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姐,我去年回家的時候,聽人說你也出去了,還以為你過年會回來,誰知道一直等到了年后十二,你還沒回來。”兩人一起走到了院子的圍墻邊上,找了兩塊干凈的大石頭坐下。
一年多不見,何晴驚訝地發現,小桃變得會打扮了。如今的何晴,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沒有見過世面的村姑了,雖然她自己不喜歡打扮,但是女人的天性讓她對一些時尚品牌也多有注意。就小桃身上的那身衣服,何晴估量著,沒有兩千塊絕對下不來,更不要說她手上拿著的那個香奈兒真皮坤包了,起碼超過五千,還有手上戴的手表…看來叔叔說的小桃賺大錢了的說法是確有其事。
何晴點點頭:“我是去年六月的時候,跟著昆三他們一起出去的。”
“什么?你是跟昆三他們一起出去的!”小桃突然一把抓住了何晴的手,手勁很大,抓得何晴手腕都有些發疼,語氣急切地問道:“姐,你怎么能跟昆三這種人出去呢!這小子就不是個人,如果讓我看到他,我非把他給閹了不可!”
何晴看到小桃這樣的反應,心里已經有點明白,小桃應該是知道一些昆三的底細。想起當初昆三偷偷把自己賣給陳富貴的情形,何晴一直都覺得是一場噩夢,那種被信任的人出賣的感覺,那種在異鄉孤立無援叫天不應的處境,就如冰冷的毒蛇般牢牢纏繞著她,讓她萬念俱灰,一度想到過用死來掙脫。
直到她從那魔窟中逃出,然后再遇到了那個帶著陽光般微笑的大男孩,當時他的笑容是那么的燦爛,讓人安心。想到這里,何晴的臉上不覺露出了一絲微笑。
小桃有些緊張地盯著何晴的臉,問道,“姐,你沒出什么事吧?”
何晴淡笑了一下,答道:“你說呢?”
遲疑了一下,小桃才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昆三沒有把你怎么樣?”
何晴笑了一下,過去了這么長時間,何晴已經逐漸看淡了那件事。或許,這就是自己這人生中必須的經歷吧,命運的手已經牽動,注定無法逃脫的經歷。如果不是這樣,那么還會有今天的自己嗎?那么還會認識他嗎?
何晴一時間有些失神。
看到何晴的神態,小桃明顯地有些誤會了,不覺破口大罵道:“他娘的昆三這個畜生,連姐你這樣的好人也敢出賣,他難道忘了他出門后是誰經常給他老娘送吃的!他就不怕天打雷劈。我叉他個¥,姐,你放心,我認識縣里道上的幾個人,趕明兒跟他們說一聲,昆三這小子他有本事一輩子不露面,只要這小子一露面,我保證要讓他好看。”小桃拍著胸脯叫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對我好。”何晴笑著拉住了小桃的手,然后把自己出門后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最后說道:“你看我現在也沒事了,你不要去找那些人,那些人做事沒輕沒重,黏上了更麻煩,為了昆三這個人渣不值得。”
“那難道就這么白白放過這個畜生?姐,你大度,我可咽不下這口氣。”小桃氣鼓鼓地說道,然后從包里掏出一包煙來,點上大口大口地抽了起來,顯然這氣沒消。
何晴詫異地看著小桃,問道:“你什么時候學會的抽煙?”
“在外面無聊,有時候晚上睡不著,就學會了唄!”小桃不以為然地吐出一口煙來。
何晴的眼睛緊緊地盯住小桃,沉聲問道:“你老實跟我說,到底是在哪里上班的?我聽我叔說你是在一個大公司上班,可是有哪一個大公司會出那么高的工資請你?”看到小桃動了動嘴唇想要分辨,何晴沒有讓她說話,接著說道:“你不要想瞞我,你這全身上下,沒有一萬塊下不來,除非你不吃不喝,把工資都拿來花在這上面了。”
“好了,好了,別說了!”小桃有些煩躁地搖搖頭,把手里的煙扔到了地上,“我不抽了還不行嗎!”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激烈了,何晴緩了緩口氣,柔聲說道:“小桃,你知道,姐不是那個意思,可是你一個人在外面,姐真的怕你…”
聽到何晴的話,小桃沉默了,過了一會,突然一把撲進了何晴的懷里,無聲地抽泣起來。何晴仿佛一下子明白了過來,看著小桃那不斷抽動的肩膀,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后緊緊地摟住。
好一會兒,小桃才慢慢止住了抽泣,擦了擦眼睛強笑著說道:“姐,你會笑話我嗎?”
“哪里會呢,你永遠是我的好妹妹。”何晴微笑著說道。
“其實我第一年出去的時候,是在飯店里給人當服務員。可是干了半年多,卻還攢不下兩千塊錢。姐,你知道嗎,我看著那些人過來飯店大吃大喝,他們吃一頓飯就是我一個月的工資,當時我心里就發狠,總有一天我也要象他們那樣。可是就是這飯店的服務員,我也做不長久,我們的那個老板,經常找各種各樣的借口動手動腳,騷擾我們這些店里的女服務員。有一次,他借著我工作失誤的借口,說要扣我的工資,我去求他,他就把我一個人叫到了他的辦公室里去,然后毫無廉恥地提出,只要我答應當他的情人,他就能把我提到柜臺收銀的位置,而且還每個月多給我一千塊錢。
姐,你知道嗎,我們的那個飯店老板,四十多歲了,胖得象頭豬一樣,又怕老婆,因為這個店是他拿他老婆的陪嫁錢開起來的。這樣的人,竟然還想要我給他當情人?當時他一邊說話一邊就想對我動手動腳,我就咬了他一口,然后跑了出來,連剩余一個月的工資也不敢要。”
何晴聽著小桃幽幽的話語,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和小桃比起來,自己究竟是幸運又抑或是不行呢?
“后來,我回到出租房里,越想越氣憤。心想這頭豬,他不就是因為我是從山村里出的,不就是因為我沒錢,才會提這樣的要求嗎?還每個月給我一千塊錢,我操他¥的。當時,我們隔壁住著是一群小姐,她們都是在附近的一個娛樂城里上班,平時和我也有些來往。我當時一發狠,心里想道,與其讓那頭肥豬的臟手經常在我身上摸,那我還不如去娛樂城給那些客人摸,于是我就聯系了其中的一個相熟的小姐,讓她介紹我去了她們上班的那家娛樂城了。”
“后來,一個常來娛樂城玩的臺灣老頭看上了我,這老頭六十多歲了,是在中海辦公司的,老婆孩子都在臺灣。他給我在外面租了一個套房,有時候一個月過來七八次,有時候他回臺灣,那就一個月都不見人影。不過這老頭人挺好,我身上的東西都是他買給我的,還每個月定期給我兩萬塊錢零花。我把這些錢都攢起來,舍不得花,現在我總算是有錢了,我在縣城里買了房子,過幾天就把爸媽接出去住,然后我再回中海,打算再跟那老頭一年后攢點錢后就回來,到縣城里想辦法做點小生意。”
“姐,你說我這樣,是不是很壞?”小桃抬起頭來,輕輕問道。
雖然這些年在外頭,她已經習慣了自己背著所謂二奶的身份,也習慣了別人那些鄙視的目光,但對于這個從小就很照顧自己,和自己感情深厚的姐妹,小桃還是很在乎。
“怎么會呢傻丫頭!”何晴緊緊抱著小桃的身子,下巴安慰地在她的頭發上輕輕地摩挲著。能怪誰呢?誰都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權力。如果真要怪的話,或許也只能是怪這個社會的不平等,怪這塊貧瘠落后的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