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牧守將在抵抗著。
城破前,焦心不已,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可現在敵人炸破城池,殺進來了,他反而冷靜下來。
軍心喪盡,中牧是不可守了。可要走,也走不脫了。投降,他是萬萬不會的。那么剩下的就是個死拼了。
殺掉一個夠本,殺掉倆,賺一個。
守將面容猙獰,手上長刀出動,雖然年紀已老,卻干凈利索。已經有二十幾人死在了他的刀下。當然,他的身上也掛了彩。
鮮血迸流,不遠處,又傳來幾聲慘叫。
不用去看,熟悉的聲音已告訴他,又有幾名親衛被人殺死了。
“軍將,郡守府真守不住了,您還是趕緊離開吧!”離他最近的親衛一面替他擋住攻擊,一面規勸著。
只不過,他的勸告絲毫不起作用,守將已經殺的急眼了,也鐵了心了。
“大人快走…啊!”一支尚帶顫抖的弩箭,直接滅殺掉了那人。
披著重甲的尸體撲通一聲倒地,砸起一片塵埃來。
守將來不及去看地上的尸體,周邊就又有幾人重傷落地,眼見便活不成了。他的心也在這一刻緊緊一縮。
“放箭…”
清脆的聲音傳來,漫天箭矢湮沒了揮刀的身影。
朱武跟前。
“將軍,東面已清除干凈。”
“將軍,我軍已經控制城中局面。”
“將軍,郡守府已占領,少將軍正在城中搜找余孽。”
望著眼前景象,朱武露出一抹難得笑容:“做的不錯。不過祝帥有令,不得擾民,不得違背軍紀,此事傳達下去。有違抗者,莫怪老夫不講多年情份。”
頓了一頓,又說著:“給我統計戰果!”
一刻時間后,結果出來了:“我軍陣亡二百七十人。斬首一千九百五十,俘虜三千五百人。”
“俘虜中,什長以上者斬,刀有血跡者斬!”朱武又吩咐的說著:“將此消息。速傳給祝帥,告之祝帥知道,我等恭迎大軍入城!”
“諾!”有信使應著,數騎奔馳而出。
第二日。鎮安城下。十萬晉軍收拾營寨,準備著退卻。
陳安冷笑著看著。“晉軍不是想占據鎮安么?咱們就讓他看一看,我北疆兒郎的威風!”目光掃向下座的諸位將領。這一瞬間。一股發自內心的豪氣,在陳安心頭沸騰。
“將軍英武!”帳下諸將連聲應道。
吳伯牛激動的臉都充血了,感覺渾身都熱血沸騰。
第三天來的很快。大清早,五萬守軍就開出了城門。
此時陽光燦爛,站在高墻上,周圍數十里盡在眼前。
晉軍營地,可以看見無數軍士正垂頭喪氣的收拾著行禮。準備向后撤退。糧草都已經裝車,器械堆擺放營地,等待它們付之一炬的最終命運的來臨。
晉軍們士氣低落到底線了。出來的四十萬大軍,一敗涂地。所有人連詛咒祝彪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們此刻想的盡是速速返程。
所以,當無數赤旗縈繞,層層疊疊的守軍涌出城門時,每個晉兵的臉上都掛滿了懊惱、哭意。
守軍們一個個士氣飽滿,特別可懼的是,這列出的方陣踏步整齊,數萬人踏步上前,匯成雷鳴一樣整齊轟響。
股洪流一樣的大陣,一邊向前挺進,一邊還傳出一片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北疆萬勝!”
可見士氣是多么的高昂。
歡呼聲中,五萬步甲緩緩移動。
晉軍主將姓黃,黃炳文。站在大營望樓上,望著遠處,臉色陰沉,敵軍的氣勢實在讓他吃驚,而眼前的局面也讓他著實感到棘手。
“將軍,逆軍來勢很猛啊!”常遠站在他的身旁,同樣眼望遠方,口中說著。他是鄭國雄的參軍。
黃炳文轉頭看了他一眼:“常大人可有妙計退兵?”
“祝彪在中牧大勝,城內必已經知曉。現在他們是拖延我軍撤退,可謂氣勢如虹。某,實無把握令其退兵。”
“唉,既無妙計退兵,那就只有一戰了。可嘆,我軍雖有十萬眾,卻軍無斗志,兵無戰心,能否抵擋五萬敵軍,尚在兩可之間。”黃炳文臉色陰沉的說著。
轅門打開。八萬晉軍匯成了一個t型大陣。
戰場一片寂靜無聲,陳安下令著:“全軍前進!”
“前進!”在軍官此起彼落的喝令聲中,只聽“嘩嘩”整齊聲,長槍兵、刀盾兵、弓弩手,都結陣前行!
行軍鼓點敲起,伴隨著鼓點,部中肅立的士兵開始緩緩移動。
“前進!”一片整齊的踏步聲。
黃炳文見此,心中大凜,但面上卻也只能不示弱的‘以牙還牙’:“我軍前進!”
同樣的決定,八萬晉軍踏步上前,這支人數明明超過陳安軍不說的軍隊,士氣比之陳安軍卻低沉了不知多少。連軍陣中的旌旗,都顯得是那么的無力。
踏前到一定距離,突然之間,二軍幾乎同時吶喊一聲:“殺!”
一時間旗幟招展,殺聲四起,兩部都在激烈的廝殺,兩支滾滾人流相互碰撞著。不斷有人倒下,不斷再有人填上。
在古代,稍上一點規模,戰斗打響后,主將就無法面面俱到指揮。比如中牧之戰沖鋒陷陣的三萬河東騎,一打開,祝彪戰陣滿點不也照舊無法顧及全部嗎?
指揮方陣進退森嚴,基本不可能發生的。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霆!”
兵法上說的美妙,現實中卻很難做到。否則,這些也不會成為強軍名將的代名詞了。
陳安所部如果說的是整體素質,或者陣前還可,但是廝殺起來后卻絕無法辦到,只能大體上維持戰陣!
對兩軍主將來說,這只是牽制動作。陳安根本就沒跟晉軍死拼的打算。他只需要把十萬晉軍留在鎮安城下即可。
看了片刻,陳安眸光閃動,自己的估算似乎有了偏差。晉軍士氣太低落了,一接戰就連連敗退。人馬多出三萬。也看不出什么效果。
不過自己軍也有明顯的缺陷,交鋒中鴛鴦陣太容易散開,各個小陣之間彼此也很難達成協調的銜接,往往一沖散就真的散掉了。
不過。即便如此,占上風的依舊是自己兵馬。
鴛鴦陣真的很強,只要不亂,兩三小陣一起出擊。晉軍一都兵馬都抵擋不住。初期晉兵還能有所抵擋,要不多久就只能等著被連連刺殺。
只是片刻,敵我的尸體就交錯的堆積了起來。其中晉兵絕對占了大多數。
“晉軍士氣如此低落。兵無斗志。軍無戰心,不足為慮也!”見打贏了對手,陳安大笑。也無需再消耗士兵,遂即吩咐:“收兵!”
他相信,黃炳文再也不敢撤退了。只是此戰,己軍就牢牢地牽制住了這十萬晉兵。
看到陳安收兵,而幾乎同時的。黃炳文大松了一口氣。繼而再嘆了一口氣,揮手說著:“收兵!”
晉兵軍將聽到鳴金聲,立刻大喝起來:“撤退!撤退!”無不恨不得一步跨進大營去。
兩軍徐徐后退,中間留下一地尸體,兩軍又開始默契的收著尸體。守軍戰歿了上千人,晉兵則至少折損在五千以上。
元武六年,五月十三日。
就在祝彪三十歲生辰的前夕,就在鎮安城下的十萬周軍朝不保夕之日,萬州晉王的行宮,臥室。
突然之間,晉王姬綱猛坐了起來,眼睛睜的大大,心中混茫一片,片刻后,才清醒過來,發覺自己還在床上,一摸身上,都是冷汗。
卻是從噩夢中驚醒,夢里,德州戰場鄭國雄再次敗于祝彪之手后,其部不僅全軍覆沒,本人身死異鄉,祝彪更是率領著幾十萬鐵騎一路跨過兗州、跨過邢州,直奔萬州萬安,將城外圍得水泄不通。
這夢做的是那么的真實,讓他醒來后,還覺得很后怕。
“來人,本王要沐浴!”沖著外面喊了一聲,姬綱放軟身子整個人平躺了下來,胸膛劇烈起伏著。
華麗寬敞的床榻上,只有他一個人。
他不是一個愛好女色的人,平日里也不會天天都召一兩個妃嬪侍女陪寢,不過這幾日,幾乎是夜夜噩夢,索性不召人侍寢了。
畢竟這種失態的事,是不怎么光彩的。
有了動靜,幾個守夜宮女忙不迭地過來侍候,聽到命令后,就去準備洗澡水。
片刻后,大大的冒著熱氣的木桶被抬進外間。
“大王,已經備好熱水了。”一個侍女走到臥房門口,柔聲稟告的說著。
“恩。”輕輕哼了一聲,晉王只著里衣,赤足從里面走出來。
幾個年輕美貌的侍女動作輕柔的服侍著他脫下衣服,晉王跨進了巨大木桶中,在飄灑著寧神藥草的熱水中緩緩的閉上眼睛,舒服的嘆息了一聲。
“你們先下去吧,本王不讓你們進來,就在外面先侯著。”
“諾。”背后輕柔擦拭著的小手一頓,幾個侍女順從的退了出去,將門虛掩上。
靠在木桶的邊沿,晉王閉著眼睛,回想著這幾日來的噩夢,無不是關乎著德州戰場,關系著祝彪。
“可惡。本王是堂堂親王,竟然因為小小一個祝賊,夜不能寐。可恨,可恨――”
這是晉王人生以來最大的恥辱。就算上回開州之戰時宴裴緒驚變,所丟顏面也比不過這個。
但還好,沒人知道。
連著幾夜里做的夢,讓他有一種不安。
在熱水里泡著,緊繃著的肌肉,緩緩放松下來,心里卻始終有了個心結。
“敬天命還要盡人事,今日去勝安寺給佛祖燒上一炷香。”晉王這樣想著,半個時辰后,幾個宮女或跪或站忙不迭地給他著衣。
更衣后,步出了所住的房間。天色才微微放亮。
“按昨日的菜色,給本王將飯食送到書房去。本王今日在前面用早膳。”轉身,對著跟出來的內侍吩咐。晉王就起步向前面走去。
他愛葷食肉,這兩日卻多食清淡。
晉王在書房沒有辦公,而是靜靜的看著書卷。平心靜氣!是這兩天籟他主要做的事。
但天公就是不那么作美。辰時,一人從外面走進來。身穿著便服,看起來很清爽,眉眼間卻隱隱帶著急色。
立在書房外臺階下沒吭聲,短暫的沉默后。一個內侍沖書房走出。
“徐大人,進去吧。”內侍笑瞇瞇說著。
朝對方一拱手,來人推門而入。
“臣,徐經。見過主公。”
“先生面色匆忙,可是有急情?”
看到自己的心腹謀士,晉王站起身了。
“啟稟主公。臣剛剛接到德州軍情急報。中牧城下。鄭都督大敗,二十萬兵馬全軍覆沒,只有少許將士逃脫生天。軍情如火,臣,不敢不報稟主公定奪。”
晉王的臉鐵青鐵青,一瞬間里,一股暴虐殺意充斥著書房。
“鄭都督、沈萬山將軍等殉國。逃脫之兵將。尚不知曉。”
鎮安城下,晉軍大營。
天又過去了一日。明日,祝彪的鐵騎怕就該到了。所以大營內的氣氛很是低落。
而中軍帳中的氣氛,更是有些壓抑。
黃炳文此時的心情可想而知。連帶著他身邊的這些人,最近兩日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觸了他的怒火。
就算是這樣,黃炳文依舊臉色鐵青,幾次發作呵斥。
“兗州方面可有消息傳來?”坐在主位上首,看著眼前垂首站立的軍將,黃炳文喝問道。
一個軍將出列,小心翼翼說著:“將軍,兗州還沒消息傳來。”
“哼,未見有消息傳來?他是想放棄我們了嗎?”
兗州刺史是朝廷的人,對晉藩晉兵一直帶有拿捏。黃炳文表情驟然轉怒,咆哮大吼。
兗州刺史府。
長孫越看著手中軍報默不做聲。
帶州傳來的急報,唐王已經再度召起北隅五十萬大軍,壓入東隅。高麗這個跳梁小丑可以下結論的說,死時不遠了。
那么到秋季,或許還用不到到秋季,高麗就會被平定。到時候百萬北隅大軍連同五十萬常海軍,齊頭殺下,易州、帶州,如何保全?
他真的沒力氣也沒心與逆軍在德州交纏了。
長孫越打算放棄德州,依靠昌河天塹,拒逆軍余外。傾全州之力,匯通青州,保下這東北戰局穩定。
“大人,德州地理甚是關鍵。唐逆若一破德州,向西與夏逆更近,向南則挺進了棣州,過了棣州,可就臨近晉王地盤了。”
長孫越跟前的不是兗州大吏,而是他的私人幕僚。所說話的意思,也不是真指德州多么重要,而是指德州成敗會牽扯到晉王。
晉王是絕不愿意看到唐軍殺過德州,進入棣州的。兗州如要放棄德州,那必然會受到晉王的敵視和壓力。
長孫越不是沒有根基的人,接下這個仇人,影響的會是整個家族。晉王,到底是親王,是天子心愛的人。甚至于,晉王都能上書天子,讓天子親自出手…
“不礙事。德州畢竟是正面戰場,咱們兗州在東北戰場。”長孫越不知是真感覺無事,還是強撐的,說了這個不是理由的里有。
鎮安城下。
黎明前的黑暗中,一支萬人騎兵在寬坦的大道上快速疾馳。
夏云逅帶隊,刑茂引一千親衛騎做先鋒,大軍向著鎮安城疾奔去。
“眾軍聽令,隨我踏破晉營。”
中牧的二十萬晉兵都消滅了。不管是夏云逅,還是刑茂,對鎮安城下的十萬晉兵,都一點看不在眼中。
簡直自兩天前中牧之戰的消息傳到鎮安,黃炳文收縮兵馬,就放開了鎮安南北西三門。陳安跟祝彪已經取得了聯系,夏云逅可知曉,陳安五萬兵馬打敗晉兵八萬大軍。可想而知晉軍眼下的士氣斗志了。
兵馬來到鎮安城下,稍作休息,夏云逅督促著騎軍直接向晉軍一座營寨發起了攻擊。
“殺!”高呼聲中,刑茂躍馬舞斧,率著一千親衛騎就飛奔而出。晉軍營寨被炸爛,一千親衛騎箭一樣穿入進去。
一千戰力驚人的親衛騎在刑茂這個悍將的帶領下,猶如尖刀一樣,殺入營中后勢如破竹。
晉軍軍營駐扎有一個步甲營,但兵額只剩四千來人,空缺都是廝殺中戰損的。屬于給主力大營站崗放哨的哨營。
夜間當然也有準備,但刑茂破營的太快。十顆霹靂彈連在一起投放去,一炸,營壘就是一個缺口。三十顆霹靂彈,還算堅固的營盤就變成了透氣的馬蜂窩。而四千來殘兵敗將,沒有了營壘的依靠,反抗的心都沒有了。
只有極少量的個別人,還一聲怒吼,針尖對麥芒的迎上騎兵鐵蹄。想以己軍之血肉來為大軍贏得時間。
但這種人太少了。先前廝殺,流淌去的血液中,這種人已經死了絕大多數。
刀槍齊下,雪亮的寒芒耀花了人眼。只片刻工夫,寒光起落錯閃,就輕松地將一顆顆頭顱砍掉下來。噴涌爆濺的鮮血染紅了漢軍的兵鋒,絕對的銳不可擋,所到之處,晉軍營盤土崩瓦解,如沸水潑雪。
一沖而過,刑茂連斬數十人,無論兵將在他大斧之下都所向無敵。他就是尖刀的鋒尖,鋒芒的最銳利處。
晉軍營盤如同薄紙一樣被一千親衛騎捅破,本就不怎么穩的軍心更加膽寒心裂。
兩千晉兵逃出了軍寨,喪失了理智一樣,瘋狂的向著他們的中軍大營跑去。他們丟下了武器,丟下了盔甲,哭著叫著只求能跑得快一點,不顧一切的想要離開這片血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