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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拭目以待

  陳何悻悻的坐下,年輕列侯的鼓噪聲陡然壓低幾個檔次,尋常老列侯們有自己的圈子對年輕人不愛搭理,可一旦老頭們發起火來小青年還真吃不住幾下,幸而老家伙們臉色不太好看,沒功夫教育小年輕怎么做人。

  老列侯們一輩子都忍過來不在乎三年五載的變局,按道理老頭子們應該沉住氣再等等看,但是前提得是列侯集團沒有領導者,六神無主的列侯們自然會聽從老人們的話,他們這幫老骨頭可以豁出老臉求份恩典,說不定皇帝就準許列侯都回鄉當個土財主。

  但是,列侯集團并不是他們說的算,曹時不但是精神領袖還是實際掌控者,他站出來意味就完全不同,列侯們必須對皇帝的態度做出回應,但是具體該做出什么樣的回應,除了曹時本人暫時還無人知曉。

  “也就是說,平陽侯去未央宮,陛下給平陽侯一條隱退自保的路,平陽侯經過慎重考慮做出回應。”酈寄如鷹隼般的眸子盯著他,一瞬不瞬:“那么,你的回應到底是什么?”

  曹時并未打算給他答復。

  “我們有封國有封戶,有數不清的田產宅院,有重金購置的門市商鋪,還有富可敵國的存金,出行時前簇后擁仆從千余人,在長安城里揮金如土帶起奢侈之風,有多少主張漢風淳樸的書生對咱們的存在不滿意,有多少漂泊在長安毫無著落的關東才俊對咱們憤憤不平,怨恨在悄悄積累慢慢膨脹,而我們還毫不知曉坐享奢靡的貴族生活。

  此外,我們有復雜的關系網。有三百萬戶軍功爵天然的首領地位,出將入相掌握朝廷政策制定,影響官吏的任命,擾亂皇帝的執政意志,干涉皇后的廢立。以上種種行為讓很多非軍功貴族出身的官僚認為,我們才是大漢帝國這棵參天大樹上的蛀蟲,很顯然皇帝也認可這一點。”

  周左車疑惑道:“就因為這個?我們的所得是合法的,是用幾代人一刀一槍拼出來的,按照二十等軍功爵制度,任何人積累功勛都能封侯。有本事自己去戰場上拼出前程,仇恨我們算什么本事。”

  “你說的對,他們原本并不仇恨列侯,但是我們的存在大量擠占朝廷里的高官比例,朝廷有舉孝廉、舉賢良方正。二千石子弟的蔭封,二千石高官舉薦這四條舉薦人才的通道,但是二千石的高官要職百分之八十出自軍功爵,有我們列侯也有次一級的關內侯,讓年輕的士子失去寶貴晉身的機會,他們無法晉升只能在中低級官僚里不斷流轉,新加入的人才只會被擠壓到更后面,一層一層的疊加。直至通往朝廷上層的通道閉合,他們不恨列侯才怪。”

  很早之前,曹時意識到這個趨勢。理智告訴他解決的辦法是打破軍功爵,特別是列侯壟斷官僚體系的傳統,讓更多的人才得到天子的提拔和任用,緩解各個階層之間的矛盾和摩擦,可他身為列侯的首領卻萬萬不能這樣做,只能眼睜睜看著矛盾積累爆發。

  田蚡、田勝與王信所代表的外戚勢力崛起。以及趙周、石建、石慶、公孫賀等獲得天子恩澤的新臣迅速躥升,恰恰符合打破軍功爵壟斷的潮流。皇帝有意識的打壓、削弱甚至扼殺列侯,的確有這兩派人教唆和影響的功勞。更深層次的是矛盾是皇權對階層板結貴族集團一次大清洗。

  點破這層無法繞過的矛盾,列侯們方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走到懸崖邊上,向前一步等待自己的是萬劫不復的地獄。

  列侯們驚慌失措,包括向來十分淡定的老列侯也很緊張。

  試想一下,官僚基層從上到下對自己充滿惡感,皇帝則在磨刀霍霍向豬羊,列侯們就是那只待宰的羔羊,身為局中人,每個列侯都感到深深的無力感,一旦擋不住皇帝的意志,等待他們的將是支離破碎的家園,崩潰的貴族榮光以及無盡的黑暗。

  沒有人知道該如何應對,政變廢立天子?沒有兵權那是找死!

  中尉薛澤跟著衛青去北伐匈奴,留守在長安的南北二軍足有二十萬,這批軍人里軍功爵所占比例還不到十分之一,達到都尉、校尉級別的中高級軍官更是一個沒有,列侯們一沒虎符,二無熟悉的軍官,就連效仿周勃跑到北軍大喊效忠呂家的右袒,效忠劉家的左袒的機會都沒有。

  更何況,從漢文帝時代至今,三代皇帝對掌握兵權的大將防范非常深,特意把虎符細分為幾種類型,勤王保駕虎符、剿匪平亂虎符、邊塞御敵虎符等幾大類,少府專設符節令掌管朝廷虎符頒發,北軍都尉尋常也只有訓練用的調兵符,壓根沒有能調兵到長安圍困未央宮的虎符。

  左右都不行,列侯們真的心慌的不行。

  樊它廣急聲道:“平陽侯,你有什么話直說好了,只要你的辦法好大家都聽你的。”

  “我說舍棄我們的官位,捐出我們的田產,易侯邑(轉封)到遙遠的邊境抵擋匈奴人,你們能夠理解和支持嗎?”

  “你說什么?”

  列侯們驚的跳起來,讓他們放棄官位就等于放棄抵抗,捐出田產等于斷去財富源頭,易侯邑到鳥不拉屎的對抗匈奴第一線等于自我流放,這三條疊加起來就是要自絕,列侯們想的是怎么更好的活下去,這意義是相反的。

  “別緊張。”

  曹時擺擺手示意他們坐下來,笑著說道:“你們大概也聽到風聲,前些日子我以車騎將軍的名義在關中發出一道命令,說是朝廷要在河西之地設下四個新郡,大概需要兩百萬人口遷徙過去,當然這條詔令并不是皇帝的意思,也沒有朝廷加蓋印璽,只算我個人的命令,某種意義上是矯詔。”

  列侯們倒吸一口涼氣,他們的確聽說有這個傳聞,當時以為是皇帝點頭首肯的,要不然也不敢言之鑿鑿說出要在河西之地建四個新郡,沒想到這話壓根就是他自己的判斷,沒有得到皇帝和朝廷的許可。

  “平陽侯,你瘋了嗎?”

  “不要自暴自棄,我們還有機會,平陽侯到底是年輕,你這樣做是不對的。”

  “天子沒有追究你的行為,那么天子又對你說過什么沒?”

  曹時微微一笑:“你們別緊張,我站在這兒不是說明一切了嗎?天子沒有追究我的矯詔行為,當然也沒有那么簡單放過我,陛下的意思是江夏郡和沙羨城建設的挺好挺不錯,所以要打算用200萬人口換取我在江夏郡投入的200億資產。”

  列侯們又是一陣驚呼。

  人人都說平陽侯府富可敵國,傳聞曹時有上百億資產也不是一兩日,平陽侯到底有多少錢沒人說的清楚,有的人認為是兩百億資產,有的則認為有三百億資產,各種說法有很多只是沒有從正面得到任何答復。

  今天才從他的嘴里得出一個驚人的數字,平陽侯府在江夏郡的投入就有200億錢,算算幾年前遠在數千里外的江夏郡大興土木的消息傳入京師,至少說明平陽侯府每年的利潤不會少于30億錢,壟斷高端鋼鐵制造,壟斷高端造紙,壟斷高端紡織品,掌握隴西高原河湟谷地的主要馬場,參與和操縱長安賽馬業、馬球業、蹴鞠業以及馬市的良馬流入流出,各項生意加起來竟然達到那么驚人的數字,列侯們這驚呼自己小看了平陽侯。

  曹時語氣輕松地解釋道:“你們覺得我虧嗎?丟掉一個每年20億錢,未來還會增長到30億錢的沙羨城,只換來200萬不見得就能控制住的人口,似乎我是虧了,但是我自己的算法是不虧,不但不虧反而站掌握難得的主動權,我終于可以擺脫朝堂上政治斗爭的束縛為大漢開疆拓土了。”

  酈疥怒了:“你想做齊王韓信,你難道忘記你曾祖父曹參當年拒絕封王的故事嗎?”

  “此一時彼一時!當年淮陰侯不自量力強行封王,把自己從軍功列侯自動劃入異姓諸侯王的陣營是死有余辜,平陽侯為大漢開疆拓土就算裂土封王又有何不可呢?君不見當年條侯周亞夫死時,長安流傳的童謠傳唱好男兒,求封王!”

  曲逆侯陳何又一次跳出來,這次他的發言鏗鏘有力態度更加堅決,他是曹時的鐵桿支持者,羽林騎的未來與車騎將軍休戚相關,一旦曹時不行了,他們就是兔死狗烹的結局。

  老列侯們紛紛站起來予以堅決的斥責,他們都是第二代列侯,童年以及少年時代經歷過漢初清洗異姓諸侯王的風潮,強如梁王彭越、九江王英布也難逃一死,他們堅決不同意裂土封王的念頭出現。

  曹時搖頭笑道:“我又沒說要裂土封王,打擊匈奴消滅漢家生死大敵是我的志向,向西走不斷開疆拓土是我的理想,當年朝廷派出張騫一行使者向西走了數萬里,見識過幾百個大小王國和無數子民,那么大的疆域等著我們,為什么要為了漢家已有的土地苦苦掙扎。”

  “但是你得有個說的過去的理由,否則天子憑什么讓你西征而不是讓別人?”

  曹時笑道:“我自然有辦法,諸位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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