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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府學

  花二十萬貫外帶一份匿名的上奏換皇帝的信任和吳猛這個朋友,在孟覺曉看起來實在是一筆太合算的買賣。河間府這個地方,在孟覺曉的眼睛里就是遍地黃金啊。

  也就是貪不貪的問題,遠的不說,單單是一條官道每個月的過路費就是五萬貫的進項。想想當初修這條路無非是付出了一點糧食,孟覺曉覺得貪官污吏們真是蠢啊。做官的撈錢天經地義,但是要撈的有技巧,名利雙收才是境界到了。

  年邊上事情很多,河間府的商會很會來事,臘月中就把如山一般的年貨送上了門。對此孟覺曉沒有推脫,反倒是讓吳猛這個特務頭子給稍帶回京城好幾車的年貨。

  從皇宮出來的吳猛并沒有著急走,而是先找到馬三,交付了兩車年貨。這兩車貨都是孟覺曉孝敬皇帝還有公主的。

  然后在宮外等著兩位內閣大臣。等了一個時辰,才算是把兩位面色各異的內閣大臣等了出來。周致玄一臉的凝重,蒙先豪則透著一股的興奮。

  剛才在皇帝的書房里,周致玄提出的想法很簡單,先推行銀錢替代實物稅的辦法,看看效果再決定下一步。這倒是個穩妥的辦法,皇帝表示了同意。往年收實物稅,地方官做手腳的地方太多了。周致玄擔心的是就這么一點小改動,都會在朝野上下出現不少反對的聲音。值得慶幸的是,眼下皇帝對內閣的控制力度加強了很多。首輔茅調元似乎在做有意的退讓,在百官之中的威望已經大不如前。

  這樣一來,皇帝要推行新的制度,受到的阻力就會小很多。

  德裕二十年臘月二十五這天又下雪了,今年府學的冬天和以往有一個不同的變化。俗話說十年寒窗苦,在四面漏風的教室里上課,注定是要冷的。但是今年府學全部房間都燒上了地暖,教室也趕在冬天之前翻新了一遍。

  府學里的秀才們在上課的時候不會再凍手凍腳,大家都知道這個變化是因為知府大人親自下令的結果。可惜的是,做好這個事情的知府大人,也就是天下還沒有中進士的讀書人的偶像孟六首,身為河間知府上任了這么久,居然沒有光顧過一次府學。

  府學的秀才沒在很多地方見過孟大人,比如集市、比如工地上,就是沒有在府學里近距離的看見過孟大人。

  一場半尺雪后的早晨,年前最后的一天上課的早晨,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邁著不慌不忙的步伐走到府學的門前。站在府學的大門前,年輕人東張西望的引起了門房的注意。快過年了,正是賊們勤快的時候,小偷也是要過年的。

  這位負責任的門房大爺出來,拎著一把掃帚,警惕的看著年輕人道:“你是誰家的孩子,在這作甚?”

  年輕人似乎沒聽見大爺說啥,而是盯著那條雪后沒有及時清掃踩出來的道路自言自語:“這條街是誰負責的?摔了學生怎么辦?”

  老大爺見沒有被搭理,憤而舉起掃帚做威脅狀時,年輕人的身后閃出兩個壯漢,腰間都挎著家伙,面對老大爺怒斥:“大膽!”

  年輕人總算是回神了,連忙回頭對兩個手下道:“在一個老人家面前耍什么威風?去,把這條街的里正叫來,讓他來看看這條路,都這時候了還沒人來掃雪,摔著學生算誰的?”

  門房大爺面帶惶恐的看著這個年輕人,發現對方和顏悅色的樣子便放下掃帚行禮道:“老漢眼拙,失禮處這位老爺莫怪。”

  年輕人笑著安慰道:“老大爺,不要緊。我是知府孟覺曉,今天來看看大家。”老漢一聽這話也顧不上地上的藏雪,急忙要跪下行禮,口稱:”草民給大老爺見禮。“

  孟覺曉趕緊伸手攔住道:“使不得!使不得!您這把年紀給我磕頭,是要折我的壽啊。”

  扶起老大爺,孟覺曉問了很多關于府學的事情,比如房屋的修繕,地暖的供應等等。老漢跟夢游似的,問一句回答一句,有時候還前言不搭后語的。聊了一會孟覺曉感慨道:“十年寒窗苦啊!讀書不容易。”

  動作迅捷的莊小六直接拎著這條街的里正過來了,里正三十幾歲,干干瘦瘦的嚇的渾身哆嗦。孟覺曉見了白眼直翻,只好笑著上前對里正道:“這位里正別怕,這小子就是渾了一點,沒別的毛病。”

  “大老爺,不是小的不安排人掃雪,而是這天太冷了,掃雪的人要晚一點起來的。”里正干凈解釋,孟覺曉聽了不由收起臉上的笑容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街道衛生這一塊是包給各位里正來負責的,每年衙門是撥了專項款的。你安排的人就是負責這個的,怎么能因為冷而不愿意起來呢?”

  說著孟覺曉指著府學里頭說:“你聽一聽里頭的讀書聲,秀才們沒有因為冷而懶床吧?集市上那些做買賣的,不會因為冷就不做生意了吧?衙門撥款放權,你不好好做,只要有一個讀書人因為沒有及時掃雪摔了跤,本府便撤了你,摔傷了人你還要負責治療費用。”

  這么一說,那里正面露慚愧,連連磕頭道:“小的錯了,求大老爺寬恕。”知府衙門按照區域劃分衛生責任區,一個里正每個月能從衙門領十五貫錢和十五斗米,安排三個人專用于衛生責任。這是孟覺曉為搞好環境衛生推出的舉措,這么一份工作時很多人都搶著干的。交給里正來安排,也是出于調動工作積極性來考量的。

  不難想象這么一份工作,里正肯定是照顧關系戶來做。因為這個丟了里正的差事,丟臉不說,每月里正的薪水是十貫錢外加十斗米自然也就跟著丟了。當然這份工資是孟覺曉上任之后才提起來的,以前可沒這么多。

  “衙門信任你,你作為里正就該做好分內的事情。今天就算了,下一次再有發現類似情況,自己去衙門領罪請辭。”孟覺曉嚴厲的說著,邁步往府學里走。

  看門的老漢目送孟覺曉進去,表情跟沒睡醒似的,等孟覺曉背影消失了,使勁的抽了一下自己的臉道:“老漢莫不是在做夢?”

  逃過一劫的里正從地方爬起來,悻悻道:“莫老漢,你沒做夢哩。剛才那位就是知府大老爺,心善著呢,沒聽見城外那些人都喊知府大人活菩薩么?你這老漢真是前世修來的,居然能跟知府大人說那么久的話。”

  說著話里正雙手拍拍屁股,一溜小跑回去了,沒一會拎著三個家伙回來,口中大呼小叫的“你們三個偷懶的殺才,差點被你們害死。府學下學之前不掃干凈,都別想做這差事。摔了一個秀才,老子打死你們。”一邊說還一邊往里看。

  再看那門房老漢已經不見了人,原來是發現孟覺曉沒去辦公室,而是四處溜達,跑去通知府學的學官去了。

  孟覺曉在校園里轉悠了一圈,胖乎乎的學官領著一干府學的成員出現在面前。

  “知府大人蒞臨視察,卑職等有失遠迎!還望大人恕罪!”

  孟覺曉隨意的笑著擺擺手道:“沒有的事,我就是來隨便看看,沒有事先通知,你們何罪之有?”說罷孟覺曉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收了起來,低頭看著腳下泥濘的小徑不說話。

  一干學官的臉色尷尬了起來,因為知府衙門每個月是專門撥款搞衛生的,夏天打掃,冬天掃雪都是明文規定的。但是整個府學的道路上,都是用腳踩出來的藏雪。

  可想而知,現在的官員很難理解孟覺曉對衛生條件的看重,覺得孟大人有點苛刻了。即便是這樣想的,也不敢說就是了。

  看著一干府學的官員,孟覺曉嘆息一聲道:“本府來此不是想為難大家,而是想告訴大家一個道理。俗話說其老不欺少,這里的每一個秀才,將來能有什么成就,大家都不知道。對他們好一點,不要把自己擺在上官的位置上,將來如果這里面有人做了大官,回想起過去時會想到,他們年輕的時候,曾經得到一些學官無微不至的關懷。你們或者你們的后人,也許會因此受益。”

  “卑職等受教了!”一干學官們面露愧色,說實話這筆衛生費,他們是動了手腳的。

  一大群官員和夫子圍著孟覺曉轉,可想而知在安靜的府學里會引起注意。教室里的夫子都停止了講課,秀才們都從窗子里往外看。

  孟覺曉見狀信步走到教室前,為首的學官諂笑著低聲道:“大人,學生們都等著您的訓示呢。”

  孟覺曉其實不喜歡給大家講話的感覺,因為總覺得既然講了,就應該言之有物。大話空話說一大堆,都是誤人子弟的行為是在犯罪。

  不過看看眼前這個場面,不說兩句是不行了,所以孟覺曉一邊笑著往里走,一邊腦子里盤算著說點啥。

  第一次站在講臺上,看著下面的秀才們用一種狂人和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孟覺曉不禁生出一點自豪感。

  臺下很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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