個字,然后用吉備津神社主持身體遮擋住,最后還仔細布置了一番后,他方才匆匆離去…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