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枚石彈帶著千均之力砸上城墻。如若地震一般,整面城墻都在不停的顫動著。
城內飛起的石彈也準確地落入晉軍的霹靂車陣地上!不止是劉卓,城上的士兵都清楚地看到,石彈著地,被砸中的士兵就沒影了!
就像一顆熟透的番茄落地,紅了一片。
突然,一陣喝彩聲驟然響起!劉卓尋聲看去,赫然見到晉軍的霹靂車陣地中,正有一條帶著皮套的橫杠騰空激飛起!哈哈!這定是石彈直接命中了霹靂車,把之砸了個粉身碎骨!
“哈哈!干他娘的!砸的好!”歡呼的叫聲傳遍整個南城。
一顆顆石彈接連著地,威力雖然遠不如晉軍百斤石彈犀利,但殺傷總還是有的。晉軍的霹靂車陣地已經開始混亂了!
習慣了穩如泰山,只管拋射的晉軍操砲手們,顯然沒有料到他們會遭受如此猛烈的攻擊。雖然在軍官的強令之下,他們仍舊堅守原處,可幾乎每一個人都在時刻提防著從天而降的石頭。心里還祈禱著,千萬別砸中了自己。不然就是死定了!
一塊巨響,晉軍又一輛霹靂車‘幸運’地被直接命中,砲梢橫扛散落一地,被砸中了地盤,使得底盤直接碎裂了開。而驚魂未定的操砲手們,這時手里還各拿著家伙!晉軍的霹靂車擺得過于密集,盡管對鎮安城池的墻體和守軍造成了相當的威脅,可相對的,也增加了自身受到攻擊的機率!
軍官們扯著嗓子狂吼。士兵們硬著頭皮與唐軍互射。可人家好歹還有城墻作掩護,咱們是完全暴露在對方眼皮子底下,甚至連唐軍的霹靂車在哪兒都不知道確切!看著源源不斷被砸成肉泥的尸體,那有那腿腳胳膊缺少零件的同伴拼命嚎叫,所有的晉軍士兵們意識到。這回仗,難打了,自己撞上鐵板了!
洛垌。
晉德聯軍大營。
“啪…”一聲碎裂聲,轅門下的一角。一個破裂的酒壇碎裂在地上,連同這一個,轅門下堆積的酒壇碎片已經有五個了,陣陣輕微的酒香從那里升起。
“將軍。末將只帶本部兵馬,半個時辰內定提漢賊狗頭前來敬獻。”一個身材雄健的軍將,一臉憤恨的怒視寨外游蕩叫罵的小股河東兵,聲聲難聞入耳的咒罵聲氣得他滿臉通紅。
“王都督。將軍,我軍有八萬步騎,何懼他一營之兵。末將乞命。出城殺了那個碎嘴的漢賊。”氣怒的不止一個軍將,又一人狠狠摔下手中的酒盞,跳站了起來,腦門上青筋一蹦一蹦,也已然氣的不行了。
王韜略有些心動,眼睛不由的望向城外。他坐在轅門上,居高望遠到也將那六千來河東兵看個親切。
“都督。末將也乞命…”
“末將乞命…”
看到王韜有一絲心動,已經受夠悶氣的德州軍諸將也紛紛請戰。
眼看著就有大戰一場的趨勢,巴烈虎皺眉止道:“諸君,萬不可上了這激將之計!”
“古來征戰,何有聽過以一營之兵挑釁八萬精銳的?這其中顯然有詐!”巴烈虎也被寨外的叫罵擾得心煩意燥,但他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清明。
“我軍一出,他必然扭頭就跑,引我軍去埋伏處…”巴烈虎話還沒說完,一個腦門青筋直跳的軍將已經叫道:“兩翼軍寨兵出,鎖住封口,看他們還跑哪去?我出門就砍了他。”
“河東騎兵會是易于之輩?戰甲精良,行伍整齊,他們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銳之師,我軍就是八萬步騎齊出,沒有一兩時辰也休想剿滅一營河東精騎。
不說一兩個時辰里要付出多么大的傷亡,誰敢保證這兩個時辰中就不會有祝彪騎軍趕到?解釋敵我糾纏在一起,欲退不能,洛垌大營還能保得住嗎?”
巴烈虎語氣稍微的放重了一些。祝彪沒有對洛垌進行強攻,卻是用精騎死死封鎖了洛垌與外界的一切陸路聯系。
而至于空中。原先每場大戰皆可見到的飛鷹鷂子,現在是越來越少了。因為兩邊都清楚對方的偵查手段,也都有所防備,每一場大戰中,都是飛禽們先廝殺個痛快。天上掉下的死贏死鷂子,噼里啪啦的一落能有幾十。
先前軍中、官府儲備再多的飛禽,在戰爭進行到了第六個年頭的時候,也消耗的差不多了。至于重新培育補充鮮血,入不敷出,相差的太大。
眼下,飛禽中剩下的更多的是信鴿,傳個消息還行,空中偵察就力有不及了。并且鴿子的安全性太差,飛鷹鷂子,獵殺一拿一個準不說,近地的強弓勁弩,也有不小的威脅。
洛垌這里,自從河東騎兵圍上之后,就再也接不到外頭的信報了。誰也不敢保證,大營的外頭某一處,埋伏的就沒有大股敵騎。
“罷了!”王韜拔了擺手,給這個話題劃上一個句號,“我派軍中高手出去打探,等有回報再做理論!”
斥候不頂用,就高手出馬。洛垌有山有林,只要離開山林,河東軍兵也攔不住高手。
“王韜匹夫,快快出城。若三合不斬你與馬下,爺爺就掩面自刎,羞我家祖宗…”
“巴貓貓,出來玩啊。爺爺特意逮了幾只老鼠,專等著你呢…”
陣陣喝罵依舊傳來,那為首的漢軍司馬更是讓轅門上的眾人如吃了蒼蠅一般,難受、惡心。
“豎子…”恨恨的咒罵一聲,王韜怒哼。
“報…報…”不多時,還不到半個時辰,一道人影飛一樣閃入軍寨內,一路三五個起落就到了轅門上。“稟都督,營外十里處山坡發現漢軍埋伏,人數不詳…”
“下去吧…”王韜揉了揉自己的腦門,“無我軍令,一律不得出戰。”說罷甩手下了轅門,徑直去了中軍大帳。雖然歸屬于他的兵馬只有三萬步甲,而巴烈虎的兵卻是五萬騎兵。但職位上,巴烈虎是拍馬也趕不上王韜的。
晉軍是晉藩的兵馬步甲,可晉王眼下不也是朝廷的鐵桿小弟么。其實質意義上也是周軍。
沒道理一個雜號將軍讓一州督軍聽命的。
同樣的事情還發生在中牧、大灣和強興,不過是沒有那么多的人馬罷了。因為這三地的德州軍總數也只是九萬人。多的三萬來不足四萬,少的僅僅兩萬出頭。分散于三地的漢唐騎兵也就只有八千人,連同洛垌的祝仝所部,看死四地周軍的北疆騎兵。共計才一萬五千騎。
少了一萬五千騎,并不能嚴正影響祝彪主力部隊的戰力。用這個代價看死晉德聯軍,絕對值得。
而且,這一萬五千騎兵也確確實實的把晉德聯軍給封死了。洛垌、中牧兩地都老老實實待在巢中。沒露頭一下。強興與大灣兩地的德州軍到是出來伸了一下爪子。
強興只有兩萬軍,出一半軍力圍攻城外耀武揚威的一曲河東騎兵,而不巧的正是。統率這一曲河東精騎的人正是祝平川。
祝平川沒有帶兵后退。而是沖鋒在第一線,僅以五百騎貫穿敵陣,致使出城的一萬德州軍大潰。
強興之軍挨了一次教訓后再也不敢蹦跳了,老老實實的守在城中。
大灣德州軍有三萬五六千人。祝振國帶一千騎在城外叫罵,大灣主將派了手下僅有的五千騎兵,會同一萬步甲出城。
祝振國同樣是不退一步,當下率部與敵展開死戰。前后十余次突入陣中。身受創傷七八處。大灣德州軍本以為擊退城下區區一千騎兵是手到擒來,五千德州騎兵更是輕視只有一千騎的祝振國部,卻讓祝振國打個措手不及,連連敗退,加上了一萬步甲后才搬回戰局。
但隨在祝振國身后的三千唐騎適時出擊,趁德州軍立足未穩,揮師猛攻!這一戰,祝振國所部是殺得人為血人,馬為血馬,征袍盡透,刀卷槍折。
大灣德州軍也主力盡出,派出一萬五千步軍出城支援,才勉強讓措手不及搖搖欲墜的前軍保持下陣列。
大灣之軍投入三萬步騎到戰場,漢唐騎兵卻才四千騎,繼續拼殺下去,勝負難料。好在這時候留在十余里外看守戰馬的二百唐騎,驅使著戰馬虛張聲勢,做大軍出擊之狀,嚇住了驚弓之鳥樣的大灣德州軍將。德州軍全無戰意,退回城中,至此堅守不出。
這一場廝殺,祝振國部損失三成有余,加上唐軍折損的數百騎兵,總數銳減了兩成。而大灣的德州軍,清點兵丁后,發現:五千騎兵只剩不到三千,出戰的兩萬五千步甲也短了三千有奇。
損失慘重,是再也不敢再窺城外了。
鎮安城。
晉軍圍城數日,除了先前一場大規模的砲戰外,就只有一次小規模的試探性進攻,然后再沒有大的動作了。
幾十萬大軍將鎮安圍得鐵桶一般,連南門都堵住了。陳安不敢絲毫大意,每日必上城巡視,同時催促城中工匠趕制霹靂車。幾日時間里,東西南北四城各添置大中型霹靂車七輛。
可晉軍也沒有閑著,用大量器械把自己老巢經營的固若金湯之后,一樣是大起霹靂車,打算以量取勝。
鎮安城中器械絕對有限,況且受制于城中地形,不可能像城外一般大規模架設霹靂車群。因此鄭國雄才驅使兵士工匠,大造器械,又動用大批部隊就近拆除四門外的集鎮,便宜獲取木料和石彈,就近索需。
又是一日清晨,陳安早早的來到了南門,天還不亮時候,劉卓就向城中匯報,南門外晉軍有大調動,似乎鄭國雄要動手了。
陳安上城后,立于城頭,向下眺望,心頭不禁一震!僅僅一夜間,鎮安南門外就成了一片砲林!天雖還未明,但薄霧之中,那一團團聳立的黑影,正是城防的克星!從左望到右,竟一眼看不過來!
撫著冰冷的城墻,陳安心知決戰的時候就要到了!
離開城南,一路巡視過去,他現晉軍準備的大型器械真的多的數不過來。除了南門外的大量霹靂車和井闌、沖車外,東北兩門也配備了不少的井闌和云梯車。
“兩面輔助。一面主攻,晉軍這是非要在南城撞開一個缺口了。”陸通也趕到匯合,沉聲說道。
“陳將軍,鎮安城雖然堅固。可數百霹靂車齊發,怕也難以擋住。如果晉賊不畏損傷,抵進而射,城內車陣也不安全吶…”劉卓很焦急。
砲群齊射。首先打擊的是守軍的士氣。試想,你頭頂的天空完全被呼嘯的石彈所掩蓋,巨大的轟鳴不間斷地在你耳邊響起,所有的建筑都在石彈轟擊下支離破碎。即便是個鐵漢也要膽寒!
而晉軍人多勢眾,資本雄厚,外頭的霹靂車群只要將城墻的床弩、碟樓一掃而光。就可以抵進城墻百步內放射。那個時候。就算城內霹靂車有城墻掩護,也絕對會在晉軍的射程范圍之內。
陳安沉默不語,繼續巡視,此時天空漸漸放亮,霧氣隨之消散開。再次轉到城南,劉卓緊張的迎上來,指著城外叫陳安來看。
“望樓!”
陳安順手指的方向眺去。只見南城外,晉軍砲群之后,架起了好幾座高高的樓塔,高度完全超過鎮安八丈高的城墻。頂端一間寬約五尺的板屋里,那個正向鎮安城池張望的瞭望手,陳安看的一清二楚。
“城內虛實晉賊怕是會盡收眼底。”劉卓領兵經驗不多,可也清楚這等狀況的壞處,表情甚為凝重。這臨軍對敵,講究的不就是知己知彼么?
初時,守軍占據城頭,居高臨下,對晉軍城外一舉一動了若指掌。現在,晉軍建了望樓,監視城內一舉一動,這個優勢已經不復存在了。
“晉賊還可以透過望樓,給霹靂車群充當耳目,指引目標。一旦這數百輛霹靂車齊射…”劉卓焦急道。
陳安陸通對視了一眼,忽然微笑浮現。“還好,咱們有燃燒彈。”
“哎呀,光顧著著急呢,怎么把這個忘了。”劉卓一拍自己腦門,瞬間里人也整個輕松了。
“先下手為強!我這就讓砲營動手…”
陳安卻止住了劉卓,將手中馬鞭一揮,說道:“先不急。咱們好好議議再說。來人,召尚平南、吳伯牛和韓剛韓猛上城來見!”
陸通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即說道:“老陳,你這是要…”
“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不做白不做!”
“我同意。”
“還是陳將軍想的周全。”
劉卓開懷大笑,兵馬趁著火起殺將出去,必可得一勝仗。“今天還是北風,老天都助我們。”
“由陸將軍親自率軍,尚將軍為副。本將所部、二位將軍本部,吳將軍三千人,兼陷陣營——”陳安向著韓剛韓猛示意,“一并殺出!”
“諾!”
陸通、尚平南、吳伯牛、韓剛韓猛齊聲呼應。
“那,諸位就下去準備吧。”
時間剛剛卯時,晉軍大部隊還沒有上來。城內步軍,有的是時間。
晉軍霹靂車陣地后的望樓上,瞭望手正警惕地監視城內一舉一動。身處十二丈高的半空之中,迎著那涼冽的晨風,這名士兵懷抱號令旗,不時地吸著鼻子。
很快,他發現了城南守軍的移動,大批的守軍向城南集結。他向下探出頭去,朝下面吆喝了一嗓子。下面聽到消息的晉兵沒感絲毫吃驚。自家大舉進攻城南的架勢都已擺出來了,守軍人傻了不成,不做防備?當然要調兵到城南了。
消息很快報給了校尉,然后再飛報鄭國雄帳下。
同小兵想的一樣,鄭國雄也沒在意。
城南,一萬多唐軍正在吃著可能是人生的最后一頓早飯。
酒沒有,米肉管夠管足。
“我不跟你們廢話!咱們是河東的老底子,丟了命事小,丟了大帥臉面事大!”
“陷陣營這一仗,不能含糊!”
韓剛說完這句就再也說不出來,一切的意思都在話中表達了。
八百陷陣營,從成立之初到現在,人已經換了足足兩輪。之前就在的老兵,眼下省的只堪堪百人。
但是,每一個陷陣營士兵的心,都是勇敢無畏,毫無一絲怯懦的。
死,對于他們已經不是件可怕的事。陷陣營的榮譽才是最重要的。用鮮血澆注出的豐碑——河東第一強兵,不容半點灰燼玷污。
他們執著于自己的榮譽,就像執著于自己的強大一樣。幾年來多少次的惡戰,陷陣營的榮譽是用自己的勇武和累累勛功鑄就的。
赫赫戰功打造的獎牌滲入進了所有人的心底——陷陣營,最厲害!
沒有陷陣營沖不破的戰陣,沒有陷陣營擋不住的敵人。不管你騎馬也好,步陣也好,陷陣營無有畏懼。
卯時正點,大批的晉軍海浪一樣用來。無數兵卒,潑水入沙一樣,融入進那數以百計的霹靂車中,若回巢的鳥雀,駕輕就熟的各就各位。
“放——”
城南,近五十輛霹靂車,從三個不同的陣地,隨著城上砲營軍馬的一聲高吼,紅色令旗揮動來,放開了從底座橫桿伸出的掛在砲梢上的扒鉤…
“嗚嗚…”
配重箱一起呼呼落下,長長地砲梢帶著燃燒的燃燒彈,瞬間向前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