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渠親眼看到了前方一名胡騎中箭的過程。那弩箭從前方戰馬的脖頸躥出,向下斜落著扎入那名胡騎戰馬的胸部,一箭雙‘雕’后,弩矢竟還不失余力穿透戰馬胸膛從腹部透出,扎穿了那名胡騎腰腹!
長生天在上,這是大黃弩射出的箭嗎 如此距離,如此威力,根本不是一旦五斗、兩石的勁弩能射出的,這至少也是三石以上的強弩,更可能就是大黃弩!
正吃驚著,第二波弩矢射到。這一波數量很少,但準頭高了許多,箭箭都咬肉。一個胡騎倒飛了起來,羌渠再度親眼看到,弩矢從這名胡騎背部透出,將人整個帶飛了起來,自己斜扎入地下,入土之深幾乎都沒到了尾部。
“咻咻…”第二波齊射再度射來。
羌渠在于漢軍的廝殺時是見過大黃弩的,還有威力絕強的床弩、車弩。后兩者以及大黃弩算一塊,都是相當笨重,移動麻煩不說,拉力極大上弦速度慢的很。
可對面的漢軍,這速度似乎比起勁弩來都還要來得快!難道漢軍在強弩上又有了飛躍式的進展 “昂…唏律律…”戰馬哀鳴聲響徹戰場,但胡騎沖鋒的腳步不會停下。
羌渠努力瞪大雙眼,瞅著漢軍方陣,可沒有看到一絲大黃弩、車床弩的影子。他只看到方陣內漢軍捧著弩機,正在有條不紊的一輪輪收割著大胡勇士的性命。
從勁弩開始擊發的距離到陣前一百二十步,箭矢開始從天而降時。一排排的胡騎不間斷的倒下。真就像是排槍時代,熱兵器對冷兵器的一場屠殺。
箭幕覆蓋,當羌渠帶領的胡騎前軍沖過這片地帶時,三面一千來人的胡騎被足足射殺了一半!這就是弓弩的威力。
而當胡騎進入到一百步距離時,漢軍最大的一張牌亮出——連弩。
“咻咻…咻咻…”流星躥飛的箭矢,不再是弩矢,而完全就是閻王的追命符。
鐘大元是二百名車夫中的一個,之前的幾次戰斗中幫忙搬箭運箭,立下了不少‘苦勞’。這次‘突圍’,涉及到全軍上下性命。車夫也全被編入了軍列,雖然是臨時的。
因為之前吃苦耐勞給祝彪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鐘大元被提拔為臨時的隊率之一。可隨后臨陣磨槍式的‘軍事訓練’中,祝彪發現,鐘大元真的不是一個當頭領的料。他手下的那個隊,一連三次評價都是‘差’。
臨近天黑時,祝彪終于做出決定將鐘大元隊率的帽子給抹了,從隊率一職被擼到了伍長。雖然職級是下降了,但他這人卻由衷松了口氣。自己信心都眼中不足的鐘大元反而在伍長的位置上待得更舒心踏實。
按照之前的軍事演習,鐘大元的武器是一張強弓和一柄彎刀。隨同本有的步弓手站在勁弩手之后。他和另一個伍長站在本伍中間和最右側的位置上,最左側站立的是什長。
不多時就聽到號令的呼喝,鐘大元彎弓搭箭,隨著一聲‘放箭’的喝令,緊扣箭矢的右手拇指一松,長箭斜上方疾速飛了出去。
拋射!不是他打獵時熟悉的平射,而是拋射。
鐘大元沒功夫去看箭矢的去路和落腳,又從腳邊的雪地上迅速拔出一支長箭,張弓扣弦。只是角度稍微放低了一些,在命令的呼喝聲中,放出了第二箭…
等腳下草地上插著的三支箭矢全部射完,他迅速收弓后退,就見最后一批抱著連弩的老兵上前接替了步弓手原先的位置。
嗖嗖機簧響動,方陣外頭一片慘叫。
進攻胡騎的前軍幾乎全部死在了箭弩下,僥幸逃回的幾個也被羌渠‘殺雞儆猴’砍在了陣前。他們卻是連地上撒著的鐵蒺藜都沒有趟完。距離陣前還有二十步距離,一刀砍下一名屁滾尿流的從前軍逃回的胡騎首級,“我大胡的勇士,沒有貪生怕死的懦夫——”羌渠只能硬著頭皮高呼熱血的口號。帶領后軍發起沖鋒了。
射出最后一弩后,勁弩兵丟下了手中的弩機,一個個抓起身邊的盾牌、長槍、大刀,退下爬犁頂上,在方陣內五步距離中嚴陣以待。
羌渠率隊沖上了,二十步的距離又付出了百騎之多,終于迫近了爬犁防線,轟轟——,一騎騎戰馬‘悍不畏死’的迎頭撞上了爬犁。
阿那穹奇眼角一直在抽搐,肉搏戰要開始了,最大犧牲付出的時候就要來到了。可在此之前自己卻就已經損失了一千五六百騎!在漢軍的弓弩遠程的打擊下,己軍沖到方陣前就損失了一大半的人手,真是太讓人心痛了。
那可是白山口之戰傷亡總數的五成啊,那么多的大胡勇士還沒沖到敵人面前便折損在路上了,就是一支萬騎與上萬漢軍慘烈廝殺一場來,損失也就是這個數目了。
阿那穹奇來不及再去深思,多年的作戰經驗讓他立刻下達了第二道命令,他再將三支千騎隊投了上去。
轟——
轟——
轟——
連續的撞擊,方陣裂開了一個個口子,后續的胡騎躍馬從這洶子竄入進去。
“殺啊…”
真正的廝殺開始了。漢軍當頭的一排長槍兵,突步向前一刺,鋒銳的槍刃登時就奪取一個個胡騎、馬匹的性命,同時他們的腳步也輕松的避開馬匹的沖撞。
當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避開戰馬的沖撞的。一些手握長兵的胡騎瘋狂的揮舞著手中兵刃,格擋槍兵刺出的長槍。祝彪正當面的一個槍兵在一槍捅穿敵人的胸膛時也被這個手持狼牙棒的敵人掃中了肩膀,護甲蹦飛。胳膊頓時血流如注。后排的一名大刀兵立刻向前一步踏出,頂上了槍兵的位置,前者迅速后撤,帶著一臉郁悶去找軍醫包扎傷口。
只殺了一個人就受了傷,對于眼下的漢軍而言實在是遜斃了。
頂替了前排位置,大刀兵揮舞著手中大刀猛地跨上一步,口中大喝一聲“殺”,一刀雪連劈下,正好把隨后從這個缺口撞入的胡騎一刀劈成了兩半。
阿那穹奇的第二道命令下的很及時。第二波胡騎在沖向方陣的時候并沒有遭到之前那樣超大比例遠程殺傷,雖然肉搏開始之后。還進行著‘遠程射擊’的只有一群拋射的步弓手。
他們退到了方陣內的第二道防線,也就是第二道爬犁后面。
胡騎方面在靠近了方陣后也在回射著箭矢。只是胡騎的騎弓在收到了雪氣侵蝕后,不僅射程縮短,弓弦變軟,殺傷力也在劇減。
特別是最近一天一夜,失去了燃料的他們,帳篷內又陰又冷,根本不能保證氣溫的干燥,對弓箭的保護不利到極點。
而漢軍方面。不管是巖洞中。還是在爬犁上,一個個燃燒著炭火的火盆不僅保證了人體的溫度。更保證了弓弩的威力。
第二波胡騎在一百步的范圍內遇到了四波箭雨,損失了二百多人。但第二波胡騎的投入也讓漢軍方陣經受了巨大的壓力,雙方在交戰的第一線激烈廝殺著。
祝彪手持強弓站在第二線爬犁頂上,凝目注視著正在廝殺的方陣,一箭一箭,已經奪取了十三個百夫長、三個千騎長的性命。
前后兩撥胡騎徹底‘積累’在了陣前,“擂鼓——”祝彪令下。
之后的漢軍就再也不用‘困’于方陣中了,胡騎眼下已經失去了自己最大的武器——沖刺,漢軍可以反殺到陣前了。
就像是蓄力的運動員等待著比賽開始的發令槍。咚咚的戰鼓聲一響起,“殺——”一聲比先前更大的吶喊聲從數百漢軍刀槍兵口中爆出。
本來是街中的戰線,立刻漢軍就以壓倒式的優勢占據了上風。
一槍刺下,連人帶馬一塊死;一刀劈下,連人帶馬一塊碎。
“當…”三把武器交在了一起,兩柄狼牙棒頂著一口大刀。
大刀的主人怒目圓睜的傾力下壓,兩柄狼牙棒的主人并力上舉。也都是除了吃奶得勁。
“噗嗤——”一柄長槍從斜處里刺來,當下穿透了左邊狼牙棒主人的腰腹,并力成了單力,大刀當下就取得了絕對優勢。摁著右邊狼牙棒往地上砸去,然后把大刀一盤,刀鋒在右上之人腰間一抹而過。
漢軍的優勢,在戰士超強的戰力,和是右部現在滿值的訓練,滿值的磨合,可也不是說笑的。這兩項滿值,就說明右部現在令行禁止,就說明右部現在配合無間。
但是祝彪沒有上檔次的步戰陣法在手,又要配合爬犁方陣,所以現在右部列出來的也就是一個很簡單的步騎通用之陣——方陣。
10防御,10進攻,10速度。
成排的槍林刀山面前,胡騎損失慘重,一排排‘漫步’撲上來的胡騎被整齊擊刺的槍林戳翻,被如墻而進的刀山給劈碎。
排列成了方陣之后,陌刀兵的如墻而進之法,也終于能在戰場上重現輝煌了。
還有一些進退失措的胡騎被二線的箭矢直接釘死在了地上。雖然漢軍人數稀少,卻三面受攻三面反擊,爭鋒相對,不讓分毫。
漢軍的方陣穩若磐石,折損很熊小。兩軍廝殺,就像是鋼鐵與沙土的碰撞,前者很小卻極堅硬,后者很大,卻散而無力,彼此間戰損比例早就超過了1:50。
雖然現在胡騎體力充沛,和漢軍戰士的體力更充沛啊。
算上被弓弩射殺的人數,前后兩撥六千胡騎已經快倒下一半了。
祝彪拔起了一桿赤紅的戰旗,往空中一舉,左右一繞一晃,嚴整的方陣陣型開始了變化。左右兩側的刀槍兵以陣型前排的第一個士兵為軸心,分別作出左右斜上方弧線包抄運動。在什長、隊率一級基層軍官的口令聲下,士兵們挺槍持刀而行。逐漸完成轉變,看上去就像方陣中打開了兩支翅膀,向前包裹了上去。
作戰中的任何一種陣型轉變都是非常困難的,一個處理不好,整條陣列就會中途走散打亂。瞬間敵我局勢逆轉,還是自己主動來找抽。
但是訓練和磨合都是100的右部將士,卻輕輕松松的完成了這樣的變化,軍列訓練,這樣的隊形轉變幾乎都刻在了他們的心上,很自然的便在隊官的口令中完成。隊形還依舊整齊劃一。兩翼幾乎是同一時刻踩著同樣的步點到達指定位置。
在戰場上,這樣的一次臨戰變陣,堪稱完美。而其所表現出的能量,也堪稱恐怖!
任何一個對戰爭有所了解的士兵、將領,都明白的。
不過。挺可惜的是,除了當面的胡騎外,阿那穹奇、都侖等,受視線遮蔽,并沒能欣賞到這種軍事上的瑰麗。
隨著兩翼的同時張開。正面碾壓變成了兩翼包抄,三面突擊的漢軍士兵都形成了對當面胡騎的合圍。從三個方向攻擊被夾裹在中央的胡人。一排排長槍攢刺而出,一排排大刀雪練樣劈砍,每一刻每一秒都不知道有多少胡騎士兵和他們的戰馬被戳翻、砍倒在地,慘呼聲響徹戰場。
祝彪眼睛看的閃閃發亮,右部現在已經激發了陷陣營的破陣屬性,真的是殺敵如割草,所向披靡呢。
根根青筋在阿那穹奇腦門上暴起,看著被人數遠遠少于自己的漢騎橫掃式的席卷掃蕩,他真恨不得自己都殺上去。
來自側翼的攻擊永遠是對軍隊殺傷力最強的。胡騎雖然是常備軍,可自己人成群結隊的被漢軍長槍大刀殺死,像是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一切就像一場屠殺,裸的屠殺。恐懼之心也自然的從他們心底升起!羌渠雙手揮舞著狼牙棒,瘋狂砸向眼前刺過來的三桿長槍上。他已經沖了好幾次,卻都被眼前的三個漢兵用長槍個給擋出來。這些漢兵兩人或三人一組,配合十分老辣。每次自己往前沖的時候,總會有三三兩兩的長槍刺過來,正面的長槍刺向自己的胸口,旁邊的長槍則刺向自己的腰肋。而從無單個的。
作為萬騎長,羌渠的武功也達到了一流境地。一般漢兵,其配合就是再默契,他一力降十會,也照樣能一擊破開。
但是,眼前的漢軍真的是個個都有駭人的實力,槍棒交接,羌渠感覺到一股股不俗的力道。雖然還不是自己的對手,單個廝殺,十招內他有絕對的信心取敵首級。可戰場上從來就不是單打獨斗的,兩側的漢兵就那么簡單的一個擊刺動作,就總能令自己無功而返。
正面之人擋得住自己的傾力一擊,側面再有長槍刺到,不退又能怎樣 羌渠惱怒又無奈的將狼牙釘棒舞成一團亮花,準備再來一次沖擊,卻忽然感到眉心針扎一樣劇痛,抬眼看一點寒星疾飛到眼前!
羌渠登時驚得魂飛魄散,他當然知道這點寒星是什么,急忙抬手去遮擋,但下一刻他的動作立刻停滯了下來,緊接著被眼前的漢兵一槍捅入胸膛。
祝彪一箭射穿了羌渠的腦袋,長箭整個貫插頭顱,擊中羌渠頂戴的熔金頭盔內后壁,‘砰’的一聲,頭盔被箭矢磕出了老遠,接著羌渠整個腦袋爆爛了開來。
阿那穹奇目光呆滯,他沒有弄明白這些漢兵是怎么殺的自己六千精銳大敗而潰的,他想對都侖說些什么,張張口卻沒來得及說,眼前世界就迅速變黑。
“嗚嗚…”胡騎發兵的號角聲吹響。
阿那穹奇頭昏眼黑,都侖迅速接管了軍權。號角聲吹響,這就是出兵的信息。
“殺啊…”三個方向的胡騎各有三千騎投入到這一次的沖擊中,算上之前的六千騎,已經是一萬五千騎軍,全軍的一半軍力了。
都侖自己而言是完全沒有留任何后手了,他自己此刻都已經親自帶兵沖了上來。
祝彪迅速指揮步弓手放箭,一些老兵端著連弩也迎出了方陣。
出擊的漢軍陣列在迅速回縮,鏘鏘在沖上的胡騎殺到眼前時,重新組成了一個方陣。
騎射已經被胡騎徹底放棄,發軟的騎弓很難相信憑它們,就可以殺死眼前這些強悍的漢兵。
都侖的眼光在不知多少次戰事中早已練得毒辣無比,當前兩撥胡騎被殺敗的時候,他就立刻判斷出這是反敗為勝的最佳時機。然后毫不猶豫地就投入了戰場上所能容納的最大兵力,并且親自帶隊沖鋒。
他的判斷十分準確,殺敗了之前兩撥胡騎的漢兵,已經突出后面的爬犁方陣不短距離,在第三波胡騎沖下的時候根本來不及重新撤回爬犁方陣內。
面對自己的疾速沖鋒,少少的數百漢軍只能死撐。
都侖一馬當先躍入漢軍陣中,身后跟著如洪流般的無數胡騎。他大槍一抖,在一名漢軍胸前立刻爆起了一團血花。這一槍他本是要刺在這漢兵脖頸上的,但是被漢兵長槍一磕,大槍就向下了。
然后,都侖繼續在向前,毫不停留的徹底鑿穿了漢軍的軍陣。畢竟三面出擊的漢軍,一面上只有一百來人。
都侖很相信,就這么一個鑿穿戰術,漢軍就會被自己徹底分割。無數次戰爭的經驗表明,步軍只要戰陣一散開,那就是騎兵屠戮的對象。雖然眼前漢兵的戰力強悍到逆天,但都侖相信,面對散亂的漢兵,自己只需要舍得付出一定的代價,就絕對可以全部消滅了他們。(