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死亡鈴聲 燈光不知如何已變的暗淡。
李大娘的面容也仿佛因此變得陰森。
她終于開口,語聲雖然一樣的動聽,卻顯得神秘而遙遠。
她緩緩的道:“那一天——”
只說了三個字,她的話就被武三爺打斷:“到底哪一天?”
李大娘冷然一笑,道:“我現在說的,是屬于第二個世界的事情。”
武三爺又截口道:“你所謂第二個世界是什么世界?”
李大娘道:“諸魔群鬼的幽冥世界。”
她這話出口,堂中好像就多了一股寒氣,幽冥世界的諸魔群鬼亦似因為有人談及他們,飄來了不少。
秋夜昏燈,如此深夜,如此環境,本就最適合諸魔群鬼出動。
武三爺沒有作聲,其他人早已屏息靜氣。
李大娘又道:“幽冥世界的年月日與人間的年月日,據講完全兩樣,甚至稱呼據講都不大相同,那一天到底是人間的哪一天,我相信還沒有人知道。”
武三爺追問道:“那一天又怎樣?”
李大娘從容道:“那一天是魔王十萬歲的壽誕,幽冥世界諸魔群鬼共聚奇濃嘉嘉普。”
武三爺插口問道:“奇濃嘉嘉普是什么地方?”
李大娘道:“那就是魔宮所在,也就是真正的幽冥世界,上不見青天,下不見土地,只有風和霧,寒冰和火焰。”
武三爺道:“真的有這個地方?”
李大娘道:“據講是有的。”
武三爺道:“在哪里?”
李大娘道:“不知道。”
武三爺又不作聲。
李大娘接道:“為了慶賀魔王的壽誕,九天十地的諸魔都到齊了,各各刺破了中指,擠出了一滴血,十萬神魔,十萬滴魔血,化成了一只血鸚鵡,血鸚鵡!作為他們的賀禮。”
武三爺隨即應道:“那其實只用了九萬八千六百八十七滴魔血,還有的一千三百滴就化成了十三只血奴,剩下的十三滴亦煉成了十三塊血紅的魔石。”
他知道的居然也不少。
李大娘奇怪的望著他,道:“你也知道這些事?”
武三爺道:“我還知道那只血鸚鵡每隔七年就會降臨人間一次,帶給人間三個愿望,只要你是第一個看見它的人,你就能得到那三個愿望,無論什么愿望都會實現。”
李大娘的眼神更奇怪,便問道:“你怎會知道的這么清楚?”
武三爺笑道:“太平安樂寶貴的王府庫藏珠寶神秘失竊之前,南國已盛傳這個故事,失竊之后流傳得更廣,當時我恰好就在南國。”
李大娘一聲微喟,道:“那你為什么還要問我?”
武三爺道:“難道這就是血鸚鵡秘密?”
李大娘道:“這件事雖然很多人知道,卻無疑就是血鸚鵡的秘密。”
武三爺道:“你所知道的,也就這許多?”
李大娘默認。
武三爺笑了。
笑聲中充滿了譏誚的意味。
李大娘毫無反應。
武三爺笑著道:“那只是一個故事,我現在要知道的可是事實。”
語聲忽頓,再出口之時,已變的異常冷酷:“即使真有所謂第二世界,有鬼怪妖魔,也不會竊取人間的珠寶,太平王府的庫藏珠寶失竊,我敢肯定一定是人為。”
李大娘沒有說話。
武三爺一字一頓的接道:“那是什么人?太平王府失竊的珠寶現在在什么地方?”
他不獨語聲冷酷,面容亦變的冷酷非常。
李大娘反而笑了,道:“聽你的口氣,你就像是個官,現在在審問犯人。”
武三爺冰冷的面容忽然溶化,笑笑道:“你只說對了一半。”
李大娘道:“哪一半?”
武三爺道:“我現在雖在審問犯人,卻不是個官,是個賊,賊中賊。”
李大娘道:“做你的犯人倒也舒服,可以這樣子舒舒服服坐著。”
武三爺道:“對于跟我合作的犯人,我通常都會對他特別優待,你如果不肯合作,那就非獨不會舒服相信會非常痛苦的了。”
李大娘微喟道:“你要我怎樣合作?”
武三爺道:“你應該知道,我也已說的非常清楚。”
李大娘道:“太平王府庫藏珠寶失竊時,我正好也在南國。”
武三爺道:“你在南國干什么?”
李大娘道:“探親。”她又一聲微喟接道:“所以我也知道這件事,卻并不比你知道的多。”
武三爺道:“是么?”
李大娘道:“奇怪你竟也知道我當時的行蹤,現在又找到我的頭上。”她悠然一笑,“莫非當年在南國,你就已見過我了。”
武三爺搖頭,道:“我的確知道你,是在買入這送子觀音之后。”
他突然攤開右手。在他的掌心,赫然有一個白玉送子觀音。
晶瑩無瑕的白玉,精巧細致的雕刻,就連那觀音,觀音手抱那孩子的容貌都栩栩如生。
看到這送子觀音,李大娘面上的表情就變得非常奇怪。奇怪得你無法看得出那是怎樣的一種表情。
武三爺目光落在李大娘的面上,緩緩道:“太平安樂富貴王富甲南天,雖然享盡人間富貴,卻并不見得就比一般人快樂,因為到現在為止,他沒有兒子,一個都沒有。”他目光一轉,轉向那送子觀音,道:“也因此,當今天子特別挑了一方上好的美玉,著令高手匠人雕刻了這個送子觀音,這方玉已經價值不菲,再加上賜自天子,并且又另有意義,一直被收為太平王府五寶之一,亦是太平王府失竊的珠寶之一,這送子觀音既然仍在人間,其他的珠寶當然也在。”
李大娘靜靜的聽著,完全沒有反應。
武三爺將玉像放入懷中,又道:“所以在買入這個送子觀音同時,我將賣主也留下,表面上我一直是個正經商人,別人也是這樣想,因此這個送子觀音的賣主才會找上我,到他發覺我并不是想像中的簡單,非獨看出這個送子觀音的來歷,還準備將他留下追究之際,已經走不了了。他卻不是真正的賣主,口也緊得很,只可惜在我面前,除了死人外,沒有人能夠保藏秘密。”說到這里,武三爺的面容又似雪般冷酷。
前后不過半炷香光景,他的面容已反復數易。
一個人的面容反復多變,心意通常也會一樣。
這種人非獨不易相處,更不易應付。這種人如果要套取別人的口供,辦法一定不會少。
縱是鐵打的漢子,落在這種人手中,要保藏秘密,似乎就真的只有帶進棺材一個辦法。
他說的已經非常明顯,李大娘難得竟然仍無反應,就連他也覺得有些兒意外。
他冷冷的盯著李大娘,又道:“我看你也是個聰明人。”
李大娘淡淡一笑,道:“在我還小的時候,就有人說我聰明了。”
武三爺道:“好像你這樣聰明的人,又怎會不知道現在應該怎樣做?”
李大娘道:“我是知道的,只可惜你所問的都不是我所知的事情。”
武三爺嘆息道:“那我也覺得很可惜。”
李大娘哦的一聲,瞟著武三爺。
武三爺一再嘆息道:“你雖則不知,我卻認為你必知,非問你一個清楚明白不可。”
李大娘搖搖頭道:“你不肯相信,也沒有辦法。”
武三爺道:“我卻有辦法。”
李大娘道:“你可肯將那辦法教給我?”
武三爺點頭,毫不猶豫的點頭。
李大娘忍不住問道:“那到底是個什么辦法?”
武三爺道:“在我的迫問之下,你仍說不知,我就會相信的了。”
李大娘道:“你說要怎樣迫問我?”
武三爺沉吟道:“我正在考慮。”他忽然又一聲嘆息,道:“那方面我本來最少有一百種方法,但任何一種,我都有點不忍用在你身上。”
李大娘道:“哦?”
武三爺道:“因為我還想娶你。”
李大娘好像仍不明白。
武三爺接著又冷冷說道:“那一百種方法,任何的一種用上,你都不會再像現在這樣美麗了。”
李大娘居然還笑得出,她笑道:“我如果沒有現在這樣美麗,你一定會很難過。”
武三爺皺著眉道:“嗯。”
李大娘嫣然一笑,道:“你當然也不會再娶我。”
武三爺微微頷首。
李大娘笑道:“你既然一心娶我,又怎會對我那么狠?”
武三爺忽然笑了起來,道:“有一件事你大概還不清楚。”
李大娘道:“什么事?”
武三爺道:“你雖然美麗,但與太平王府的庫藏珠寶比較,太平王府的庫藏珠寶在我的心目中美麗得多,可愛得多了。”
李大娘仍在笑,笑得卻已有些勉強。
武三爺隨即一步跨前,道:“由我這里到你那邊最多不過十五步距離。我盡量放緩腳步,這一段時間之內,你應該考慮清楚的了。”這句話說完,他已一步跨出。
李大娘哪里還再笑得出來,在她左右的四個中年婦人不約而同推椅而起。她們一動身,武三爺的十二個手下亦放開腳步,成四面追上。四個中年婦人立時穿花蝴蝶般飄飛,分立在李大娘的前后左右。她們的手中這剎那已各自多了一支軟劍。
三尺長的軟劍,迎風嗖的抖得筆直,只看這一手,已知她們在劍上亦下過一番苦功。
武三爺瞪著她們,再一步跨出,突喝道:“先替我拿下這四個女人。”
這句話的對象當然是他的十二個手下。
在他身旁的一個白衣人隨即問道:“要活的還是死的?”
武三爺笑道:“能夠生擒就不妨生擒。”
“不能呢?”
“不能你們不免就得拼命,拼命的結果是怎樣就怎樣。”
武三爺這樣吩咐,事情好辦得多了,十二個白衣人不由的腳步齊皆一緊。
也就在這時,堂外突然傳來了一聲鈴聲。
鈴聲由遠迅速的飛逝,怪異而奇特。
鈴聲一入耳,王風的心情立即緊張起來。
這種鈴聲他已聽過了兩次。
一次在凄迷夜色之中,陰森荒墳之上,鈴聲消逝時,他看到了滿面死氣的郭易。
在告訴他血鸚鵡的怪事之后,郭易就神秘的死亡。
還有一次卻在驗尸房,他與鐵恨同時聽到,同時追出,追著鈴聲一直追到窮山惡水,曠野荒墳之間,鈴聲消失不久,血鸚鵡出現,鐵恨在血鸚鵡的怪笑中暴斃。
兩次的鈴聲都是在鬼氣陰森的地方出沒,每一次都帶來死亡。
每一次都是來自血鸚鵡的奴才——血奴頸間系著的怪鈴。
這一次又來自什么東西?又帶來了什么?
是不是來自血奴?又帶來死亡?
聽到了鈴聲,李大娘的神情變得興奮。
她的面上又有了笑容。
武三爺的目光已又在李大娘的面上,他看到了李大娘面上的笑容,也聽到了那種怪異而奇特的鈴聲。
他盯穩了李大娘,似乎想從李大娘的面容看出她是為什么興奮。
他看不出。
十二個白衣人亦聽到了那種怪異而奇特的鈴聲,他們的腳步不覺已停下。
那種鈴聲仿佛還帶著某種魔力,誘人的魔力。
也只是剎那鈴聲飛入了堂內。
在堂內聽來,鈴聲更響亮,更怪異。
那只鳥同樣怪異。
血紅的翎毛紅如鮮血,嘴爪亦仿如曾在血中啄踏,那只鳥的左半邊子就像是血染成。
只是左半身。
那只鳥的右半身非獨不是血紅,連半點的紅色亦沒有,嘴是蒼黑,爪是灰褐,羽毛卻是雪白。
看到它不難就令人想到了血奴。
難道它就是血鸚鵡的奴才?那一千三百滴魔血所化成的十三只血奴之一?
在它的左爪系著一個小鈴,怪異而奇特的鈴聲就是從這個小鈴發出,仿佛要攝人魂魄。
飛繞一匝,那只怪鳥曳著鈴聲竟落在李大娘的左肩上。
鈴聲立時停下。
偌大的一個廳堂反而變得陰森起來。
燈光更暗淡,周圍的暗影更濃,這怪鳥一來,死亡的陰影便似籠罩著整個廳堂。
武三爺不覺瞪著那怪鳥,怪鳥也瞪著他,圓亮的眼睛點漆一樣仿佛帶著某種難言邪惡。
武三爺打了一個寒噤,忽的一聲暴喝:“上!”
霹靂般的喝聲喝散了滿堂陰森。
十二個白衣人應聲硬著頭皮沖上去。
李大娘雙手幾乎同時一拍。
這一拍更驚人,一拍之下竟拍出了滿堂暗器,還拍沉了老大的一塊地面。
掌聲方發那四個中年婦人的雙腳便自一頓,軋軋軋一陣暴響,在她們周圍的地面就往下疾沉了下去。
除了堂中那張桌子以及她們站立的地方,整個廳堂的地面竟都是活動的翻板。
這實在令人意外。
還有更令人意外的東西。
暗器!七種暗器。
每一種暗器的數目只怕都以百計,突然自廳堂的四周飛蝗般射出。
千百道暗器交織成一道閃亮的巨網,四方八面的罩下。
只有李大娘她們站立的地方例外,其他的地方完全都在暗器的射擊范圍之內。
所有的暗器都是發自機簧,破空聲尖銳刺耳,勢子的急勁可想得知。
腳下地面的突然下沉,已令人驚慌失措,再來這一陣暗器更難應付。
十二個白衣人失聲驚呼。
驚呼未絕,五個已跌下陷阱,七個才躍身半空,其中的四個被暗器射成了刺猬,往陷阱墜下,剩下來的三個身上亦激起血花。
十二個白衣人之中看來還是以他們三個的武功最好,雖亦被暗器射中,身子仍靈活,半空中翻滾,硬從暗器網中穿出,直往廳堂當中撲落。
武三爺的武功更在這些人之上,地板剛沉,他的身子已飛起,雙手半宅亂抓,叮叮當當的一陣亂響,射向他的暗器全都被他抓在手中。
他的人旋即穿出了暗器的羅網,人還在半空,抓在手中的暗器便又出手,射向那四個中年婦人。
四個中年婦人手中的軟劍連忙展開,靈蛇般飛卷。
暗器瞬息被擊落。
武三爺亦沖到,飛將軍也似的從天而降。
兩支軟劍旋即向他胸膛刺到。
劍鋒已抖直,劍尖卻仍在跳動,就像是毒蛇吐舌。
武三爺大喝一聲,上半身一仰,凌空忽一個翻滾,斜刺里落在當中那張桌上。
劍跟蹤刺到,仍是那兩支劍。
武三爺雙腳起落,竟硬將那兩支劍踩在腳下。
他雙腳已用上,再來兩支劍他怎樣應付?
另外的兩支劍亦已準備刺來了。
卻就在這下,三個白衣人已撲落,兩個迎向另外的兩個中年婦人。
刀閃當頭劈落。
那兩個中年婦人哪里還有時間算計武三爺,兩支軟劍忙應付那兩把快刀。
還有一個白衣人卻是揮刀砍向那個劍被武三爺踩在腳下的中年婦人。
他非獨懂得掌握機會,刀亦是閃電一樣。
那兩個中年婦人不由慌了。
武三爺的腳就將她們的軟劍踩在腳下,已經嚇了她們一跳,她們當然也想將軟劍抽回,可是一動手,劍卻動也不動,如同壓上了千斤重鐵,這又嚇了她們一跳。
現在竟還再來一把快刀,她們不慌才怪。
刀閃電砍上,叮當的一聲竟然彈了回去。
那剎那之間,兩個中年婦人的一個左手已從懷中抽出了一柄匕首,擋住砍來那把快刀。
刀雖然擋開,她的人已給刀上的力道震的一個踉蹌。
那個白衣人比她更慘,連人帶刀飛跌在地上。
她的氣力還沒有這么大,只是她左手的匕首擋住了砍來那把快刀之時,另一個中年婦人亦已從懷中抽出了一柄匕首,擲向那個白衣人咽喉。
這一擲又準又狠。
這個中年婦人更懂得掌握機會。
匕首飛入咽喉,鮮血標出,那個白衣人渾身的氣力亦從咽喉標出。
他飛跌地上。
兩個中年婦人卻同時飛了起來。
武三爺同樣懂得掌握機會。
快刀一砍上,武三爺亦凌空,雙腳飛快的蹬了出去。
兩個中年婦人也知道武三爺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出手,左面的一個人被刀震的踉蹌倒退,同時匕首亦已帶回,插向武三爺踩在她那支劍上的腳,右面的一個匕首脫手擲出,手便落在劍柄之上,兩手握劍,準備隨時反擊。
她們的思想敏捷,身手亦靈活,只可惜武三爺出擊的并不在她們的意料之內。
左面的那個匕首還未插到,右面的那個左手才搭上劍柄,武三爺的雙腳已左右踢在她們的肩膀之上。
兩人立時被踢的飛起,飛入了半空,卻連隨飛蜂般纖腰一折,凌空飛回。
她們居然有這么好的輕功。
人飛回,劍亦飛回。
兩柄劍,一柄匕首。
劍就像飛蜂的毒針,匕首亦尋暇抵隙。
武三爺一雙眼睜大,瞪著刺來的軟劍匕首,好像不知道如何應付。
他赤手空拳,要同時對付三樣兵器的確并不容易。
“哧哧哧”的雙劍一匕一齊入肉,血飛激。
不是武三爺的肉,也不是武三爺的血。
兩個中年婦人的劍勢一走空,他人就往后一縮,腳同時一挑,挑起了地上那個白衣人的尸身。
那雖然是他的手下,現在已是一個死人。
只要還有利用的價值,活人他都不肯放過,何況死人?
劍尖鋒利,匕首也鋒利,一刺入尸體,便直沒入柄。
拔出來可就沒有那么容易了。
往后退乘勢將劍拔出也是一個辦法,只可惜兩個中年婦人身形下落之時,已在陷阱的邊緣。
陷阱并不深,卻倒插無數鋒刀。
身入陷阱的白衣人不死于暗器之下,難免死于鋒刀之上。
往后退根本就是一條死路。
兩個中年婦人惟有起腳去踢。
她們的腳還未踢上尸體,武三爺便來了。
兩只腳的一只,馬上轉踢武三爺的小腹,還有的一只亦自收回,人卻又飛起。
這只腳的主人正是那匕首仍在手中的一個。
她的人飛起,右手便松開,左手卻握著匕首更緊,軟劍雖不易從尸體上抽回,匕首輕易就可拔出。她棄劍用匕首,人飛起,母老虎也似的撲落,匕首疾往武三爺頭頂刺下。
武三爺即時一聲暴喝,偏身坐馬,手一抄竟抓住了踢向自己小腹的那只腳。
那個中年婦人不由失聲叫了起來。
尖叫聲出口,她的左手已落在尸體之上,就抓著那具尸體猛向武三爺的胸膛撞去。
她這個動作尚未完成,便發覺自己的身子已凌空。
武三爺的左手抄住了那個中年婦人的小腿,右手旋即抓住了那個中年婦人的纖腰,一發力,那個中年婦人,便給他托了起來,高舉過頂。
她才開始掙扎,小腹已一下刺痛。
那插向武三爺頭頂的匕首已插在她的小腹上。
手揮匕首凌空撲落的那個中年婦人卻給他的一腳踢了出去。
這一腳當然又是武三爺抄著她那只腳的手強迫她踢的。
后面是陷阱,那個中年婦人竟給那一腳踢下陷阱。
兩聲慘呼差不多同時響起,一聲在陷阱底下,一聲在半空。
半空那一聲慘呼亦往陷阱飛落。
武三爺將手中那個中年婦人擲出,不禁仰天打一個哈哈。
他向來喜歡借刀殺人。
這一個哈哈出口,兩支劍已又左右刺到。
軟劍!
來的竟是另外兩個中年婦人。
他的兩個手下已伏尸地上。
這兩個中年婦人比方才那兩個顯然更勝一籌,出劍更狠準。
武三爺雙袖飛舞,腳踩羅漢步,連接二十四劍,竟都無法找到對方的弱點。
他開始感到不耐,拳掌袖齊施,硬將那兩個中年婦人迫退開兩步,猛可大喝道:“來人呀!”
門外還有他好幾個手下,他并沒有忘記。
只要有人絆住這兩個中年婦人,他就可以抽身擒下李大娘。
他一直毫不著急,因為李大娘在莊外的手下已被他剪除,莊內亦已被他控制。
可是到那只怪鳥出現,他卻發覺事情并不是自己想像那么簡單。
所以他立即發動攻勢。
誰知道廳堂中竟有那么厲害的埋伏。
他還未沖到李大娘的面前,他在堂內的十二個手下已一個不剩。
李大娘方面還有兩支劍,有一只怪鳥。
那兩支劍雖然不放在他心上,但那只怪鳥,他卻不能不顧慮。
那只怪鳥的突然飛來絕不會沒有原因。
李大娘面上的笑容更可疑,仿佛已胸有成竹。
是不是這廳堂之中還有更厲害的埋伏?那只怪鳥的飛來又暗示什么?
武三爺不知道,卻已感到危機已降臨自己頭上,必須趕快將李大娘抓起來。
那最低限度,他也有一個人質在手。
投鼠忌器,即使這一戰全軍覆沒,他自己的性命仍不成問題。
只要還有命,就還有機會。
況且李大娘就擒之后,說不定還可以將這個局面完全扭轉。
他早已決定今夜孤注一擲,現在所有的注碼都已押上,賭局亦開始多時,要收也收不回的了。
他只有賭下去。
一叫人來人就來了。
五六個白衣人飛快沖人,卻竟直沖入門后的陷阱。
武三爺一眼瞥見,不禁大吃一驚。
他挑選手下向來小心,魯莽的他已要考慮,睜眼瞎子他更就連考慮都懶得考慮。
因為他并不是在開善堂。
現在這五六個白衣人連瞎子都比不上。
瞎子最低限度會先行探探道。
這五六個白衣人簡直就像是給人擲入來。
陷阱內遍插鋒刀,五六個白衣人掉下去竟一聲也沒有,莫非他們還是啞子。
武三爺知道絕不是。
每一個白衣人最少都已跟了他三年,他對他們都很清楚。
他們既不瞎,也不啞。
現在為什么變了又瞎又啞?
武三爺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他忽然發覺,自己完全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