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張揚器一改剛才對劉偉的千般瞧不起,心中越來越佩服他舉重若輕,沉著穩重,毫不畏死的精神了。
一群人在隔著門縫實在是等不下去,只好惱氣沖沖的闖進房間。胡漢喘著粗氣一把擰起睡眼迷朦的劉偉,抬手給了他兩個耳光!
“君子動口不動手!”劉偉捂著臉驚恐的說,“方便一下也用不著這么打我吧!”
張揚器擺了擺手示意胡漢住手,走上前把劉偉拉到椅子上坐下,“劉大人,你我立場不同,但是我還是很佩服你這種身陷敵營而如此鎮定的精神,老實說我是做不到的。剛才衛兵擅離職守,劉大人你竟然沒有逃走,這種寧做階下囚,不做翻墻賊的精神,實在是君子啊!”
“什么?”劉偉柔了柔眼睛,驚訝的說道,“剛才這時沒有人?唉!不瞞你說,剛才我…我腹中實在脹得難受,見四下無人,到門口…方便了一下,要是左右有人,我如何敢…唉!實在是斯文掃地!”
主角劉老爺竟然在衛兵離開后,站起坐下,站起又坐下了無數次,搞得隔著門縫都急得上火。眼看著他走到門口了,結果看了半天夜景竟然又返回屋內坐下了,就此一動不動睡著了………
看來劉偉這個書呆子是靠不住了,一伙人吵了半天又實在再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辦法,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鄧紹良這個笨蛋自己身上了。看看時間也不早了,紛紛出門各自整隊準備出戰!
鄧紹良領著大隊清軍已經沒日沒夜的趕了一天了,自從過了嘉興之后他就一直接到報告說附近不斷出現太平軍的哨騎,這讓他警覺起來,雖說李鴻勛帶了長毛的口信,說什么“余杭決戰”,但天知道真假,自己就這么把軍隊帶過去,萬一中了埋伏怎么辦?這兩天的接觸看來,這個叫張揚器的匪首倒頗有智謀。想到這,鄧紹良馬上下令向周圍三里派出斥候,同時命令鎮總兵葉長春率所部五百輕騎擔任先鋒,向余杭突進,并立刻查明方圓十里之內的敵情。
很快,當張揚器接到鄧紹良已過海寧并向胡含下達攻擊海寧命令的時候,鄧紹良也接到了葉長春傳回的消息:發現賊兵主力!
鄧長春揮著馬鞭大罵張揚器:“小小毛賊,不自量力,竟然聚眾對抗官軍,真得在余杭等著本將軍!好…好!音德布!你率一千五百名綠營五百火槍營去余杭以南五里橋列陣,劉務序!你帶著你的本部一千江陰防軍五百火槍營往余杭以東觀音廟列陣;和春!你帶兩千綠營五百火槍營往余杭西面的…二道溝列陣,本將軍親率主力由北向南攻擊!各位將軍,蕩平蘇南浙北匪患,在此一戰,勿要并力用心。本將軍攻擊開始后,你等所部必須迅速展開攻擊,違令者,軍法無情!”
“遵令!”眾人齊身響應,翻身上馬,各領所部出發不提。
張揚器也很快發現了鄧紹良分兵包圍自己的企圖,知道一兵團的位置已經被發現,原來想馬上溜掉,但是又擔心自己溜掉會二兵團造成被動,權衡了半天,還是決心等胡含發起進攻后再看情況而定。
時間很快過去,就在鄧紹良各部向包圍地點運動的時候,胡漢指揮的二兵團打響了無錫的炮聲。在得知一兵團正在承受著被包圍的危險來確保自己攻擊順利后,胡漢脫了衣服,光著膀子,跳到陣前,揮舞著大刀喊道:“天國萬歲!兄弟們,跟我沖啊!”
《孫子兵法》里在提到攻城戰時說士兵“如蟻之所附墻”。用這句話來形容這次海寧戰役正合適不過了。太平軍士兵在炮火的掩護下,拿著大刀、長矛,抬著長梯,舉著木盾、門板,迎著城墻上飛蝗一般的箭矢、鉛彈吶喊著向海寧城撲去。這些赤著腳的戰士,在冰冷堅硬的土地上奔跑、跳躍,中途不斷有人倒下,又不斷有人爬起,手拿鳥槍的士兵在城下麻利的向城頭射出一顆顆彈丸,舉著大刀的士兵,前仆后繼的爬上長梯,奮勇向上,身中彈矢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從梯上滾落,而緊跟在后面的人卻沒有人猶豫,繼續向上爬著,爬著…
激烈的戰斗打了近一個時辰,雙方都在掙扎,雙方都在拚命,鄧紹良看到已經被鮮血染成暗紅色的泥土和遍地的尸體,其實海寧城內也只有二千新調來的鄉勇和一千團練,戰到此時雙方都已經精疲力竭,雙方都期待著對方首先放棄,而誰能堅持到最后,誰就能贏得戰斗的勝利…
當鄧紹良第一次接到海寧的求救信時還沒當回事,長毛的主力明明就在他的眼前,那些攻擊海寧的不過是些小部隊而已。直到從浙江巡撫何桂清從杭州差人飛馬送來的命令時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從信上所說的進攻強度來看,海寧城下的太平軍才是真正的主力!鄧紹良馬上放棄了圍攻余杭太平軍的計劃,馬上命令部隊快速向余杭靠攏,因為他知道,如果余杭失守,那他也要擔負“剿匪不力”的罪名,丟官罷職是小事,萬一皇上心情不佳,那可是掉腦袋的事情。考慮到余杭長毛的危脅,為了確保后隊輜重安全,他猶豫再三還是命令劉務序率五百火槍營奠后。
在發現鄧紹良的部隊退卻之后,張揚器馬上命令各營師帥分兩路包圍清妖后隊“斬盡殺絕”!之所以下達這個命令,是因為張揚器已經無法承受二兵團在海寧城下的嚴重傷亡了,小丁在陣亡前給他送回的消息已經清楚的說明此刻二兵團基本上已經打殘了。張揚器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這次余,海戰役根本就是一個草率的決定,前一陣的幾次勝利讓自己有點以帥材自居了,只想著以智取勝,卻沒有考慮到兩軍實力的差距,在兵力、武器都嚴重劣勢的情況下還要分兵攻擊,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遭此重大損失…
實際上張揚器的痛苦還遠沒有結束。不但海寧城下的攻擊讓二兵團損失嚴重,而且由于撤退不及時,現在已經陷入了清兵的重重包圍之中。從余杭帶著先頭騎兵快馬趕回的鄧紹良離余杭城已經沒有十里了,而城下的太平軍在胡漢負傷昏迷后就一直亂哄哄的各自為戰,所幸的是部隊仍然在戰斗,建制還算完整。后旅帥陳平自接替胡漢指揮后一直在等張揚器的撤退命令,但是他并不知道,張揚器所派出的三批傳令兵都在半路上被清兵截殺了,眼看著形勢越來越危急,但是又沒有什么辦法好想,只能寄希望于趕緊把海寧城攻下來,然后據城死守,但是看了看左右這些混身是傷的士兵,就算攻下了海寧又能守多久呢?
“不能這么打了,再打下去二兵團就完了!”已經降到了卒長的戴波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睛,怒氣沖沖的吼道,“現在趕快往江邊撤,找到船退回還有一絲希望!”
“…不行!”陳平猶豫了半響,恨恨的回答,“我們還沒有接到大人的命令,擅自退兵,那可是陣前怯敵,是死罪!”
“去死罪!”戴波憤怒的把帽子扔到地上,用腳拚命的踩著,“老子反正已經是卒長了,大不了就把我砍了,老子看不了兄弟們再流血了!”說完他把陳平一推,大聲道,“兄弟們,跟著我撤!”
周圍的太平軍士兵都猶豫的沒有動,眼睛直盯著陳平。他們人人都清楚,太平軍軍法甚嚴,未得將令而擅自退兵就是死罪,如果真的跟著戴波退回鎮江,也會因為臨陣怯敵而被處死。
戴波眼看著沒有人動,忍不住鼻子一酸跪在地上沖著西面號淘大哭起來,“天王!天王!我自廣西隨您起兵以來,大小百余戰,從未貪生怕死,今天我就死在海寧城下,誓將我天國大旗插上海寧城樓!”說著跳起來,一把扯掉上衣,露出條條傷疤,“今天都死在這里吧!”說完提著大刀就要沖。
陳平一把抱住他,看了看海寧城下躺著的無數尸體,唉了口氣:“撤吧!”
城上的清軍眼睜睜地看著城外的長毛把戰友的尸體一具具的收集起來,背得背,抬得抬,慢慢的撤走,也不敢出城追擊,這一仗讓才到海寧沒有幾天的二千廣勇幾乎全部戰死,至于團練更是傷亡無數,哪里還有力氣出城追擊呢?直到太平軍走遠了,才慢慢打開城門,打掃起戰場。
姍姍來遲的鄧紹良看到已經被鮮血染成暗紅色的泥土和遍地的尸體,他知道,這個戰場將成為他軍事生涯的終點。
另一方面,圍攻清兵后隊的一兵團也遇到不少的損失。劉務序率領五百火槍營與幾百名后隊的綠營軍兵排成圓陣向蜂涌而來的太平軍士兵連續的放著排槍,當鄧則原指揮大軍沖進圓陣的時候,倒在攻擊路上的太平軍士兵就不下二百,一場肉搏之后,一兵團抬著三百多具戰友的尸體和繳獲的火槍、大炮等各種物資黯然的離開了余杭。
一開始只想著以智取勝,卻沒有考慮到兩軍實力的差距,在兵力、武器都嚴重劣勢的情況下還要分兵攻擊,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遭此重大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