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易到底年輕,沒有方宏這樣深厚的城府,想到這個環節,頓時有些著急了,略微作勢當場就想站起身來反駁。
可能是感覺到韓易的異動,方宏在邊上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然后不動聲色地遞過去一個眼神。楊景宏的意圖韓易能看得出來,方宏這樣老道的人自然也是清清楚楚,其實在場的人都不是笨蛋,稍微有些頭腦,知根知底的人都能感覺到楊景宏隱藏的真實意圖。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說不說出口又是一回事。
現在樂云市政府的情況是趙斌接受調查,向明權不管事,楊景宏這個常務副市長自然是隨之水漲船高,權勢滔天。在這個當口上,如果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和楊景宏硬頂,也許能爭上一口氣,但是領導的虎須豈是好捋?撕破臉皮爭論的最終結果極可能是不但于事無補,反而是讓鹽林工業區陷入更多的麻煩之中,還有可能會連累到馬云天以及開發區管理委員會的一幫子人,這樣的結果當然是韓易所不愿意看到的。
被方宏這么一扯,韓易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點,不過心知方宏老成持重,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也就忍住了心頭的氣,稍有郁悶地重新坐好身子。
此時,楊景宏已經開始發表會議總結了,說了些什么韓易一個字都沒聽見耳朵里,腦子里急速轉動,只是反復想著如何才能化解楊景宏的這次出招。
淅淅瀝瀝的掌聲把韓易從思索中驚醒,韓易這才發現原來楊景宏已經結束了他的講話,開始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韓易也隨著人群跟了出去,楊景宏上車之前,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眼光回頭掃了一下,然后落到了韓易的身上,嘴角露出了一個似有似無的微笑,然后矮身鉆進了車子里。
“看來楊景宏是想趁著樂云市當前的亂局奪權,把鹽林工業區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的這種做法,倒是標準的政客作風。”邱興文聽韓易說完今天的視察工作,笑著說道。
“邱大哥是說…”韓易還沒完全搞懂邱興文話里的意思。
“追求利益的最大化!”邱興文揮著手說道:“楊景宏當初明里暗里地使了不少手段,就是想阻止鹽林工業區的順利開發,現在這鹽林工業區搞得紅紅火火,楊景宏就換了策略,改為千方百計控制鹽林工業區了。”
“原來是這樣!”韓易點頭道。
邱興文點上一根煙,繼續說道:“以前趙斌強勢,把鹽林工業區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無論大事小事都要親自過問,楊景宏就算有心,也沒機會插手,這次趙斌接受調查,給了楊景宏一個機會。不過趙斌的事情最后還沒有定論,而且事情發生也不過這短短幾天,楊景宏就擺出了這么一副強硬姿態來,按常理說步子邁得急了些,我覺得這里面有貓膩,難道是他已經有了什么風聲,又或者是有了什么仗恃,趙斌這次是真的翻不了身?”
話說到最后,邱興文的語氣已經變得如喃喃自語,這話既像是問韓易,又像是在問自己。
齊關東和高和平在樂云市調查了一個多星期,終于帶著一大摞的材料回了暖州。
兩人的離去讓樂云市許多人都松了一口氣。
齊關東和高和平雖然是為了趙斌的事情而下來,可是這事件本來就是牽涉眾多,齊關東和高和平又是紀檢系統里有名的老手,眼光和辦事手段都非常老辣,如果任由他們就這么深挖下去,誰知道會刨出什么別樣的枝節來?因此事情雖然還沒有最后的論斷,但是對于兩人的離去,無論是趙斌的人還是楊景宏的人,卻是不約而同拍手相慶。
事情在過了十幾天后終于有了最終的說法,反貪局的那個幫助王忠發逃脫的辦事員被開除公職,并被刑事拘留,等待判決。而醫院時間,檢察院的一名主管副院長被撤職,這名副院長是自己主動跳了出來,實質上他是扮演了一個卒子的角色,最終目的是替趙斌承擔了事件的主要責任。
醫院由于監管不嚴,造成了王忠發的死亡,也承擔了連帶責任,經法院判決,賠償王忠發親屬二十萬。
而對于趙斌的處理,從明面上來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給了他一個黨內嚴重警告的處分,仍舊擔任樂云市黨委書記的位置。但是暗地里,卻不知道是經過了多少的官面對話和角逐,其中又涉及到了多少的利益交換,才是最終有了這個結果。
縱觀整起事件,其實歸根結底就是兩大陣營的一次面對面的博弈。
王忠發的親屬們接二連三地上訴行為,本來就是受人指使和攛掇,當然了,這些人之所以對此事件如此用心,并不如他們表面上表現的是出于義氣或者義憤,而是懷有其他的用心。
此時事情塵埃落定,各方的利益得到保證,自然沒有人再跳出來挑起事端。少了這些人的支持,王忠發的親屬們也沒了太多的底氣,他們最大的仗恃也就是王忠發,但是現在王忠發已經不在了,對于以利益關系維系起來的人來說,人不在了,就意味著一切的結束。
趙斌一方原本借助王忠發的事件突起發難,狠追猛打,占盡上風,只等著宜將剩勇追窮寇,卻沒料到一招不慎,全盤皆輸,讓楊景宏這邊找到機會,咸魚翻身,反而是把趙斌給牢牢壓制住了,甚至差點引起了趙斌的落馬。
如果不是趙斌的關系深厚,說不定此時早就被貶到哪個山溝溝里去了。
因此對于趙斌來說,雖然拔掉了王忠發這顆釘子,卻成了最大的輸家,其教訓不可謂不深刻,或許在趙斌的心目中,此事將會作為一個烙印伴隨著他的一生。
趙斌仍舊擔任樂云市黨委書記,這對立信公司來說似乎是一個好消息,但是韓易卻敏銳地感覺到了事件前后的不同。
其中最明顯的是,趙斌對于自己被調查期間,楊景宏的自作主張提出對鹽林工業區的控制手段,竟然沒有采取任何的針對手段。
官場上很多事不需要明著發話,不作為,有時候就是代表了默認和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