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裕皇帝在外頭聽的清楚,不禁臉色微微一沉,扭頭對馬三道:“這個事情怎么一直沒有報上來。”
馬三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內閣里為這個事情一直在打嘴巴官司,沈尚書咬死了沒錢,太師病了,楚王被陛下禁足還沒出關,沈應龍也沒個顧忌。”
這話看似在說沈應龍,實際上矛頭明顯對著楚王。沒你點頭,這賑濟流民這等大事戶部也敢拖著不辦。馬三是最了解德裕皇帝的人了,清楚他心里最在意什么。
“回吧!”德裕皇帝停下腳步轉身慢慢往回走,剛走了幾步停下問馬三:“上回監理司送來的北地貿易司的報告怎么說來著?卜盛有那個奴才在老家置了十萬畝良田那個事情。”
馬三一聽這個話頓時跪下,磕頭如搗蒜,伸手使勁的抽自己耳光道:“奴才該死!”
德裕皇帝冷冷的掃他一眼,淡淡的說道:“起來吧,跟你關系不大。雖說那卜盛有是你身邊出去的人,可是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他在宮里頭規矩的緊,出去了沒了約束就膽大包天。什么錢都敢收!”
“謝陛下!”馬三這才爬了起來呢,德裕皇帝又道:“以后監理司關于河北的報告,第一時間上呈。”
“奴才死罪!奴才確實有私心,卜盛有送了奴才三萬貫,奴才…。”馬三裝了軸承似的,膝蓋一軟又跪下了。
“好了,收點錢不算什么。你跟在朕身邊勤勤懇懇多年了,你的忠心朕是不會懷疑的。只是事關河北大局,你膽子也太大了一點。回頭再挑個可靠的人,去雄州把卜盛有換回來。再出一個卜盛有,滾去皇陵看大門。”德裕皇帝瞬息之間臉色變的陰沉沉的,跪在地上的馬三渾身跟水泡過似的在那打抖。
看看馬三這個樣子,德裕皇帝目光中閃過一道不忍,抬腳輕輕踹了一下道:“起來吧,打道燕妃處。”
“陛下,卜盛有該怎么處置?”馬三不敢立刻起來,問了一句。
“怎么處置?”德裕皇帝一聲冷笑道:“刮了!”
馬三打了個冷戰,頓覺四肢冰涼,掙扎著爬起來低聲道:“奴才領旨。”
浣花樓前面是樓,后面卻是一個安靜的院子。卜盛有其實很不愿意來這個地方,但還是來了。事關身家性命,由不得他。
正廳里已經擺開了陣勢,六七個濃妝女子真在彈啊唱的,卜盛有和趙金亮等候時卻神態各異。趙金亮一直顯得很焦躁的樣子,在中間不停的轉圈子。一早來這里安排好了酒宴,眼看都午時了,還不見耿釗把人請來。
“這孟覺曉好大的架子啊!”趙金亮說著看看卜盛有那張患得患失的臉,不禁暗暗鄙夷,死太監就是沒卵子的貨,收錢的時候不見他手軟過。
北地貿易司的主要權利掌握在趙金亮的手里,卜盛有畢竟是內侍,來這呆著主要職責是監視。一個被收買了的監視者,自然不會受到手握實權的被監視者的重視。趙金亮本來就是個驕狂的人又有楚王撐腰,在雄州城里除了地頭蛇耿釗能壓他一壓,別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耿釗提出收買孟覺曉的計劃,就像當初給司馬剛送錢送女人直接搞定一樣來操作,對此趙金亮很不以為然。河間府知府雖然兼著北地貿易司總辦的職務,實際上一直就是個擺設,基本不插手這邊的具體事務。當初這么設置,本意是為了制衡各方面的利益。這些年來,河間府知府一職一直都是以茅調元在北地利益的代言人的身份出現的,所以北地貿易司很少受到河間府的掣肘。時間長了,也沒人把河間府知府這個總辦太當一回事,只要錢送到了就是了。基本上沒有任何麻煩。
“再怎么說,孟覺曉這個知府都是名義上節制保州、雄州的正五品知府,是上官!趙大人不過一個正七品的戶部官員,等他一下又如何?”卜盛有沒好氣的刺了趙金亮一句,一直以來他看這家伙也很不順眼,貿易司里的事情從來都把持在手不然他染指,卜盛有當然不滿。不過不滿歸不滿,只要每個月那份錢能按時落袋,忍著當什么事情都沒發生好了。
“你…。”趙金亮扭頭瞪了一眼卜盛有,想氣勢上壓他一下。不料今日卜盛有心情糟糕,平時忍讓今天卻絲毫不讓,惡狠狠的回瞪過來道:“咱家怎么了?不是趙大人在耿大人跟前攛掇著,能有這些事情?”
卜盛有聽了耿釗分析的話深以為然,認為其實根本就是趙金亮多事,自然有氣往他身上來。趙金亮倒是一個色厲內荏的家伙,見卜盛有氣勢上來了,他倒是慫了。哼了一聲扭頭走到院子里,沖正在招呼下人忙碌的媽媽喊:“辛媽媽,叫人上酒菜,不等了。”
那老鴇倒是不敢怎么樣,笑著打圓場道:“哎喲喂,我的趙大人,奴家可不敢啊。回頭耿大人來了見開席了,還不拔了奴家的皮啊?”
聽到她提起耿釗,趙金亮不好發作,他雖然橫,但是在雄州城里沒有耿釗的配合,他也橫不起來。
“那叫明月姑娘出來彈一曲!”趙金亮悻悻的大聲道,努力的壓下火頭。
“趙大人,這更不行了。明月姑娘已經被贖身了,奴家可招呼不動她,要不您換個姑娘?”
趙金亮真是氣都不打一處來,臉色被憋成了醬色,怒氣沖天上前一腳踹翻老鴇道:“不就是個小婊子么?老子今天非要讓她來陪酒。”
說著怒氣沖沖的要往東邊的院子里闖,那老鴇被踹翻在地,眼神里充滿了怨毒的看著趙金亮的背影。
“趙大人,好大的官威啊!”這時側面的小門里轉出一個耿釗,陰沉著語調低聲道。
地上的老鴇一見耿釗,躺地上更不起來了,哎喲哎喲的嬌聲叫喚著。
“給我爬起來,孟大人的轎子隨后就到。”
趙金亮聽著一頓身子,回頭吃驚道:“怎么?他真的來了?”
耿釗正眼都不看他一眼,轉身又出去了。出去的時候耿釗心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趙金亮這個家伙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真的在鬧事。這小子仗著小時候給楚王伴讀,來到雄州后目中無人,耿釗平時看在楚王的面子上對他倒也客氣。不想今日如此局面,這小子還在折騰,真是不識大體的廢物點心。
北地貿易司是官家買賣,如果是光明正大的做買賣倒也罷了,為了暴利搞名堂,還是堂而皇之的搞,那就離不開知州這個地頭蛇了。趙金亮沒什么本事,卜盛有又被排擠,實際上地方權力和北地貿易司的權利,大部分是掌握在耿釗的手上。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趙金亮對耿釗才肯低頭。
耿釗也很意外,在韓府提出請孟覺曉來赴宴時,孟覺曉居然沒有半點的猶豫就答應了。耿釗在意外之余,反而更加的不安了。來之前特意先走一步,就是擔心趙金亮出怪。
一頂青布小轎停在后門,打開簾子一身青衫的孟覺曉出來,手里握著折扇左右顧盼,一副風流公子哥的架勢。耿釗見他這副樣子,心里微微的平靜了一些。
“孟大人請!”耿釗客氣的做個手勢道,孟覺曉站在門口微微冷笑,抬著下巴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道:“怎么,卜公公和趙大人又不在?”
“咱家在此,見過孟大人。趙大人肚子不舒服,上茅廁了。”卜盛有倒是及時的跟上來迎接,耿釗往后看看,沒看見趙金亮,心頭一陣暗暗惱火。
孟覺曉這才朝卜盛有微微拱手道:“見過卜公公,本府在皇宮里行走時,與皇上身邊的馬公公挺近乎的。”
卜盛有一聽這話,頓時面露喜色,顯得更加恭敬的低聲道:“原來是老祖宗的熟人,奴才給孟大人見禮了。”說著話卜盛有就要行大禮。
耿釗一見這個架勢,心道那馬三倒是沒少收卜盛有的錢,孟覺曉提起馬三是啥意思?再看孟覺曉滿臉笑容的上前扶住要拜倒的卜盛有道:“免禮免禮,本府見了馬公公也是要自稱一句晚生的,如何當得起卜公公的大禮。”
耿釗見這個架勢心里更好奇了,暗道難不成真的被一個女子說中了,沒有黃白之物打不倒的官員?
孟覺曉當仁不讓的走在前頭,卜盛有在邊上拿出伺候人的本事來,點頭哈腰的往里讓。孟覺曉提起馬三來,這讓卜盛有的心頭放下一塊大石頭。馬三那里最近才收了他三萬貫,這幾年前后也送了十幾萬貫上去,如果孟覺曉和馬三關系好,這個事情基本上就沒太大的意外了。
“孟大人,老祖宗的身子可好?奴才在北地多年,倒是怪想他老人家的。”
“馬公公身子硬朗著呢,本府是看出來了,陛下離不開馬公公。”
兩人顯得非常熱絡的樣子,邊走邊談往里去,倒是把耿釗給看傻眼了。心道這究竟是什么一個情況?我怎么沒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